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一会,理理牌子,不能这个唱了,那个不唱,那唱的牌子也要拈阄的。拈了牌子,或该两人唱,该三人唱,那生旦净丑,又要拈阄的才公道。不能唱的拈了净,罚三杯酒,倩人代唱,自己吹笛子,生旦丑一例,假如拈的牌子是跌雪,我不能唱,我也罚三杯,再拈过总要拈到会唱的才算。”大家都笑说:“好极了,我们都只样依。”婉香又道:“锣鼓教春声馆女戏子打,笛子鼓板,须要咱们自己人吹打,才合板性。”众人都说:“这个自然,该派不唱的人吹打。”正说着,那些女孩子都来了,藕香便叫嫩儿、伶儿把戏名开了一百个,做了阄儿,摆了盘子里,依坐次先后,教藕香拈。藕香拿筷子夹了一个,打开来看是《千金记》的楚歌。可巧中间忘了些,便情愿罚酒,再夹过,看是《牧羊记》的告雁,也忘了,因笑嗔道:“你怎么多检这些冷色的写在上面,嫩儿笑回道:“奶奶说要一百个牌子,所以才把这些也写上了。”藕香喝了酒,又夹一个看是《长生殿》的小宴,因道:“这个便好。”又道:“还是清唱,还是夹白。”婉香道:“这个随各人欢喜。”藕香道:“我说不如清唱。”因叫嫩儿,把那生旦也写了两个阄儿,另放在盘子里因问:“谁和我对唱。”丽云赶先答应了去,便伸手来拈阄儿。可巧藕香拈了旦,丽云拈云了生,丽云笑道:“妃子请了。”藕香笑道:“拈了这一点儿便宜,便又发狂了,不要回来陈元礼骂的哭不出来。”丽云笑了笑,宝珠便和赛儿两个吹笛。婉香不肯打鼓板,叫嫩儿打着,自己却拿枝笙来呼,绮云去把九韵锣捧了过来,摆了面前,嫩儿打起鼓板,笙箫齐奏,听丽云和藕香合唱道:
携手向花开,暂把幽怀同散。凉生亭下,风荷水翻翻。爱桐阴静悄碧沉沉,并绕回廊看。恋香雁依人,睡银塘鸳鸯偷眼。
唱完这节,丽云道:“那不劳你的一节,都是些乙凡,怪没趣的,不如删了。”藕香笑道:“你不过躲懒罢了,也罢,便我唱吧。”因唱道:
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灿。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嫩。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识春愁,沈香亭同倚栏干。
丽云笑道:“哈哈妙哉,李白锦心,妃子绣口,真乃双绝也。”大家都笑起来。藕香不答应道:“咱们讲到清唱,不准夹白。这会子可要罚酒来。”丽云不肯吃。藕香拿一杯酒来灌他,大家都看着两人笑。丽云死不肯吃,一扭头把那杯酒倒的绮云一身。绮云笑骂道:“你们皇爷妃子的做着,倒拿我晦气。”大家都笑起来。丽云忙拿帕子替他揩干了笑道:“你不要气我,不服我,做了万岁你便是御妹呢。”绮云听这样说,便不许他再唱。又叫宝珠、赛儿不替他吹笛子。两人真个放下笛子不吹了。赛儿因道:“这样唱起来大家轮转,要唱到明儿还唱不了呢。又不上台串戏去。要这样从头至尾的唱,这会子该轮到我了么。”原来赛儿是坐在藕香身边。大家都说你拈阄儿吧。赛儿拈了一个,看是《叫画》,便开心道:“这是我的拿手,快吹起来。”丽云笑道:“你叫谁吹,谁是你用的后场。”赛儿道:“这个不能,咱们讲到的,不然,我替你吹什么来。”绮云笑道:“我吹吧。”藕香也拿枝笛子过来。赛儿才高兴起来。因道:“我夹白的,绮云点首儿。”赛儿道:“吓,不在梅边在柳边,这怎么解?奇哉怪事。”大家听了,都笑起来道:“怎么没头没脑的说白起来。”赛儿笑笑不理。接着唱道:
蟾宫哪能得近他,怕隔断天河。
又对着婉香笑着说:“白道吓,美人,我看你有这般容貌,难道没有好对头么?”又唱道:
为甚的傍柳依梅去寻结果。
又说白道:“我想世上那姓柳姓梅的,可也不少,小生叫做柳梦梅,若论起梅边,是小生有分的了。那柳边呢,哈哈,小生也是有分的。”
偏喜咱柳柳停和,
又说白道:“咦,这美人的面庞却是熟识的很,曾在那里会过面来吓?怎的再想不起了。”接着唱道: 我惊疑未妥,几会向何方会我。
“哦,是了,我春间会得一梦,梦到一座花园,梅树之下,立着一个美人,那就是他,他说:“柳生柳生,你遇着我,方有姻缘之分,发迹之期,哎哎,就是你也吓,美人究竟是你不是你吓。你休间阻,敢则是梦儿中真个。”又白道:“待我细细认来吓。你看这一首题词,小生不免和他一首哪,这是小生的拙作,倒要请教。”说着向绮云点点首儿便接唱道: 我题诗句,声韵和,猛可的害相思颜似酡。吓,待我狠狠的叫他几声。吓,美人美人,姐姐姐姐,我那美人吓,我那姐姐吓。吓,姐姐,吓,美人,你怎的不应声儿吓,我那美人姐姐吓。”
因笑向婉香接唱道:
向真真啼血你知么?我呵叫,叫得你喷嚏似天花吐。 夹白道:“咦,下来了,下来了。”
动凌波请吓请,盈盈欲下啐,不见些影儿那。
又道:“小生呢,孤单在此,少不得将这美人做个伴儿。早晚间玩之叫之拜之,赞赞赞之。接尾声道:
拾得个人儿先庆贺,柳和梅有些儿瓜葛,吓,美人美人,姐姐姐姐俺呵、只怕你有影无形的盼煞了我。
唱毕嗤嗤的笑个不了。绮云道:“慢点儿笑,给我吃了罚酒再讲。”赛儿道:“怎么要罚。”绮云笑道:“你怎么把那‘青梅在手诗细哦’的集贤宾一出跳了。”赛儿笑笑,没的说,便喝了一杯,下底该美云唱。美云便拈了个《访普》。是不会的,便罚了酒。又拈一个,看是长亭哭晏。又说:“忘了好些,情愿罚酒。”倩人代唱,婉香一口答应了去。宝珠接了笙,藕香吹起笛子听,婉香只唱得“碧云天黄花地”两句,忽银雁上来说:“三太太打发湘莲来问奶奶,请奶奶快去。”藕香只道什么要紧,忙放下笛子,丢下众人和银雁走回西正院来。见湘莲在那里和小鹊、翠风等说笑,见藕香来了,便请个安。藕香问怎么事,湘莲道:“太太说前儿叫办的平金绣披五十堂和十七副炕帏子,说二十四有的,怎么到今儿还不送进来,可不要误了事,请奶奶传内总管问一声儿。”藕香道:“知道了,别的可还有怎么吩咐。”湘莲道:“别的单府里上下压岁钱一应该多少,请奶奶开个单子呈上去,好发银两出来。再大年三十该祭祠的一应排场也请奶奶吩咐了总管。又各庄上的佃未已收了多少了,请奶奶查一查,该追的追去。”藕香道:“那我都知道,你回太太去,说我回来自己来回。”湘莲答应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鸾箫艳曲红牙暧,象板新歌素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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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染果毒来顺儿结果 成家室石漱姐还家
却说湘莲去后,藕香便唤内总管张寿家的进来吩咐了,自己便往惜红轩拍曲子去。这里张寿家的领命出来和张寿来讲。张寿正忙着派人去追租,听了这话道:“我没空儿,你喊小喜子,往对门和来顺儿讲去。”张寿家的便回出来,找着小喜子道:“你去对门绣铺子里追去,说定的货已误了期,里头问过了,说明儿再没有可不稳便呢。”小喜答应了,便跑出府门到对门蒋阿喜的铺子里来,见柜上站满了买客,阿喜和几个伙计忙着拿这样拿那样的。见帐桌上坐着一人,认得是石时的管家许升,许升见是小喜子,便招呼他进来坐,小喜子见他忙着,便不进去,只随口问声儿道:“来顺哥敢在内房么?”许升道:“是呢。”小喜子便一直打店堂里走进去到帐房门口。一抬头见贴着一张告白,写道:“帐房为银钱重地,自宜谨慎,昨已被窃,日后不论何人,不奉呼唤不许擅入。”小喜子看了便住了步,心里暗暗好笑。原来,来顺儿因帐房人多,不能和园园着手,他想出法子来,自己藏过了几两银子,只说失了的,出这告白,便不许人进来了。他抽空儿好放胆子干他的把戏,却把那失了的钱还冤着阿喜。阿喜便打昨儿起,赌气不进帐房去。这且不表。且说小喜子,一手掀起门帘,一脚跨进房去,见帐桌上没人,到里房门口见也垂着门帘,走进去见床上垂着帐子。来顺儿在床里问道:“是谁?”小喜子道:“我呢。”来顺儿厉声道:“什么事。”小喜子嗤的一笑道:“好罢,我跟前也使这副架子来。”来顺儿掀开一线帐门,一看见是小喜子,也自己好笑起来。忙跳下地来道:“你什么事,怎么好多天没见你一个影儿。”小喜子把来追定货的话讲了。因问道:“你怎么大白昼里睡着?”来顺儿说有病怕风。小喜子也不多讲,略坐了坐便去了,哪里知道,来顺儿床里却藏着个园园。这会来顺儿见小喜子去了,便回身把园园的脸儿捧来亲个嘴道:“好吗,他没看见,可信我的话吗。”园园笑骂了一声。来顺儿道:“可再来么。”园园嗤的一笑,打了他一下,料想此时外面生意热闹,没人进来报帐,两人便搂着睡了会。醒来园园怕人看见,便先起来,悄步进去了。这里来顺儿醒来,见园园已去,只觉小便急的狠,便走下地来到天井里去,立了半晌只淋了一两点,痛的了不得,因不好对人讲得,便隐忍着依旧帮着阿喜干正经事去。次日把秦府的定货都送了去,又把叶府的定货打了包子。园园因受了软玉和宝宝的惠没处报效,这会子便绣了两件袄儿送软玉,又十副半金绣脚和四件小袄子送宝宝,也打了包子叫人一总送了去,偷空儿又和来顺儿亲热了一回,到临了的时候,顺儿痛的要死也泄不出来,痛了一夜。次日是大年三十,晚间分岁,又吃了点鸡,便不对了。兆贵知道,忙喊回家去医治,因染毒太重,又加不早调理,医生都满口回复说不相干。兆贵急了,求金有声来给他瞧瞧,金有声也说有些棘手,因兆贵央着他,只得替他尽心医治。到了正月十几上,来顺儿病的更凶了,疮已溃烂。兆贵急的了不得,问他只说别处过来的,兆贵也没得说,只替他好好调治着,又因府里秦琼要娶亲了,他便格外忙乱。到元宵那日,正是府里的喜日,一大早起来想到府听差去,可巧来顺一时三刻心痛起来死了。兆贵哭了一会,只得向府里请了假,来给他成殓棺椁不表。
且说这日,秦府石府里热闹非常,一切举动也不必细表。直打第一日起,闹了半个月才清净些。秦文和袁夫人见新妇人物既好,笔墨又佳,自是欢喜。那秦琼更加兴头,天天如胶似漆的粘在石漱芳身边,两口子你恩我爱,一刻不离。后来漱芳渐渐试出秦琼的脾胃儿,原来是个没用的东西,一点儿心思也没有,暗暗有些不合起来。到了将要满月,石漱芳要归宁去,秦琼舍不得他,只不许他回去。石漱芳见他说出不许两字,暗暗好气,还是那几个陪房的大丫头万儿、翠儿等,都说这也大礼,便咱们小姐也做不得主。秦琼一味子胡闹,漱芳却忍不住道:“我又不是卖在你家的,便不许我家去。”秦琼道:“你可知道你太太把你这人给了我,这人便是我的了,我爱哪样你就该顺着我。”漱芳不理他,秦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