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王子腾问:“玉儿,就这么个事,你咋看?”
宝玉大把看法,可惜不能说超过年龄太多的话。原本他想装傻的,奈何已在贾政面前显露锋芒。再一个,自己想有话事权就非得冒头,王家母舅给点重视作用大大。
这么想着他磨磨牙,沉声道:“一人妄为,亲族受累。我在想,姨妈一家不入京,京都流言自会淡下去。只是薛表哥无恙,那起子暗地里使坏的人可能气不平,单待他再弄出点不妥,又会大做文章,惟盼薛表哥经过此事吃一堑长一智。”
王子腾摸摸他的小脑袋,微叹道:“是啊,你薛家表哥那脾性得改了才好。都是你姨妈太过宠溺他,慈母多败儿,他又没个兄弟……”
贾政豁地站起,好悬没把茶杯打烂。王子腾急转弯:“你也一样,你大哥去的早,你母亲未免处处紧张你,男儿还是要见见世面,吃点小亏才能长进。”
宝玉松了口大气,暗呼有老爸就是好啊,不然要被无良母舅绑去跟薛大呆凑堆了!
贾政再不想呆下去,胡乱客套几句,拽着宝贝儿子麻溜开路。
满天繁星缀春~夜,王府暗红的灯笼随风摇动,宝玉但觉那轩昂门户似乔装打扮的地狱之门。上了马车,此子头回以小儿之态抱牢贾政大腿:“吓死儿啦!”
贾政颇为别扭地揽住他拍了拍,恨恨道:“别怕,谁也别想打我儿主意!”
假石头老脸发红,吸吸鼻子坐直身,小手却拽着人家衣襟不放,随之思絮飘远:可恶的老狐狸,原著中对他的女儿只在七十章带了一句:“偏生近日王子腾之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择日于五月初十日过门,凤姐儿又忙着张罗,常三五日不在家。”不知嫁与保宁侯之子的女儿是谁,可以肯定不是王子腾的亲女,大概和凤姐一样是侄女一枚,又或干脆是义女。因为他的亲女已嫁,立即生一个,得十多年后才能嫁人,不可能在神瑛侍者牌宝玉没结婚前出嫁。
王子腾的亲女嫁的那叫一个妙!嫡长女嫁守皇陵的宗室子,皇子皇孙全死光他大女婿才有可能去争大位。庶次女嫁钦天监从六品监副,二女婿最高爬到正六品监正,该部门司职天文历法,寻常文人干不了,不会调职也不会卷入权利旋涡。
马拉个巴子,就管他自家事,亲戚包括王家宗族管你死去!老狐狸真不像古人,正经看得开,这把年纪了,那么多人眼巴巴盯着,他愣是没过继嗣子。林如海比他更强,女儿都不管,往外家一扔管你死去!
不管怎么说,某只达成目标,薛家都不来京都了,呆霸王自然没法祸害他。
四月下旬,即贾雨村伴黛玉入京不过月余,金陵应天府“缺出”,贾进士轻松获此缺,拜辞贾政上任去也。送行酒宴宝玉未出席,贾二老爷在王府书房受教了,不乐意自家儿子再跟这个表里不一的“同宗”凑一块。
贾雨村意得志满又小有遗憾——虽然贾政言词隐晦,个中关系不敢不说清楚,令他不得不放弃借此攀上甄家的念头。也好,不许踩死薛家,英莲自是不能英烈,倒能成全自己知恩必报的君子名声。来日方长,好名声自有好官路。
薛家舟行赴京都,贾雨村陆行南下,一路快马加鞭,终在贾政提供的第五个薛家垛口阻着人。看情形,这家子是游山玩水上京都呢。
贾雨村持帖拜访,出舟相迎的却只得一个老管家,打恭作揖,口称“表老爷”,说他家爷得了风寒,太太在舟中恭候。
薛王氏寡妇一枚,便是表亲也不当见,贾雨村不由后悔没带上家眷。可他正房已故,娇杏不过一妾侍,带着也起不了啥作用。
为了避嫌,他只得携仆入正舱。往里一走,满目彩绣辉煌,一群穿红着绿的丫头分侍两侧,舱正中一架紫檀雕螭屏,薛王氏当是坐在屏后。
他不由腹诽:真个粗鄙不知礼的商户,孀居竟披金布红,你便是早出了孝期,儿子还没娶媳,必得素装。当下他肃容作了一揖:“愚侄见过表姨。蒙皇上隆恩,愚侄得授金陵应天府……”
一语未了薛王氏已是连声恭贺,垂问她二哥她大姐她姐夫等等安好。贾雨村还没遇过这种不等人将话说完便喳喳的妇人,奈何这是王大人的亲妹,只得耐着性子回答。
薛王氏好歹是大家冢妇,并非如此不识礼数,是贾雨村随拜帖附上了王夫人的信,那信言语不详,只嘱他们掉头回金陵,故此以为王贾两家出了麻烦,可眼前贾家表侄又得官,疑惑之下难免急切了些。
听话听音,贾雨村发现薛王氏置自家于不顾只关心亲戚,可见王贾两家都没把京中情形告诉她。这绝非时间来不及,他候缺候了月余。可见正如宝玉所言,两家烦透薛家,那就用不着太客气。
于是他将自己录的民谣递给随仆,仆再递薛家丫环,丫环呈薛王氏。
薛王氏乃王氏女不大识字,所幸宝钗在侧。宝钗一看,小脸煞白几欲晕倒。薛王氏慌忙扶女唤丫环,紫檀雕螭屏后乱成一团。
宝钗是坚强的女孩,不过俄顷便挺直身,说自己没事,且越过母亲与一表三千里的表哥说话:家都要顷了,还管什么礼不礼?
贾雨村自是又鄙视一番,淡淡道出王贾两家旨意,但没提英莲与甄总裁的关系,怕薛家不知死活提出索性娶了甄家女、一俊遮百丑。甄大人岂肯被攀扯?肯定发飚。
事已至止,薛王氏一口应承交出英莲。但她乃心慈之人,不忍交出家仆,问能不能以银赎罪。贾雨村含笑拒绝,劝他们主动绑了“凶犯”送交官府,又关心薛家孤儿寡母路上不安全,许他们随在他还没去订的官船后面南归。
这即是说该尚未到任的应天府要亲押薛家归籍。薛王氏气得肝疼,奈何她的依仗惟娘家哥哥和荣府姐姐,只能认栽。
贾雨村又提出想收恩公之女为义女,请表姨问问英莲愿不愿——薛蟠无礼到连他这位贾家表哥都不见,致令寡母和弱妹抛头露面,可知何等狂悖不孝。若那小子闻讯狂性发作,英莲英烈了,平添麻烦。不如马上带人走,而这得要有个名份,不然孤男寡女难听。
薛王氏无有不应,命丫环去唤“香菱”来。
薛蟠身体是有些不适,这不连日斗鸡吃酒累着了,正命香菱捶腿伺侯。丫环一说,蟠大爷怒了:“啥子外八路的表哥!哪来的狗官!我母舅……”
薛家船再怎么大,正舱在中心,薛蟠不可能呆船尾,咆哮声听得清清楚楚。
薛王氏羞恨交织,顾不得避忌,出屏风过甲板,一叠声骂道:“不争气的孽障!你以为你是啥龙子凤孙?且看你二舅拆了你的骨头!那丫头子可不是咱们这种平头百姓,人家大有来历呢,岂是你个福薄孤子能消受的……”
贾雨村耳听薛王氏夹枪带棍,禁不住微微冷笑。缩屏后的宝钗看得分明,心中气苦,暗恨贾家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要说: 假石头:雨村世兄,蟠大呆的泼骂好听不?
☆、第20章、英莲得福媚人出门子
贾雨村爱美人,更爱仕途官声,路上刻意耽搁一二,未至金陵,娇杏已携子日夜兼程赶到。他家的小破宗族没什么大讲究,某官手书一封,娇杏便成了“贾封氏”,记入族谱变成了正室。“封”是随旧主封氏,她和英莲半斤八俩,不记得本姓。
英莲自被拐子拐走,见天挨打受骂,对认旧仆为义母自无反弹,反倒觉得福从天降。
这一日到了金陵,贾雨村交接罢,手头第一案便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
贾雨村堂前拿腔作调,欲攀新官的某门子冒出,扬扬洒洒说了通“护官符”。贾新官虚心垂听,听罢将他下了大狱。
复耐着性子等了两日,薛家终于绑送“真凶”投案,贾雨村方发签传原告。
原告被告一对状,“首犯”自认是他看上英莲、打死冯渊;另几只自认是帮凶,从犯中有个胖呼呼的小少年,痛哭流涕说他没动手,只冒充主子从旁叫了几句,乞请饶命。
即如此,新应天府雷厉风行判案:杀人偿命,“首犯”秋后问斩!众从犯视情节轻重判流放、坐监等,小少年也赏了十板子以儆效尤。主动绑凶仆送官的薛家,获口头表彰。拐子拐卖良家女罪大恶极,因已逃走,责令相关人等发现其踪迹立即出首。良家女英莲发还其寡母封氏,着令公差赴姑苏大如州知会英莲的外祖父封肃,请他来金陵领回外孙女。最后,冯家死了人,依例判得烧埋银五俩,由涉案犯合出。
判决一出,冯家大失所望,他们不依不饶打官司,无非图谋多得些烧埋银,区区五俩银拿人开涮啊?想再告,“首犯从犯”都处治了!
这时薛家给他们送来一笔银子,说无论如何是薛家恶奴干的恶事,主家有责。冯家大喜过望,口风一转捧薛家是“积善之家”。
薛王氏这么做自是无奈:京中至亲已因这么点子事淡了亲戚情分,只能指着自家儿女联姻得助,不然各省买卖承局,管事伙计都能把他们孤儿寡母吃了。偏她的宝贝儿纨绔之名、狂暴之名被冯家到处张扬,这还怎么求到门好亲事?故惟求事平案消。
你说薛蟠P大年纪谈什么亲事?不小了,十五六岁娶妻很平常,如此现在便可着手谈亲事,只要订了婚,就能得外家相助。
却说公差赴姑苏,不日回报:“去年大如州发生瘟疫,封氏族人十去七八,封氏、封肃皆亡。英莲乃大人之义女,请大人示下,是否着令其远亲领回?”
大如州在姑苏乡下,穷光蛋亲戚将英莲“领回”,肯定转手就卖了。贾雨村乃怜香惜玉之辈,不忍佳人蒙难,心的话死光正好,从此没有甄英莲,只有贾英莲!本官堂堂应天府,将义女嫁入商家,他们定不会在意英莲被拐卖过……慢着,不能嫁在金陵,甄家不会乐见。英莲还有几年才及笄,等本官任满调职,再为她找合适的人家。那会说不定王大人、林大人入阁拜相了,看我不忘旧日滴水恩,定会尽心提携。
于是某官作书信三封,分致贾政、王子腾、林如海。前两封报自己已将真凶逮捕惩处,后一封一字没提薛家的破事,述旧之余乱赞“宝玉世兄”。他不是傻的,林如海将女儿送到外家、宝玉又是那等人品,打什么主意还不清楚?
宝玉才没有舍身娶林妹妹的勇气,搞定薛家后,他便投身媚人出嫁大业。
其时贾雨村还没离京,只不用他出头周旋了,他课余便窝在自开的绣品坊指导作业,打算将大半成品送给媚人做嫁妆。
你问某只的第一份产业置于何处?当然是丫环住的抱厦西屋,他有什么本事置业。
媚人不过是一枚丫环,带走太多东西打眼,他决定过明路,向王夫人讨个人情。贾母那边不用,她老人家不管这种细碎事,又不是把屋里的珠宝珍品送给丫头子。
某日放学归来问安时,宝玉抽浑打科说了一大通,看王夫人有了笑颜,求告:“太太,媚人姐姐服侍我这些年,我想着把屋里丫头做的一些针钱送她添妆,全了主仆情,这样以后那些丫头服侍起来也会更尽心。”
王夫人无可无不可:“差不多就行啦,好些的留给身边使唤丫头。丫头子不会想许多,只看你平日给的赏赐。”
宝玉忍不住道:“这种丫环养不熟,一件赏赐我都不想给!”
王夫人微讶,进尔胸闷,这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