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霍地睁大了眼,随即放声大笑,边笑边喘着道:“好一个不愿让我身败名裂的好师姐!好一个情深义重的恒山派掌门!”面色陡地一肃,涩然道:“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啦!师姐,这句话我只问你一遍,两年前你和二师兄一同去福建,还在我家门前开了那家茶棚,究竟是为了甚么?”岳灵珊啊了一声,面色骤变,半晌方才讷讷道:“小林子,你怎会知道是我?”
(九)一苇渡江
林平之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和劳德诺的易容术高明得紧么?怎地,你不愿说?”岳灵珊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那时爹爹探知了余沧海想对福威镖局下手,便让我和二师兄隐匿在附近,伺机而动……”
林平之身躯微震,忽然放声大笑,道:“好一个‘伺机而动’,好一个‘君子剑’!那当时那余沧海的儿子调戏与你,你又为何不还手?”岳灵珊低声道:“我见你在旁边,所以不欲暴露武功……可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和你并不相识……”
林平之淡淡道:“你觉得当时我们并不相识,我便不该恨你,不该恨岳不群了?”瞥了令狐冲一眼,笑道:“令狐师叔,你现在该知道你的那位前师父是怎样的人了?”
令狐冲听闻此言,不由目瞪口呆,心道:“原来师父当年竟派了小师妹和二师弟去福建……当时我在外游历,却是一点都不知此事。林师弟原来是因为小师妹而家破人亡,怪不得他如此怨恨我华山一门。不过莫非他之前那般对待小师妹,也是虚情假意?”想到此处,心中虽是愤恨难当,却又似乎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林平之见岳灵珊呆怔当地,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目中闪过一抹不忍之意,冷冷道:“现在你该明白了罢?”在马股上狠狠拍了一掌,径自向前行去。
曲非烟和东方不败对视了一眼,两人悄悄退开了来。走出了里许,东方不败忽然开口笑道:“那姓林的小子倒似乎并未良心尽丧,我上次许是看错了他罢。”曲非烟微微颔首,忖道:“此刻岳姑娘似乎已对他倾心,若他想向岳不群报仇,只需应允与岳姑娘定亲,再伺机暗算岳不群便是了,他此时选择离开,当是自知身体残损,不想害了岳姑娘的一生。”略一迟疑,道:“任盈盈和李広佑已被杨莲亭率五行旗拿下了,如今被我关在了刑堂——”东方不败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还是不想动手杀她么?”
曲非烟默然片刻,道:“我已给她服下了断筋蚀骨丸和十香软筋丸,她已是终身无法使用武功啦。”忖道:“我虽知道应该赶尽杀绝,却毕竟还是不忍动手……可总不能这般关着他们一辈子罢?”
东方不败嗯了一声,道:“此时距嵩山大会已不足一月,不若我们现在便赶去嵩山罢,只是不知道左冷禅受了如此重伤,嵩山之会是否会顺延。”曲非烟见东方不败对于任盈盈之事竟似乎浑不在意,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些事情终归是要做出个抉择的——待到嵩山大会之后,再做决断罢。”点头道:“想来杨总管也已带着五行旗教众从黑木崖出发了,我们此时前去正好与他们碰头。”
两人商议已定,便折向南行,此时时间尚算宽裕,两人索性便沿官道漫步而行,不几日便到了黄河之畔。两人临河眺望,已可隐隐看见远方山岳如卧之姿。东方不败笑道:“衡山、华山、恒山,这次再加上个嵩山,五岳中已去其四,待到他日我再陪你同游一番泰山,便算是完满了罢。”
曲非烟见此美景,亦不由心怀大畅,她前世虽亦曾来过此处,可相隔数百年,此时景色自然是有所不同,笑道:“早就听闻嵩山少林大气磅礴、风景极佳,不过少林寺似乎并不接待女客,这却是有些麻烦了。”
东方不败淡淡道:“哪里有恁多莫名其妙的规矩?今日你这客人他们却是非接待不可!”低头望向脚下的滚滚波涛,笑道:“昔日有达摩一苇渡江,不若今日我东方不败也尝试一下携佳人渡黄河如何?”
曲非烟听了此言,一时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嗔道:“哪里有你这般拿先贤开玩笑的?”东方不败哈哈一笑,道:“此段黄河既宽且险,我却也是并无把握,你可愿陪我冒这个险么?”
曲非烟瞪了东方不败一眼,道:“若是当真没有把握,你会这般说么?又来调谑与我!”伸手握住了东方不败的右手,嫣然笑道:“被你这般一说,我却也想尝尝这一苇渡江的滋味啦!”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伸手揽住了她,随手从身旁的小树上折了一根枝桠,长啸一声,身形猝然窜起,飘然向江心掠去。待到一口真力将尽之时,方将手中树枝脱手掷出,足尖在其上一点,稳稳落在江畔。两人方自落地,身旁便传来一个声音笑道:“教主好轻功!”自一棵树后转了出来,向两人躬身施礼,却正是杨莲亭。
东方不败微微颔首,道:“你来的却是颇早,此次之事你可已准备好了么?”杨莲亭笑道:“属下已命五位旗使提前布置,这次必能将到会者尽数擒拿。”
东方不败皱了皱眉,淡淡道:“我要你擒拿他们作甚?尽数杀了便是了。”杨莲亭怔了一怔,心中略感为难,忖道:“少教主让我尽量不伤人命,此刻教主却又这般吩咐,我究竟该如何办才好?”见曲非烟始终默然不语,却也只得诺诺应了。
曲非烟瞥了东方不败一眼,暗叹了一声,忖道:“我与他的行事之道终究是不同的……若我出言相劝,即便他可以依我一次两次,却也不可能依我十次八次,若这般下去,恐怕我们迟早会生出隔阂。这日月神教之事,既然我们都不愿理、不想理,却又不得不理,为何不另觅他人执掌这教主之位?”心念一动,转首向东方不败笑道:“若此次杨总管能够办好此事,他的职位是否应该升上一升了?”
东方不败微微皱眉,心道:“杨莲亭在教中的地位已仅仅在我二人之下,还能升到哪里去?非烟此言究竟是何意?莫非是杨莲亭有心反叛不成?”他一向多疑,此时听闻曲非烟之言,登时便怀疑起了杨莲亭的不忠来。
(十)嵩山少林
曲非烟见东方不败目光闪烁,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杨莲亭么?那此事便只有暂且搁置了。”展颜笑道:“我也只是顺口一提,待到今次事了再作计较罢。此时距嵩山之会还有三日,不若我们先去少林游览一番如何?”向杨莲亭微微一笑,道:“相信杨总管一人便足以将此地之事处理好罢。”杨莲亭躬身应道:“是,请少教主只管放心。”
东方不败面色略缓,微微颔首,拉着曲非烟向嵩山之上走去。嵩山派与少林寺虽同在嵩山之上,相距却并不甚近,两人足足走了数个时辰方到了少室山下。此时正值秋日,两人一路行来,沿路枫叶飒然、殷红似血。山中怪石嶙峋、层峦叠嶂,直是令人眼界大开。两人沿山道而行,进入少林山门后方拾级而上,不多时便远远看见了少林寺的匾额。曲非烟见寺门前有四名知客僧分列两侧,淡笑道:“这少林寺把守的却也尚算严密,我们要进寺去么?”
东方不败道:“既然来了此处,焉有不进的道理?不过却也不必从正门而入。”伸手挽了曲非烟,身形一展,不过片刻便绕到了寺侧的一角红檐之旁。曲非烟咦了一声,道:“你怎地如此驾轻就熟?莫非你以前来过这少林寺么?”
东方不败哈哈一笑,道:“何止来过而已,之前为了想法子除去那葵花宝典的隐患,我可是将藏经阁中的武学秘籍尽皆翻阅了一遍,可笑少林寺中竟是无一人得知。”
曲非烟奇道:“你怎会想到来此处寻找那去除隐患的办法?”东方不败沉吟片刻,道:“你有所不知,我所练的那‘葵花宝典’原本却是出自莆田南少林……之前我也去过南少林,却并未探听到甚么关于葵花宝典的讯息。我想着南北少林同为一宗,或许嵩山少林寺中有那破除隐患的法子,便又来了此处,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曲非烟微微颔首,忽然笑道:“你既将藏经阁的藏书翻阅了个遍,那定也看到少林的七十二绝技了,为何没有记下习练?”东方不败道:“少林寺的绝学确有可取之处,但我所练的葵花宝典莫非便比其差了么?又何必要贪多?”
曲非烟心道:“虽说这道理大多人都知晓,但绝学当前,又有几人能够忍住不去习练?”微微一笑,方欲开口,寺中却忽然传来当当当三声磬响,声传数里,直是震耳欲聋。曲非烟怔了一怔,奇道:“这是做甚么?”
东方不败皱了皱眉,道:“这是方丈召集全寺僧人的讯号,少林寺中似是有大事发生。”顿了一顿,淡笑道:“既然我们恰逢其会,不如去看个热闹。”伸手拉起曲非烟,从墙桓间掠了进去,两人落地之后,曲非烟展目四望,只见两人所处之处是一片稀疏的丛林,四周怪石嶙峋,颇为隐秘,却是丝毫不虞被人发现,不由心中暗笑,忖道:“他果然对少林寺中是极熟的。”
东方不败拉着曲非烟转过了几道弯,从一道拱门折入了前院,曲非烟遥遥望去,见殿前站满了少林弟子,粗略一数竟似有数千人之多,不由暗暗咋舌,忖道:“少林号称武林泰山北斗,果然是实力不俗。”低声道:“那里人很多呢,不若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便是了。”
东方不败笑道:“隔得这么远又怎能看得清楚?既然来了此处,自是要寻个最佳的观赏地才好。”单手将曲非烟揽在怀中,带着她跃上了大雄宝殿的殿顶。两人在屋脊侧方落座,曲非烟向下望去,只见一名身材瘦削、身披袈裟的老僧立在石级中间,却正是在嵩山上见过一面的方证方丈,另外还有六名中年僧人分列于他身侧,想来都是少林“方”字辈的高僧。只听一名知客僧上前合什报道:“禀告方丈,来客已到寺门之前。”
方证点了点头,道:“诸位师弟,我们一同上前相迎罢。”与六名方字辈僧人一同迎了出去,过不多时,几人复又返回,身侧却多了三名高鼻深目的异族僧人。曲非烟心道:“原来是少林寺来了客人,却不知这几名异族僧人是何来路,竟能得少林方丈如此器重,倾全寺僧人相迎?”
为首的那名异族僧人向方证等人合什一礼,道:“贫僧古萨遮、携师弟西纳曼、桑可见过各位少林高僧。”说得虽是汉话,却是语调怪异、咬字不清,七名少林僧人同时宣了一声佛号,还了一礼,方证笑道:“三位从天竺不远万里而来,却是我少林之幸。”曲非烟忖道:“原来这三人却是自天竺而来的。传说达摩也是来自天竺,如此算来,少林与天竺佛教倒是同出一宗。”又听几位少林僧人依次向三名天竺僧人慰问了几句,古萨遮方才开口道:“我师兄弟三人千里迢迢到此,却是带来了达摩老祖亲手誊抄的经书十卷……”
他此言甫出,几名少林僧人的面色便是一变。达摩老祖的手书对少林而言无疑是无价之宝,纵使这些僧人均是德行崇高,亦是不由动心。方证沉吟了一下,道:“不知古萨遮大师可否将这些经卷借与我少林誊抄一份?”古萨遮笑道:“这有何不可?便是将这些经卷送与少林,却也并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