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等吴王氏、赵氏等人都走了。一家围坐在一起。张氏和连蔓儿在灯下做针线,五郎看着小七写字,连守信则是挨在桌子旁边,有一眼没一眼的看一本账册。
“都这个时候了,四郎还没来跟咱借车。我估摸着,他回去和老爷子说了。老爷子没答应。”连守信开口道。
“都特别中意人家,怕人家不答应,想去串个门,其实也没啥。”张氏手里不停,头也不抬地应声道,“可又是大车,又是厚礼啥的,好像多富裕的人家似的,估计老爷子是不同意这个。”
“我想也是这么回事。”连守信深以为然道,“老爷子对四郎,还是挺纵着的。今天他就由着四郎那么铺排的。隔辈儿人,总差着点儿啥。况且吧,我看老爷子也说不大听四郎。可就是纵着,也不可能总纵着他。”
“再说,我估摸着老爷子的性格,人家那边说让他们听信儿,四郎这么上赶着,老爷子觉得丢脸,太上赶着了。”连守信想了想,又说道。
虽然说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妇,但以连老爷子的传统思维,四郎的这种举动还是不体面的。
“我爹还挺了解我爷的。”连蔓儿就在旁笑道。
“老宅那边,也真是缺个能干的媳妇。”张氏就叹气道,“可人家这姑娘越好吧,还就越怕人家瞧不上四郎和老宅。姑娘要是差点,那也不行,以后那一大家子,日子都没法过。”
“这门亲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连守信也叹气道。
不管再怎么对四郎失望,连守信心里,对这桩事还是关切的。
第二天,直到傍晚擦黑的时候,四郎也没上连蔓儿家来借车。反而是吴王氏从镇上得了消息,赶来告诉张氏,说是四郎的亲事不成了。
“……那边托人给孙媒婆捎的信儿,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孙媒婆往村里来,估计,是往老宅那边去给送信儿去了。”吴王氏告诉张氏道。
“不说是回去再商量商量吗,咋这么快就黄了?”张氏吃惊道。
“托人给孙媒婆捎的信儿,说是回去一家人商量了,说是你们老宅那排场、气派,还有四郎的前程,人家觉得配不上。”吴王氏就道。
“啊?”连蔓儿听了也很吃惊,这可真是让人怎么说才好,连守义和何氏两口子,还有四郎这一番折腾、铺排,结果竟然适得其反了!
“这个说法可新鲜。”张氏想了想,就道,“一般相看,要是相不中,那都是没看上对方,这个却说配不上对方,这可真是了……”
“这个,也就是表面上的说法。”吴王氏就向张氏使了个眼色,颇有深意地说道。
“她婶子,你打听着啥了?”张氏忙就问道。
“这不是昨天那边相亲,这来来去去,闹的排场挺大的。再说,你们老宅但凡有点啥事,在咱这周围也特别招人眼。”吴王氏就略微压低了声音道,“说是那家人没相中四郎,说四郎太浮,人不实诚,吹牛吹上了天。”
“人家那姑娘是想嫁到好点的地方来,不过人家一家都是踏实人。也不是说一下子就想享福享上天啥的,人家姑娘能干活,也不怕吃苦。……姑娘家长的不错,就想找个有点家底,人老实厚道点,以后过日子舒心。”
“咱们说话,我也不藏着掖着,有啥我就说啥了。就老宅那边,东一窝西一块的,一般姑娘都得顾忌,怕以后日子不好过。这姑娘人家还真没在意这个,就是没看上四郎。”
“是觉得四郎人品不行呗。”张氏就道。
“对,听说是人家看出漏来了,当时没说啥,回去一商量,都觉得不行。”吴王氏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我还听说,人家那边是听见了四郎的啥闲话了,啥在城里吃喝嫖赌的……”
看出漏,是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的乡村土语,意思相当于看出破绽。
“啊?”张氏更吃惊了,“这闲话,都传到……那去了?”
张氏话里的意思,已经认定,这是连兰儿给四郎传出来的闲话。
“人家打听来着呗,这一来一回这一路上,兴许就听到了风声。”吴王氏就道,“一般的厚道人是不会说哈,可不也有那说漏嘴的。难保还有故意说的……”
“哎呦,这个事闹得……,那天孩子他爹还特意打发人去跟那边说了,让她别在传这闲话了。我们估计着,她就能消停了。谁想到……”
“她那边是不说了,可先前说出去的话,可没法往回收。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吴王氏就道。
“是这个理。”张氏点头,“老宅那边都挺乐意这门亲事,又铺排的这么大,这么快就黄了,这心里,还不知道咋想那……”
张氏的顾虑很有道理,而老宅此刻的情形,比张氏想象的还要糟糕。
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老宅的六郎来了,要找连守信。可巧连守信并不在家里,他带着几个长工去地里看冬小麦去了。五郎在前院,就招呼了六郎去说话。
“……说是四郎跟我爷吵吵起来了,我爷压服不住,都要打起来了。闹的挺大发,我爷气的不行。是我奶让六郎来找咱们,让咱们赶紧去。”五郎打发了六郎走,就到后院来告诉张氏道。
“不就是人家不乐意吗,心里不好受,也不能自家人打起来啊,这是咋回事?”张氏不解道。
“六郎也说不清楚。”五郎就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边正说着话,就见连叶儿急匆匆地跑了来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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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四章 反目
“六郎上你家去了没?”张氏见连叶儿来了,就忙问道。
“刚才去了。”连叶儿就答道,“正好我爹在家,我爹已经跟六郎往老宅那边去了。我娘在家看家,我跟我爹一起出来的。……我过来找蔓儿姐,一会我也想上老宅看看去。”
“哥,打发人上地里,给咱爹捎个信儿吧。”连蔓儿想了想,就道。
“嗯。”五郎点头,随后就叫了人去找连守信。
这次的事情与以往的事情有些不同。每次老宅有事,一般都是连老爷子打发人来找连守信或者连守礼。而这一次,却是周氏让六郎来找人。周氏虽然难缠,但想法直接、个性极强,这种做法对于她来说,几乎相当于是自认弱势、向两个分家另过的儿子服软。
老宅的情况一定很糟糕,连老爷子怕是支撑不住了。
这边打发人去叫连守信,连蔓儿又继续询问连叶儿。
“老宅那边吵吵起来了,到底是咋回事,你咋知道的,是六郎跟你说的?”连蔓儿一连串地问道。
“不是六郎跟我说的。”连叶儿就告诉连蔓儿道,“……我上二丫家去了,回来的时候从老宅门口过,正好赶上……”
连叶儿路过老宅的门口,听见里面吵吵的挺厉害,她就进去看了。这才知道,原来是镇上的孙媒婆带来八道庙子老王家的口信儿,说是亲事黄了。
老宅的人都很吃惊,也很失望,尤其是连守义何氏两口子,当然,最失望的人是四郎。这三口人对这个消息都很不能接受,也不能接受王家说的所谓觉得配不上四郎的理由。
“这肯定不对劲,老王家人走的时候,那都是高高兴兴的。他家闺女要往这边来。那不就是想过好日子吗?从来只有嫌男方家里穷,男方不行的,哪有嫌男方家里条件太好的?”连守义扯着大嗓门,虎着脸问孙媒婆,“这里肯定是有别的事,你可别瞒着我们?”
“说啥回家去再好好想想,让俺们听信儿。她那就是心里乐意,想抻一抻俺们。到时候好多要点彩礼,省得俺们家小瞧她啥的。”何氏也嚷嚷道,显然,他们几口人私下里早就讨论过这件事。并且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几口人走的时候,那都乐呵呵的的。老王家那闺女,还瞅了俺们四郎好几眼,眉花眼笑的。她咋能不乐意。”
“肯定是有啥别的说道!”何氏也斩钉截铁地道,“老孙婆子,你有啥话就直接说呗。俺还不知道你,想多要媒人钱,你就直说呗。”
四郎已经急的满脸通红,他倒没说什么。就和连守义、何氏一起,直盯盯地看着孙媒婆。几口人都认定了,老王家相中了他们,之所以没有答应婚事,必定是有别的缘故,而且还猜疑是孙媒婆在其中使坏、作梗。
孙媒婆解释半天,连守义、何氏两口子还有四郎就是不信。最后越发认定是孙媒婆这出了问题。
孙媒婆无奈,也有些害怕,最后就渐渐地说出来,说是老王家那边听了些风言风语。
“……原本真是愿意的,咱这人家,咱这孩子,可有啥挑那!谁知道,哎。我说了多少好话,人家也不信。说是哪怕那些话是假的,可万一它有点儿真那,那闺女一辈子不就完了吗,就这样,说啥也不答应了……”
就是孙媒婆这么几句。终于是将连守义、何氏和四郎这几个人的仇恨从她身上给撕摞了下去。
是谁说了四郎的闲话,具体的人似是找不出来的,但是那闲话的源头却是现成的。这几口人甚至怀疑是连兰儿特意往老王家那边传了话,就是为了报复四郎,坏四郎的好事。
“……都说是城里银锁她家给传的,说肯定是知道四郎说了好亲事,特意给搅合黄了。”
几口人不再纠缠孙媒婆,孙媒婆借机就溜走了,只剩下老宅的自己人,连守义、何氏、四郎就大骂起连兰儿来。
“骂的可难听了,后来,我爷我奶说了两句,他们就跟我爷我奶吵吵起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亲事没成,是银锁家给搅合的,我爷我奶也有责任啥的,还说他们俩偏心闺女、外姓人,胳膊肘往外拐。”
“还说那么疼闺女,咋不让闺女家炕头坐着去啥的。他们越吵吵越厉害,我听着也就那么回事,我就回来了。”最后,连叶儿又道,“我刚到家没一会,六郎就来了。估计是我走了之后,他们闹的更厉害了。”
连叶儿从老宅回到家,只是轻描淡写地跟连守礼和赵氏说了一声,说是四郎的亲事黄了,老宅又吵吵起来了。连守礼和赵氏也没当一回事,毕竟,老宅那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大家都习以为常。直到六郎去找连守礼,大家才知道,这次的事情严重了。
连叶儿这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连守信已经得了信儿,从地里回来了。张氏就将事情跟连守信说了。
“亲事黄了?这也没啥,有几个相看一回就定下来的?……猜疑城里那边给使了坏?自家人吵吵起来了?”连守信听的眉头直皱。
“他三伯已经过去了,……怕是老爷子压服不住,二当家的几口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张氏就对连守信道。
“行,我过去看看。”连守信就点头,衣裳都没换,就往外走。
连蔓儿知道,连守信和张氏这都是担心连老爷子。连老爷子上了年岁,而且这一年来就病了好几回,元气大伤,眼看着不是长寿的像。两口子都担心连老爷子一股火上来,会有个万一。
“蔓儿姐,你去不去,我想去看看。”连叶儿就对连蔓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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