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踹了一脚他的小腿，一个大男人吹毛求疵的。
2
曹雨希端坐在轮椅上，而推着他的人正是我。不知道为何，行走在路上有种推着晚年丈夫的感觉。
他说附近有一家熟人开的店，特地要他帮忙留了两个位置。按照曹雨希的指示来到了一家很是火热的店，店名很奇特——“吃不腻”，是一家日式板烧店。
“老板，一份招牌板烧！”曹雨希刚进店内就大声喊道。
“好嘞！今天带女朋友来了？给你来个大份的！”老板是个热情的光头男人，听曹雨希说是在大阪学习了几年铁板烧手艺，回国内开了店。
“才……才不是女朋友！”我否定道。
和曹雨希并肩坐着，眼前便是熟能生巧地舞动着两把大铲的老板。我转身看着身后零零散散的食客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偶尔也会夹杂着几张烦闷的脸，这样的人通常是一口闷酒一口板烧地消遣着。这里好似小小的市井，容纳着不同人的不同情感。
而我也不自觉地放开嗓子喊起来“老板，一瓶啤酒！”
曹雨希瞬间扭头看着我“看不出来啊，有什么烦心事？”
我转过头同他四目相对，望着那双一直以来都令我印象深刻的双眸，我笑了，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无奈得多。
“你的啤酒！”老板将起好的啤酒和两个酒杯麻利地放在我面前。
没过多久，又将一坨板烧推在我们面前，原谅我用一坨来形容这份板烧的分量“招牌板烧也来喽！”
“你有心事。”曹雨希放假酒杯，望着看似心事重重的我。
又接着说“和Ivan相处的不好吗？他待你应该很好才是啊。”
我点头“他对我很好，好到有些太好了。”
我们享用着一份特大招牌板烧，分享着一瓶啤酒，坦露着我的心事。
“你答应他一定有你的原因，毕竟他对你那样细致。”
“恩，也许吧……”
“老板，再来一份章鱼小丸子！”曹雨希举着拳头对老板喊道。
而老板对每一个人的点餐都会附加一声“好嘞！”
自从我坐进这家店，整间屋子都充盈着叫喊声，我指的不是喝酒划拳的叫喊，而是点菜的喊声，让人莫名其妙地觉得格外温暖。好像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就连初次见面的工薪阶层大叔们，也那么亲切。
吃饭时接到了周晓的电话“你可算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情况？”
“妈病倒了。”
“病了！是不是需要我回去？”听到母亲病倒的消息突如其来的自责感充斥着我整颗心房。
可周晓却意外轻松地对我说“我觉得十有八九是装病给我看，之后传到你耳朵里博得你的同情让你回来。妈虽然不是我亲妈，但是我从小跟到达，生病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嘛？哪有人生病的时候还那么积极向上地点外卖吃，看电视剧笑到下巴快吊环。”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女人“妈也真是的，快50的人了还和我闹。”
酒足饭饱后，推着曹雨希走在楼下的空旷的街道，路灯照射着身旁的马路，偶尔会有一辆车呼啸而过，卷走路边的残叶和尘土。
“原来你也是很富有的，可是从你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富人的气息。”我开玩笑道。
“富人会是怎样的气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你看到的房子也全部都是我继父的财产。”他很平静地向我解释。
“爸！”我突然停住脚步，张望着四周，是谁的声音，这样的撕心裂肺……
“谁来救救他！谁来救他们！有没有人！”我的呼吸渐渐急促，又是这些凄惨的声音，不断地徘徊在我耳边，回荡在我脑中，吞噬着我的记忆。
“江立夏！”曹雨希打断了这些“你怎么浑身是汗？”
“没……没什么，不用担心。”我继续推着他的轮椅向前行。似乎每每都是如此，遇见曹雨希就会不断有虚无缥缈的声音回荡，能够肯定的是，他一定与我模糊不清的那段空白记忆有关。可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到底为何他对于我的脑中的空白绝口不提，这一切都是难以捉摸的迷。
3
“雨希！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人在曹雨希家楼下等待着，见到曹雨希，兴奋地扑来。身着一席连衣裙，有点小鸟依人的感觉。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番“雨希，你家新请了家政啊？”
这个小毛丫头，说话真是不注意“对！怎么？关你什么事啊？”
“你哪个家政公司的？什么态度啊，小心我去投诉你！”她扬起头对我说。
曹雨希坐在轮椅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别闹了立夏，她是我同事兰晓菲。晓菲，她是我老朋友也是发小，江立夏。”
“雨希呀，你怎么能认识这么粗鲁的女人？不符你身份。”那个不知是晓菲还是小肥的女人嘟着嘴对他说。
“倒是你曹雨希！你同事要都是这种妖里妖气的女人，那工作趁早辞了吧，不然那职场对你来说危机重重。”
曹雨希前仰后合地笑着“好了好了，快别吵了，上楼吧。”
我们两人坐在沙发上，双眼直直地望着对方，目光交集快要闪出火花。
“晓菲，你大半夜找我有事？”曹雨希问那个假睫毛几乎能戳死人的女人。
她连忙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差点被那个粗俗的女人搞糊涂了，我是来办正事的。这是你上次给公司的新产品设计图，上面希望你把它再完善一下。”
“好的，谢谢。没有其他事了？”
她摇了摇头，曹雨希又对她说“时候也不早了那就……”
“哦！时候不早了，不早了，那我先走了。”晓菲的脸上有一丝惋惜，我能感觉到她是十分喜欢曹雨希的，只是口出狂言有些令人生厌罢了。
“雨希。”我学着晓菲的语气叫了他一声。
他抖着身子“姐姐，拜托你别这样，太惊悚了。你是不知道我在公司有多狼狈，快被她那双大电眼夹死了！”
说着开了瓶茶几上的红酒“还打算接着喝？”我问。
“为表我的感激之情，请你喝瓶百年陈酿。”他装作绅士的样子为我倒酒。
“瓶身上明明写着1978，膝盖想想都不是百年……”我嘀咕着。
也许是两人喝得过于兴奋，喝着酒唱着歌谈着心。但我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而他又对我吐露了些什么，因为一股酒劲使得我早已不记得，他似乎也是如此。
那一晚，趴在他家柔软的布艺沙发上，盖着毯子睡着了，一夜都没有做梦，连关乎那个飘渺记忆的梦都没有。一大早醒来，发现可心打来的十几通未接来电，起身看到坐在轮椅上睡着的曹雨希。我搬来一把小凳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浓密的眉，还有那颗始终熟悉不已的泪痣。我伸出手，缓缓靠近他的脸，他的鼻梁。
忽然，他睁开双眼，慌乱的我顺势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该……该起床了！”说罢，起身离开。
“要死啊！刚睡醒就被打。”他捂着脑袋痛苦呻吟。
他移动了轮椅又疑惑道“奇怪，谁把浴室里的小板凳放在这里。”
“你……你家阴气真是重啊，哈……”我原本只想就这样敷衍过去，转身却发现他正拄着拐站在我身后，很近，很近。
☆、Chapter9白露
1
曹雨希用右手揽住我的腰，抱住我，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样任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嗅着他身上那股特殊的味道。这样尴尬暧昧的氛围被一声震动打破，他好像缓过神来，慌忙放开手“对不起。”
我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是Ivan的来电“有事？”
“可心说你昨晚都没有回去，到底是怎么了？离家出走后又是夜不归宿吗？”他说。
“详细的等我们见面再说好吗，先不谈了。”说罢，挂了电话。
“对不起，我是无意的……”曹雨希一手拄着拐，另一只手扶着墙壁，眼睛并没有注视我，而是直直地看着脚下光亮的地板。
我装作毫不在乎的豪爽样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点都没在意，谁叫你是我哥们！”
我没有去看他的双眼，那双让人坠入深渊的眼，会让人动弹不得“早餐想吃什么？”
他似乎也变得释然“你来做？”
听他有些带怀疑的语气“别看我这个样子，料理可是很拿手的！”
“那就培根配土司好了。”
我转身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除了几瓶酒外空空如也“那个……没有培根也没有土司啊。”
“我从没说过有，没有就要去买回来嘛。门口就有大型地下超市，很方便的。”
“你……是要我去给你买回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脸理所应当表情的曹雨希。
“你不是要我这个残疾人下楼去买吧？再说，答应过我做早饭的是谁？”
“是我！”说罢拿起钱包出门。
“挨千刀的曹雨希！那个腿就该给他断了！”我在空无一人的电梯中狂躁地叫喊着，蹬着腿，忍无可忍时就要在人背后爆发。
曹雨希家门前便是一家大型超市，附近一带的小区居民大多都是光顾此处。推着车闲逛起来，硕大的超市冷气却开得十足。
“这是病了吧！六条培根要三十多块？还那么薄薄一条，这是哪来的稀有肉类要这个破天荒的价？”我拿着培根审视着价位惊奇道。可又能怎样，人家曹大少说了就要吃它。于是便颤抖着双手将它小心掷到推车里。
站在面包区挑选着土司，却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立夏？你怎么……”
我转过头看到的是Ivan那张不解的脸“Ivan……”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表情很凝重，好像已经认定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亏心事。
可我又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买东西而已。”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买东西，只是想要你告诉我，只拿了一个钱包出门是在为谁买东西？可心的公寓离这里很远才对吧。”他的问题咄咄逼人，令我连呼吸都无法自如。因为我没办法告诉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和曹雨希在一起，这个样子，就好像我真的脚踏了两只船。
Ivan见我为难，松了口“好吧，我不追问你这么多。但是，你没有做过分的事对吗？”
我点点头认同，而他匆忙接了电话离开了。望着Ivan离去的背影，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已经在一起一个多月，可相处起来却比起大学时期要陌生很多，尴尬很多。难道由朋友转为恋人，相互的感觉也会变了味道吗？还是，我根本就厌倦了这样一段好似海关和缉毒犬的关系。
2
提着一袋东西，刚走出电梯，便于一个看似落荒而逃的女人撞了满怀。她踉跄地跑进电梯，这才看清了她的脸，是兰晓菲？同她泪眼婆娑的眼相对，想要和她说些什么，电梯门却关闭起来，而我也一直保持着瘫坐在地上的姿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曹雨希欺负她了？”我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推*门，只见曹雨希正对着门，坐在客厅地板上。我扔下袋子跑过去扶起他“你怎么不小心一些？刚才，看到兰晓菲了。”
他保持着沉默，我又说“她哭了。”
他好像丝毫不关心这些“我跟你说她在哭！”
“所以呢？你想要我说什么？说她大早上突然闯进我家？还是说我强吻她把她惹哭了？”这一切，他都说得无比从容。
“你……吻她？”
他盯着我的眼，死死的“没错。”
我在心里一直反反复复默念着一句话“Ivan是我的男友，Ivan是我的男友……”就像难以入睡时数绵羊一般，循环往复地麻醉自己的思想。
“我是亲她了，她明明说自己喜欢我的。”一切的麻醉都因他这一句话而毁于一旦。所有的震撼，所有的伤害，都直至大脑，又落在眼中聚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