在简短的祝贺和寒暄过后,顾长临将目光移向眼前这对年轻人身上。余家的大长孙他见过,为人处世波澜不惊、沉稳有度,是个成大器之人。而另一位……他思虑几秒,笑了起来:“这位是徐千金吧?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顾爷爷好。”徐漫漫礼貌问候。
顾长临颔首,笑容和蔼:“听小谣说你也在江大法学院念书?好像不久前江大的辩论赛上你是景书的队友吧?”
徐漫漫点头的动作有些慢:“顾景书在辩论赛上的表现很完美。”
“我看过一场比赛的录像,你的表现可一点都不比那小子逊色。今晚好好玩,小谣和景书刚刚招呼朋友去了,等会儿我让他们来找你。”
打过招呼,余慕偕同徐漫漫离开,留下长辈们在一起谈论财经时政。两人刚刚走出没几步,李泽立即靠了过来。他先是很流氓地对着余慕身边的徐漫漫吹了声口哨,然后装作很绅士地样子问:“这位妹妹好生面熟,感觉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徐漫漫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就是上次在餐厅和余慕一起的那位,她忍住笑,正犹豫该如何开口才能比较委婉时,身旁的余慕已经一记冷眼飞了过去:“阿泽,几日未见,你是被贾宝玉附身了吗?”
李泽目光哀怨:“慕慕你太不厚道了。这么漂亮的妹子居然自己藏着,也不介绍给哥儿几个认识认识。还有刚才叫你半天了,你居然假装没看见!”
“哦。”余慕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刚刚是在对我挤眉弄眼呢,我还以为你又有了新目标了。”
李泽吐血:“慕慕,别把哥儿们说得好像多花心似的。好歹在这位妹妹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来来来,妹妹,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李泽,是余慕的死党。”李泽朝徐漫漫伸出手。
还没等徐漫漫有什么动静,余慕已经一掌拍掉了李泽的狼爪:“什么妹妹!阿泽,这辈分可不能乱。”他挑眉一笑,伸手揽上徐漫漫的腰。
李泽一看着情形,立即明了眼前两人的关系。玩了,一个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的小丫头也爬到自己头上了。他家老娘怎么不早一分钟把他生出来!这样就可以占尽眼前这家伙的便宜了啊啊啊!
余慕看着好友一脸郁卒的样子,心情大好,揽着徐漫漫,正式为两人介绍彼此。
“徐漫漫?江大法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互相介绍完毕后,李泽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电光石火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惊道,“原来你叫徐漫漫?”
徐漫漫看他一惊一乍的,慢吞吞地问了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听起来好生耳熟?”
噗,余慕听到徐漫漫的话,当即不客气地笑出声来。李泽则是一脸郁闷,这才认识没一会儿,怎么他在这妹子心中的形象就跟爱搭讪的登徒子结合在一起了呢?
“所以徐家妹妹,你就是上次在江大那个泰国餐厅给我们埋单的豪气妹子吧?”
豪气妹子?徐漫漫汗颜。她其实就是想借机和某人学术交流一番……偷偷抬眼去看身旁的某人,只见他脸上正噙着浅浅的笑意,眉目在灯光下温和从容,整个人说不出的儒雅倜傥、俊逸非凡。
李泽将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底,笑容里的探究与戒备渐渐就少了,余下的更多是真诚。
三人聊了一小会儿,平素和余慕交情还算不错的几个年轻人也都聚了过来。余慕将身旁这个在陌生人面前有些拘谨的小姑娘一一介绍给在场众人。平日里开惯玩笑的几人在李泽的眼色下,此时倒是一点都不敢放肆,正儿八经地开始自我介绍,场面前所未有的河蟹。
和顾景书交好的李成,这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咦,徐大状元,没想到真的是你?怎么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今天这订婚宴你是第一个不想参加的人。”
徐漫漫看见李成愣了一秒,随即微垂下眉眼不作答。余慕细微地皱了下眉,李泽见氛围有些不对劲,赶紧瞪了自家弟弟一眼:“死小子说什么呢?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别在这里瞎扯淡!”
李成无辜地看着自家老哥,然后又侧过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徐漫漫和余慕,后知后觉地发现空气中的气压不对。他恭恭敬敬地对一脸清肃的年轻男人喊了声:“余慕哥。”
“嗯。听说你最近在股市上亏了不少?”余慕抬眼看他,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李成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余慕哥,我突然想起来,刚刚萧逸有事要跟我说,那你们聊哈,不打扰了。”李成转身就要溜走,谁料身后突然传来那人平淡无澜的声音:“李成,你手里那几只股趁早抛了吧。现在这时期,袖手旁观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成点点头,迅速离开众人的视线。沉默许久的徐漫漫,这时候缓缓抬起头,脸上露着微笑:“我先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聊。”
“我陪你去。”余慕看着她,眼里掠过担忧。
她摇摇头:“我去去就回。”
徐漫漫走开后,场面一时有些安静。好在这些人平日里八面玲珑,很快就将气氛活跃起来。唯有余慕端着酒杯,整个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三十七、再见旧时光
徐漫漫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顺着年少时的记忆,一路寻至那件练琴房。站在走道上,下意识地伸手去旋开门把,未锁的门轻轻松松就被打开。只一眼,她就发现琴房内的摆设如初,没有过半分移动。
那架黑色钢琴还是摆在那个位置,星光正从未拉上窗帘的玻璃窗透进来,洗淡了满室的黑暗。
她犹豫几秒,悄声走过去,立在钢琴旁。
手指轻轻拂过黑白色的琴键,十五岁时初遇的那一幕,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他认真的眉眼,他在日光中美好得不真实的侧脸以及那双琴键上跳跃的修长手指……
时光一晃,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记得高中时有一回,学校校庆表演的钢琴节目开天窗,身为负责人的菠菜找她去救场,因为是四手联弹的曲目,她第一个就想到了顾景书。谁知,那日找到他说明来意后,他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对不起,我只和喜欢的人合奏。”
而如今,他找到那个喜欢之人了吧?
轻轻合上琴盖,她缓缓朝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琴房,她选择关上门,沿原路一步步返回。
离热闹的大厅越来越近,她脑海中不由得冒出儿时读过的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里的那句话: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走到拐角,大厅的喜庆扑面而至。四周都是言笑晏晏的宾客,欢声笑语原来也可以让人这么难过。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余慕,只是抬眼四下寻觅,一时竟然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倒是旁处的顾景书看见她,撇下招呼到一半的宾客大步走来。
她自然也发现了对方。白色礼服穿在他的身上,更显贵族气质和优雅,可她却从他的身上看出一抹冷色。
双脚像是被固定住,她明明想走开,却移动不了半分。那人越走越近,灯光在他身后晕染开,他眉目深沉,眼里情思翻涌。只一瞬,便占据了她所有视线。
顾景书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她漂亮而灵气十足的双眸此刻正回望着自己,整个人像现在回忆里,清秀的眉宇间有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仿佛在悼念着什么。
看见她的上一秒,他明明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说,可是此刻与她面对面,他才发现话到嘴边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然而此刻,他心底冒出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的陌生又害怕的感觉,这种感觉比上次看见她坐进车子里绝尘离去时还要令他恐慌,仿佛他永远失去了她……
窒息的沉默蔓延,徐漫漫回过神,终于说出了那两个反复练习许久的字眼。
“恭喜。”她弯唇,晶亮的眸光里水汽弥漫。从今往后,这个她青春年少时喜欢、追逐的男孩,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了。而那些过往的欢喜忧愁、难过悲伤以及此刻的小情绪,都会随着宴会就此落幕。她与他的人生,再也不相干了。
他抿着唇,褐色的眸紧紧盯着她的笑容,沉默着,在她转身时,终于拉住她的手。
“徐漫漫,你喜欢我?”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快,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确定和证实。
她没听清楚他的话,只是侧过头静静盯着她许久,然后一点点抽回那只曾经期盼很久的手掌。他身后身着白色礼裙的年轻女孩步履轻盈地走来,像今夜闪亮的月光,漂亮的笑容里有骄傲也有炫耀。
她长吁一口气,目光移回到今晚的男主角身上,咧嘴笑起来:“再见啦,顾景书。祝你幸福。”
转身,昂首阔步离开。她也有她的自尊和小骄傲,没有人可以打败她。
只是刚刚隐至无人的角落,她眼眶里积蓄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人群中,年迈的老者宣布唯一的孙子和童家的独生女正式订婚,窗外特意定制的礼花闪耀夜空。大厅里掌声热烈,祝福声不断。
她捧着年少里的甜蜜哀愁,在这场熠熠星光里,观看一场绚烂花火,以眼泪来告别那些肆无忌惮的张扬到无所畏惧的曾经,和以为绝不会放弃的青春芳华。
她孤独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她慢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忙七手八脚地去抹脸上的泪珠,可是泪腺怎么也控制不住,眨眼便满脸泪花。紧接着下一秒,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哭吧,有我在呢。”熟悉的包容和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过哭完之后,要重新出发,别再被过期牵绊。这世上的好对象又不是除了顾景书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我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比他好,漫漫你觉得呢?”
他声音温和,却句句戳中她的泪点。这么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瞬间失控,她终于伸手回抱住他,埋在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每次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在她身边陪着她的永远是眼前的这个人。
而现在,他的怀抱,就是她人生的新开始。
窗外的烟火声掩盖了哭声,没有人发现灯光微暗的角落里,年轻的女孩正在和青春那端的自己挥手道别。
绚烂的烟火渐渐停歇,悠扬的音乐在大厅内缓缓响起,一记高光打下来,今夜的开场舞即将开始。顾长临手持酒杯,一脸愉悦地看着身边的年轻男女:“景书,这场开场舞就交由你和小谣了。”
顾景书点点头,他身边的童谣突然出声道:“听说漫漫学姐的钢琴弹得极好,不如趁今天这个好日子请学姐帮忙伴奏一曲?”
“现在播放的这首曲子不是挺好的?”顾景书皱眉,显得有些为难。
童瑶笑容甜甜地揽住他的手臂:“可是难得有这个机会啊,你大厅里的钢琴也都好久没出来露脸了,正好趁今天出来助助兴嘛。”
周围的宾客听到她的话无不笑了起来,除了微微蹙眉的徐家、余家长辈。徐漫漫与余慕并肩从洗手间里整理好仪容出来,正好就碰见这一幕。
眼尖的童谣一眼就捕捉到徐漫漫的位置,体态轻盈地越过在场众人,径自来到徐漫漫面前,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甜甜地道:“徐学姐,你的钢琴弹得那么好,能不能帮我们伴奏一曲?”
徐漫漫完整接收完她的话,刚要拒绝,人已经被拉扯着带往大厅摆放着的黑色钢琴面前。她低眉看着眼前的钢琴,一动未动。伴奏?呵,怕是来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