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还真个与你们踢球去了。”东聿衡表情淡淡。
沈宁却听得胆颤心惊,她强笑着解释道,“是有个上场的人生病,我不得已上场的。”
“我那会儿也琢磨着你是替代的,瞧你这小胳膊小腿,人一撞你就四平八仰了。”黑脸的搓搓下巴,“我不就差点撞翻了你?”
东聿衡的脸也快黑了。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沈宁知道要是在峑州的荒唐事被这大嘴巴一件件吐出来,恐怕也够她喝一壶了。她忙道,“二位与友人喝得兴起,我等也不便多扰……”
“小李子,你怎么说话文绉绉的,当初你一口一个老子,我还听得惯些。”这黑脸的也是个直言直语的,越发看不惯这小李子今个儿惺惺作态。
顺带一提,此人就是在球场上推开了沈宁,两人一番老子来老子去的那位。
“小李子?一口一个老子?”这下东聿衡的脸可以媲美这位黑脸仁兄了。
“嘿嘿,嘿嘿。”沈宁也只有傻笑了。
“行了,严黑子,”孟礼看二人脸色都些古怪,“你回去喝酒去。”
“阿礼,我就看不惯他这假模假样的,跟着丰宝岚时什么坏事没干过,上青楼进赌坊,游手好闲横行霸道,这会儿又在这位仁兄面前装得一本正经,保不齐是要哄骗他!我看你也别想着与他道谢,他那天的话就是为了脱身才信口说的,照我看来,为民除害才是正经。”
这厢黑脸的说着,东聿衡已全然听不进去了。
“你还进了青楼?”那种是什么样儿的地方她也敢进!
“何止,他们也小倌馆也去过!”黑脸的还锦上添花地加了一句。
“啪!”地一声,木桌应声断作两半。
沈宁快哭了。
二楼竟一时鸦雀无声,有常客以为江湖中人又要大开杀戒了,熟门熟路往底下一溜烟跑了。孟礼其余同伴顿时站了起来。万福听得明明白白的,心想皇贵妃这回可是麻烦大了。
“……爷不过轻轻一拍,这桌子也太不经事。来,赶紧给爷换一桌。”东聿衡此时却如没事人地道。
小二哥连忙脆生生应下,仿佛打烂一张桌子就跟打碎一个杯子似的,神态自若叫人来帮忙换置。
“爷,不如咱……”
“哟,这儿怎么这么热闹?爷也来凑个脚。”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万福却想着,这宝爷怎地偏偏闯这地狱门。
原来来人正是丰家独苗宝岚公子。他因庄妃的事受了连累,上任的官职也暂缓了。这两日正嫌闷得慌,听说孟礼来了,故意过来调戏调戏这正儿八经的孟少爷,自个儿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丰宝岚抬头先见孟礼回过头来,正咧开了嘴想要说话,余光却发觉他后头好似隐隐坐着两尊大神似的人物,直觉不妙,转身就想下楼,却听得懒洋洋的声音道:“莫非正是丰公子?”
丰宝岚头皮有些发麻,他慢吞吞地转回身子,慢吞吞地挪上楼,嘴角咧开大大的弧度。
“宝爷,原来你也认识冷爷。”沈宁这会儿只没良心地觉着有伴了。
“啊哈哈,原来是冷爷大驾光临,我道这酒楼怎地突然祥光四映,果真有贵人在此。”丰宝岚看那脸色与这阵势,不管三七二十一拍个龙屁再说。
孟礼又觉古怪,这丰宝岚从来只有被人谄媚的份,今个儿竟献起殷勤来,有什么人能让他这般高看?
“丰公子说笑了,爷我正听这位仁兄讲你与‘小李子’的丰功伟绩,赶巧你就来了。”
不知是否错觉,沈宁觉得东聿衡将”小李子”说的是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好汉不提当年勇,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丰宝岚僵硬地笑道,偷瞄沈宁一眼,就知道坏事了。
“爷听说你与人蹴鞠,先往别人水里下毒,果然是大将作风,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
就这事儿……丰宝岚松了口气,挤眉弄眼地道:“我这不是求胜心切么?”
东聿衡冷笑一声,”赢了再去下三烂的地儿乐呵乐呵,还把‘小李子’一齐带了去?”
丰宝岚一听腿软了,“没……”
“难不成,姑娘家你都看不上眼,带着‘小李子’去小倌馆玩儿去了?”
“……”丰宝岚只觉再不做点什么,明年的今日决计就是他的死期。正巧小二哥打扫完换了新桌子,他上前两步扑上去,“您往这打,爷,”他指指后背,“都怪我瞎了狗眼,分不出个好歹来!”
这滑稽一幕让孟家帮的哈哈大笑。
沈宁见状,反而自己一掌拍了下去,“叫你不走正道,我有求于你容易么!”
敢情是想把错全推他一人身上,丰宝岚暗骂这翻脸不认人的,说道:“爷,我也是逼于形势逼人迫不得已,我可从没拿刀逼过任何人,他们都自愿跟着我进去的。”
“嘿,你叫唤我们敢不去么?”
“……”严黑子发现自己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行了!”见这俩宝又开始插科打诨,东聿衡面无表情地道,“起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爷也不放在眼里。”
不放在眼里还拍坏一桌子?放在眼里莫不是当场就见血了?沈宁心中腹诽。
“只是爷觉着蹴鞠一事你横竖太不厚道,今个儿孟公子也在,你便倒杯水酒给他赔个礼!”
“我……”丰宝岚错愕,顿时苦了一张脸。
孟家帮的也不是傻子,听这冷二爷命令丰宝岚跟玩儿似的,个个都发觉不对劲了。
“走。”说罢,东聿衡起身大步离去。
不放在眼里……说着好听哩,怎么不多拿丰宝岚撒撒气。沈宁也苦了一张脸。
丰宝岚只觉认识这一对自个儿是倒了血霉了,他一时愤愤不平,上前一步高喊道:“小李子,好生照顾着冷爷!”
沈宁不想他还火上浇油,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东聿衡离开酒楼,也不管沈宁,大步往前头走去,沈宁自觉理亏,头回如小媳妇似的跟在后头。
原以为东聿衡是发怒乱走,谁知走着走着竟走到沈宁颇为熟悉的一处,正是当年东聿衡赐给李家想要留住沈宁的宅子。
“聿衡……”沈宁有此惊讶,上前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东聿衡转头,皱着眉道:“朕给你一刻钟。”
“做什么?”
沈宁一头雾水,东聿衡却不多说,背着手看着她,好似已在计算时辰似的。万福好心地道:“娘娘,李状元如今住在此处。”
子轩!沈宁顿时又惊又喜,一时顾不得其他,她生怕东聿衡反悔,抬步就往李家大门跑去。 万寿节过后,沈宁才终于被准许下床行走,她第一件事就是召来一个月未见的东明晟。
东明晟此时比起之前已消瘦了一圈,但沈宁冷着脸置之不理,看他跪在那儿也不叫他起身,抬手让宫婢们都退了下去。
殿内安静许久,颓唐的东明晟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久久,沈宁拿起一根处罚宫仆用的细鞭,对他说道:“二皇子,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毒害惠妃祸害薛家,你父皇虽免了你的死罪,这活罪是免不了的。你认罚么?”
东明晟浑身一颤,磕了一个头,“儿臣认罚。”
沈宁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也不多言,对着他的后背就狠狠抽了一鞭。
东明晟闷哼一声。
沈宁再抽一鞭,“叫你心肠歹毒!”
东明晟咬住痛苦,道:“儿臣知罪了。”
“啪”地又是一鞭,“叫你心术不正!”
“儿臣知罪了。”
“叫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叫你轻贱人命!”
“叫你不知好歹!”
沈宁每斥责一句,就狠狠地抽一鞭子,打得东明晟后背都渗出了条条血迹。东明晟额上颗颗冷汗,始终咬牙不曾喊过一声,只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知罪了。
沈宁紧握着细鞭,胸膛剧烈起伏,瞪着他半晌打了最后一鞭了,“叫你让我这么难受,叫你让我再见不到儿子!”话未说完,声音却有些哽咽了。
东明晟本是绷得紧紧的,一听这话再也受不住了,“哇”地一声伏到地下大哭起来,而后他转身抱住沈宁的一条腿,“母妃,母妃,儿臣知罪了,儿臣知罪了,儿臣舍不得您,儿臣真舍不得您哪!”
沈宁的眼泪也出来了,她将他扶起来,“你这个坏孩子……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
“母妃、母妃!”
二人痛哭了一场,沈宁抹去泪痕,沙哑地道,“你到了阿尔哚,一定不要再为了私欲杀害无辜的生命,知道么?”
东明晟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不堪地点点头。
沈宁用帕为他擦干眼泪,叹息般地说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以往铸成了大错,已没办法再弥补,”她用力眨了眨眼,不让泪水涌出,“但是晟儿,你还小,你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件事引以为戒,但也不要一辈子活在它的阴影之下。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希望你能在阿尔哚活出自己的天地。做个好人,好么?这世上好人永远比坏人难做,做一个好亲王与好领主更是为难,你做该做的事,杀该杀的人,好么?”
东明晟以袖抹去泪水,重重“嗯”了一声。
“记住我的话,晟儿,记住我的话,我们将来一定会再见的。你如果想再回长阳,就用事实打动你父皇。”
“母妃……儿臣、儿臣,真的还能再见到您么?”
“会的,”沈宁含泪点点头,终是忍不住将他一把抱住,“一定会的。你别让母妃等太久!”
东明晟哽咽一声,头一次回抱住了这个温暖的环抱。
再隔半月,东明晟带领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了。沈宁送行回来,在殿内又难过许久。
东聿衡有心让她高兴高兴,这夜说是明日休沐带她出宫玩儿。沈宁笑着点了点头。
隔日沈宁一袭蓝色深衣书生装扮出现在皇帝面前,皇帝皱了皱眉头,张了张嘴,“去把头纱戴上。”
“不。”沈宁摇摆折扇一口回绝,“我女扮男装,还戴个头纱,谁都以为我是兔儿爷。”
东聿衡好气又好笑,“胡说八道。”
二人讨价还价一番,结果沈宁大获全胜,大摇大摆地昂首阔步上了马车。
万福御车,暗卫换了装束跟着出了皇宫。
东聿衡与沈宁并肩走在长阳街头,沈宁仰头以扇遮额眯着眼看看白云蓝天,再看看市井繁华,轻叹一声。
东聿衡见状,故意问道:“你上回说长阳有一样零嘴让你念念不忘,是什么的来着,朕也去尝尝。”
“米糕来着。”沈宁抬眼看看四周,“那儿就有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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