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寨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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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寨女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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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介绍完了,现请杜校长作指示!”

    一阵掌声后,杜宝良仍不动声色,他翘着二郎腿,呷了口热茶,吹去夹指中的烟灰,很有风度地望了一眼坐在最后排的唯一民办教师——我:“不是我吹毛求疵,而是成绩面前要多看缺点,如果我们教职员光躺在昨天的功劳簿上自我陶醉,那是危险的。环形凹小学虽取得一些成绩,但不等于没有问题,没有值得我们思索致命弱点,没有特别引起我们注意的方向性,根本性的问题。

    首先是办学方向问题。这是学校建设始终要把关的。但当我走进环形凹没有看到一条“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这样标语。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办学的宗旨,连这样的口号都不敢提,可见我们教育为那个阶级服务的最根本性问题都不明确,试问我们培养的是无产阶级接班人,还是资产阶级的接班人?连这样的大是大非问题都没有解决,我们还办什么学?读什么书?

    其次,严重忽视了理想教育。《共产党宣言》《国际歌》《党纲》都突出了共产主义伟大理想。这是全党和全国人民前仆后继为之奋斗的最壮观最伟大的事业。中小学阶段是为树立人生观世界观打基础的阶段,应该在学生中灌输共产主义理想作为我们神圣而庄严的职责。可我们队伍中,特别个别民办教师,素质太差,从来不问政治,只顾抓什么升学率,抓什么质量,唯独不去抓政治,甚至把‘实现共产主义打70分,而实现社会主义打100分’。这种严重忽视共产主义理想教育倾向不排除,那我们教学质量再高又有什么意义?”

    大家听了,发出一阵大笑。

    “别笑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第三,忽视了领导班子建设,于过去办学条件不够成熟,仓促上阵,没有通过正规渠道,也没有从根子正、苗子红、德才兼备的正式教师中考察,提拨领导班子,只是随便由地方组织机构推荐连民办教师都不是的临时工代理校长,这种不论阶级成份、不问政治倾向,难道不怕把培养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学校滑到资产阶级泥潭里去么?……。”

    “你给我住嘴!”人群中传来了一声断喝,响如洪钟,贯穿会场,在山谷里回荡。原来戴无量来了,他视察了西乡,得悉校舍被推倒,心如火燎地赶到环形凹,见大马力的堆土机无情地铲平由群众自发兴建起来的教育设施,对教育局某些人头脑发热,贪大求洋,劳民伤财的做法,极为痛心,立即打电话给市委书记张广才,揭发了借扩建学校为个人树碑立传事实。张广才当机立断,叫他立即设法遏制这个阴谋。他和七八个随员进了会场,正是黄金标大肆吹捧自己,那新任校长是鲁冠方表舅子杜宝良又在大放厥词,下车伊始就信口雌黄,全般否定农民群众办学的积极性,极为愤慨:“照你的说法环形凹小学没有理想,领导班子不纯,办学方向错了。那末当初大家流血流汗创建这所小学的时候,你这个救世主干什么去了?偏偏让他们磨破了老茧,等栽种的桃李成熟的时候你来摘果子了?你还厚颜无耻地称为‘吹毛求疵’不!这是对学校师生和西乡人民付出劳动成果的否定,对党一贯倡导的群众办学方针的污蔑,也是对环形凹小学涌现出来的被各级党委肯定了这一典型先进事迹唱反调、泼冷水,你才是吃饱了奶忘了娘,过河拆桥的投机分子,空想主义者,是我党第一次土地革命战争时机王明极左机会主义翻版!不过我今天没有时间与你多费口舌了,据我所知,现在扩建学校规模的三十万教育基金市计委这一关没通过,以后也不会通过。新的扩建计划取消了。旧的校舍拆除了,今后唯一教室就是这座破庙,能留得住你这座尊神吗?我看你还是早点卷包滚蛋吧!阳光公社西乡人民不欢迎你!”

    戴无量刚讲完话就被随员们前呼后拥地接走了。但他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小芳,你代理校长被撤销了,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复职,你仍然是山寨之主,你还是按照你自己的思路干下去,一定要把学校办成与群众血肉相连的教育基地,公社党委支持你!”

    没隔几天,上面来了通知,杜宝良校长和新调进来的教师们被撤回教育局待命,黄金标的检讨书送到我的面前,环形凹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那几台锈死在泥土里的推土机和被推倒的校舍给这片和祥的土地带来了不协调景观……

    当我受到排济,谣言四起,意志消沉,心灰意冷的时候,李一帆来了。他总是我最困惑的时刻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像一个满腹委屈无处诉的孩子,抱住他大哭一场。他用手揩去我的泪水,那和祥的眼里含着泪花:“小梅,这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压根儿没有错。却成了教委某些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但人需要有点承受能力的。要坚强一些,要学会从政治上善于保护自己,现在最好途径是远离这是非之地。”

    我把他引到椅子上,亲自煮了杯他爱喝的咖啡,他推推金丝眼镜,从我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茶色玻璃杯,让手指尽量不触及我的体肤。其实我们早已超越师生之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绵绵情意,不管在悠悠甜梦中或在月明星稀的独步徘徊时都会有他留不住挥不去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也常常在我的脑海里掀起波澜,而且那次有幸与他同床共枕时我独自坠入深浅莫测的爱河,对于这点我一直深藏不露,实际上也无处可露,无非有勇气面对他本人。可他老成持重,竟铁石心肠一般,没有碰过我一下。这本是我崇拜他的原因,而现在则成了两厢沟通的障碍,我越来越讨厌他这种道貌岸然的迂腐。

    “你不是想读大学吗?机会来了,国家一所重点大学招生,我已给你填好报名表寄去了,今天特地给你带些复习资料来,你可集中精力好好复习,下月就开考,考场就在汤溪中学。”

    李一帆像从天上掉下来的启明星,我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拿到一份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经批准后,我向黄金标交待了工作,告别师生,因时间逼促无法向母亲和尊师李一帆道别就启程了。当蓝色的列车徐徐开动时,我忽然发现月台上有位潇洒而飘逸的男子频频向我挥手!

    “李老师,是你?”

    “安心去吧,这是你人生的转折点,你要珍惜这个难得的读书机会!”他带着小跑挥着双手,眼里含着泪花。

    我跨进了高高的门槛,人生的夙愿终于实现。原来我在数十万考生中成绩名列前茅,得到数学系主任的赏识,因此获得全国最高学府一席之地,我的宏愿实现了,这是李老师耗弗心血为我园了大学梦。

     

 九



    人生的道路是漫长而坎坷的,因为漫长而使我的足迹沾满了反右、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的浪花;也正因为坎坷使我尝到了人间各种酸甜苦辣,增强了我的阅历。意想不到我们这届大学生是为了我国建立完整、独立的工业体系急须人材计划外招生的。由于某个友好国家背信弃义,撕毁了提供有关国计民生的项目协议,致使许多在建工程下马,国家发生了严重经济危机,我们这个班级才读了二年也被解散了,我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回到原地。

    我随着列车南行,心情越来越沉重,但山川秀美的婺江毕竟孕育了我身心的母亲。胸怀浩荡的母亲永远不会嫌弃学业未竟的游子的,不管外部世界多么五彩缤纷,但这片热土家园才是我情结未了的归宿。可原先“民办教师”已经辞掉,更不用去奢想我曾经精心营造环形凹校园的“代”字号校长了。在这段失魂落魄的时期,我那儿都没有去,甚至感到无颜面对恩师李一帆。只利用我所剩无几的余资在陋室继续完成大学未竟的课程,并不时同清华导师联系,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获得虽不值钱却重于性命的一纸肄业文凭。

    我回到故里得到社会广泛理解,公社、大队及夜校共事过的干部,师生纷纷登门慰问,环形凹小学许多学生不顾山高路遥,日夜兼程赶来探望他们这位年龄相仿的惜日师长。一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唯一令我不安和失落感的是曾经为我设桥铺路的导师、心仪中的可人李一帆不知什么原因被学校除名。流落何处,靠什么维持生计?怎样才能寻找到他的蛛丝马迹。尽管我已经回到月亮湾,但我的心早已飞到他的身边,即使行乞卖唱,我也要与他浪迹天涯。

    尽管提亲的媒人接踵而来,但母亲视野有了升华,不再为女儿的婚姻操心,她深知女儿不过是暂时搁浅的蛟龙,总会有一天飞黄腾达,为这个沾染了剥削阶级的门庭粉涮门面,光宗耀祖。

    果然不出母亲所料,区委书记戴无量带着文化部长鲁冠方登门造访。原来他又兼职了广播事业局局长,他已经跑遍了市属八个县,也没有挑选到一位理想的播音员。他不得不想起在环形凹使计摔倒他在传达室的俏皮姑娘。这位肥胖的鲁大人一篇文章把我从教育岗位上拽下来,几乎把我打入冷宫。如今却又假惺惺的请我出山,我自然不愿就范。可经不起戴书记好言敦促,鲁冠方又以月资36元,边试用边办好公务员一切手续,很快就可以转为国家干部编制等等作出诱人的许愿。但我从他死死盯着我的目光中断定,他这种过份的殷勤夹系着不良的成份,当然,我既然敢于挑此重任必然有应付他的办法。金勾有、黄金标这些好色之徒都已领教过我的厉害。再说36元工资等于八级工资制第三级,市委书记只不过78元,这对于我母女生活有重要意义,或许可望一解流浪的李一帆燃眉之急,于是就答应了。天生我才必有用,我的自信和学识终于取得社会的承认。我还担心什么呢?

    我在高中期间是全校一流播音员,来到市委七层楼播音室,有重操旧业的感觉。我是爱好数理化的,对各种型号的扩大器,收录机等音响设备内的线路、电阻、电容、线圈、多极管和磁控脉冲振荡管并不陌生,且有较好记忆,对于编辑部的样稿一过目就能背下来,一戴上耳机,对准话筒就能向全市六百万人民传送党的心声,音色、音调和节奏都能适应当地传统文化的背景和欣赏习惯。我还根据栏目需要偶尔来段婺剧,民歌和自编自唱道情、快板、单口相声,以丰富人们的娱乐生活,调节气氛,一开局就博得上下一片赞扬。

    我的工作很快取得同事和领导层面的认可。特别得到总编屠宰亮的赏识。没有见过面的市委书记张广才赞叹说:“戴无量果然是伯乐。”

    播音室有厚墙铁门,是机密重地,任何人不经批准不得入内,是文化部长亲自蹲点重要部门。鲁冠方经常到播香室里来检查指导工作。因此在我的台盘旁边又增加了一个座位。这是专门为他增设的。

    鲁部长对我格外关切,从生活起居直到我的工作转正,入党申请都是我们话题之内。由于我的工作特殊性,我的卧室也设在播音室内,就在靠窗铺张钢丝床,用紫罗兰金丝绒布幕一拉就成了单间。鲁部长有时工作忙,中饭也不回家,就在食堂里打二份饭进来与我共餐,吃罢饭,上班时间还早,就在我床上睡个午觉。他是有妇之夫,而我是个单身女子,这种情况令我十分尴尬。我若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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