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王夫人对安分守己的林黛玉已没太大怨念。她虽爱迁怒,但黛玉摆明对宝玉没那想头,老爷也没有撮合之念,自家儿更没那心思,全是老太太一个人的主意。有时她甚至想,若她是黛玉的娘,一定怒极,有丰厚嫁妆的侯门女,哪找不着好夫婿?
婆媳乃天敌,王夫人横下一条心,非要将老太太的图谋扰黄。
又一时,绣鸾入报:“老爷过来了。”王夫人点点头,贾政会在这时来后院,自是她让人去请的,理由是商量贾兰过府试的庆贺,盖因清客相公们看了贾兰默的卷都说必过。但放榜是在五月初,现在显然太早,以贾政的性格定要告诫她不可张扬,免得万一落榜难看。
同一时间,一片风吹叶动的花坪上,贾环正举弓射箭。
二房住的院子不到贾赦住的东院一半大,没有宽阔的演武场,但作为国公时代建筑,射箭跑马还是没问题。偏贾政烦弓马,贾代善过世后,本属外院的演武场划归了后院,用来种花草。现今贾环要习弓马,便让他在这边练,反正他年纪还小,且在这边打理花草花树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粗使婆子。
今天一个猎户师傅“闹肚子”去了毛厕,另一个正与拐了七八道弯的老姑妈瞎扯。贾环顾自举着小弓射鸟,渐向花木深处而去。他很满意两个猎户师傅,下人罢了,一个不高兴便可大声喝斥,一来二去,两人都倍而识眼色。
花木林都是些矮树,但见树荫合地满耳蝉声。一片蔷薇花架下,着青衣的智能儿正眉蹙轻愁、眼颦秋水独自编花环,间或发出好似呻~吟的轻叹。
将近五月,蔷薇花叶正茂盛,一阵凉风吹过,点点碎红落在智能儿的衣襟,令人禁不住心动神荡。贾环哪里耐得住,一个虎扑将智能儿压倒。
智能花容失色:“三爷?!不要……有人过来了,求你别……”
贾环嘿嘿笑:“姐姐莫怕,向要到浇水时才有人来这边。好人儿依我罢,再不依,我就要死这块了……”
智能心中冷哼,这一阵她来荣府,丫环总将她往这边引,又找借口离开,所为何来还不清楚?她早开了条件,对荣府少爷来讲不过动动嘴皮,这都办不到?
于是她娇~喘加悲泣:“快别……哦!你个狠心的……除非我出了那牢坑……住手!你家又不是没佛堂……不要啊……”
贾环焦躁,他知道智能看上静心庵,可去那块除了求太太,还得求老太太、琏二奶奶,他有毛病才去碰钉子。当下越发涎下脸:“这也容易,可你到时不理我呢?先依我!”
男人是什么东西智能太清楚了,这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还没长大的环三爷身上,但盼他一个晕头顺手救了自己,故此越发作态,欲拒还迎的,就是不让毛小子得手。
贾环连扯带抓,智能大半边身子露出,娇怯怯低泣……
忽地一声怒吼炸响:“孽障!拿贾环!给我将这畜牲绑了!”
贾环魂飞魄散,下意识蹦起来便逃,却被自己半褪的衣裤绊了一跤。长随们啖指咬舌,拥上前将贾环捉了。附近也没绳索,只将他提溜到贾政跟前。
贾政气得面如金纸,他会过来自然是王夫人挑的,说听闻两个猎户教贾环不大尽心,不知贾环练的怎样了。前些时金钏儿的事贾政也有所耳闻:要赏给宝玉做通房的大丫环冷不丁嫁去庄子上,他自是问了一下,长随们遮遮掩掩,王夫人又替贾环开脱,他便以为是出了意外,像是贾环或金钏儿不小心绊倒在对方身上、被人看到。但眼前分明是贾环使强非礼,且是非礼尼姑,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光了!
打眼看尼姑,小尼姑梨花带雨蜷成一团。贾政恨声连连,命长随去找婆子来,将尼姑带去王夫人那边,自己提了贾环往外书房去。
荣庆堂抱厦中,宝玉接报,慢条斯理弹弹衣衫,再呷口茶,方举步出门。
一出门,某只脚步立即加快,就差没跑起来。几只厮也是满脸焦急,弄得路遇下仆颇为诧异,以为二太太或二老爷病了,忙去向老太太、琏二奶奶报信。
抱厦在西边,二房院落在东边,他们又没骑马坐车,赶到时贾政早已开揍。
一伙人奔近梦坡斋,但闻杀猪般的惨叫。书房门大敞,贾环被两个小厮反按在长凳上,一长随举着大板噼里啪啦,其声震天响,劲却没多大。
政老爷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喘吁吁叫嚷:“打死!立刻打死……”
宝玉心一涩,假爸爸这行径显是盼有人来劝劝,给个台阶下,偏是老半天没人来。
不能糟蹋假妈妈送的做孝子机会,他冲上前抱住板子,泣道:“三弟犯了错,老爷自是该教钏他,只是打在儿身痛在父心……”
贾政跺足:“我是痛!痛恨养了这不肖孽障!你且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
宝玉忙磕头:“三弟定是犯了大错,都是我这做兄长的没管好他,求老爷看在他年纪还小,许我往后严加管束。求老爷消消气,切莫气坏身子BLaBLa……”
贾政长叹一声泪如雨下,话说贾环的惨叫早令他心软,进尔醒神:看那尼姑的模样、穿的衣衫,应是水月庵的。水月庵什么地方?搞不好是尼姑勾了贾环。可即便如此也叫人生气,但凡有一点定力也不该跟尼姑干苟且事!还是光天化日下,畜牲啊!
这时王夫人终于姗姗来迟,一进门便垂泪道:“老爷管儿子,原没我说话的,偏这事出在后院,竟是我没管好后宅!我哪里想到环儿才这点子年纪便出这等事,且请老爷看在二房子嗣单薄,饶他一命,许他改过。”
贾政好不悔恨,贾家规矩,庶女无所谓,庶子不能养在姨娘跟前,当年赵姨娘哭哭啼啼求告,他又虑及夫人心恨手辣,便让赵姨娘养亲子。他忘了,二房只有两子,那会宝玉还被老太太抱走了,太太如何会害贾环?
宝玉察颜观色,又磕头道:“三弟有千错万错,以后咱们往严里教,他伤势甚重,求老爷许儿子先带他去抱厦疗治。”见贾政不反对也拉不下面子说饶了逆子,他索性直接命茗烟们去寻藤屉子春凳,将不知真晕假晕的贾环抬走。
闹了这么久,赵姨娘怎么不见影?按说她是家生子,为人再差也有三朋四戚。唉,王夫人打发她去静心庵上香了,小观庄门户严,她还没得到信呢。
你说二院大院也有佛堂,赵姨娘怎么没怀疑?嘿,那是王夫人专用的,她有什么资格进去烧香?原本王夫人要了赵姨娘母子的小命也不算难,却怕老太太借机另赏政老爷一个小姨娘。再有探春和柳湘莲,那是宝玉的助力,不能为此事起间隙。再有王夫人恨毒了,思前想后否了宝玉的下策,选了上策:此着即可令老太太的图谋受挫,又可令那对黑心母子先尝尝骨肉分离的好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环童鞋长得不差吧?表情变一变,绝壁是极品小受!可惜,红楼顶顶高明的进谗者,被穿越小人和他的假妈妈联手阴了……
☆、第90章、贾环霉透宝玉省了通房
茗烟、扫红、锄药、墨雨沉痛地抬着贾环往外走时,遇上匆匆赶来的鸳鸯、平儿,她们是代主子来探是不是政老爷王夫人突然病倒,不料只是个庶子挨揍。
因宝玉满脸悲切只管抹泪,两人没上前行礼,闪到道边,悄向丫环婆子们打听。
贾环的那点事再好打听不过了,很快两丫回返。
此时凤姐正在贾母座前说宝玉特别小生日的安排,鸳鸯、平儿面带尴尬一前一后进来。贾母嗤道:“多大事这等嘴脸,二老爷虚了么?”
一语说的边上婆子丫环们想笑不敢笑。鸳鸯心知某事虽不好听,在豪门也不算什么,赶紧三言两语禀告了二房的热闹。
不料贾母气得脸上变色,一叠声道:“把红嫣带来!”(赵姨娘做丫头时名“红嫣”)
她老人家真气着了,一时不察没想到此事是王夫人刻意为之,只当贾环看不得宝玉好,给宝玉生日添堵。话说金钏儿之事她没可能不清楚,因无关痛痒只当不知,可今天的事是跟她过不去,贾环躺在宝玉抱厦疗伤,还怎么给宝玉办小喜事?
凤姐忙劝贾母息怒,又骂:“若是琮三弟这等不上台面,我早正正反反拿大耳刮打他。环三弟日日在他姨娘跟前,竟是不知教导!”
贾母冷笑:“红嫣一个婢妾,原就没见识。倒是你那好姑妈,慈过头贤过头,上回闹出那等丑事也不声不响遮过去,这回作践到出家人身上,不怕天打雷劈!”
凤姐垂首不敢吱声,鸳鸯笑道:“老太太怪错人了,环三爷早已进学,管儿子已是老子爷的事,二太太如何好插手?宝二爷接他出来,不过是怕二老爷一时气极伤着身子。似环三爷这等情形,很该在二房外院疗治,二老爷也好时时教导。”
贾母鼻孔里哼了声:“二老爷?他只会教导宝玉、兰儿,对着庶子千般宠,可怜宝玉兰儿一点大下科场,他那庶子却半天上课半天玩耍,玩出多少是非!”
一时赵姨娘到了,颤惊惊跪倒哀哭。贾母“啪”地砸了个茶盅:“好大本事!向无婆婆替儿媳管侍妾的,惟你逼到我个老婆子破例!看看你养的下流种子,什么腥脏事都敢做!是见没人理论得了意么?下作玩意儿,也配住在宝玉的屋里?没得污了我金孙!即是他老子宠他,赶紧接走!”
赵姨娘两眼发黑,贾母贾政是她的两大靠山,料不到儿子竟将靠山双双惹怒,她恨得直想扒了那小贱尼的皮,又恨宝玉趁机带走她儿子。谁想住宝玉那块?金窝银窝也不稀罕!贾环住家塾抱厦时,她日里夜里提心掉胆,果然儿子大病一场。这会又是被老爷打了,不知伤的多重,宝玉哪会真心照应,怕是恨不能贾环快些死。当下顾不得许多,重重磕头谢老太太开恩,爬起身便要去接贾环。
贾母喝道:“站住!想拿着鸡毛当令箭就这么去?一个婢妾去嫡子屋里?怪道教出个不知礼数的混东西!回去,说我的话,叫他老子爷接走!”
赵姨娘喏喏而应,踉跄着出了贾母上房,旋即三步并着两步朝外奔。
她因是去静心庵上香,妙玉向不喜荣府碎嘴的婆子,故带的是不到十岁的鹊儿、吉祥,两个小丫头哪里追得上她,眨眼功夫便被抛下。快至院门时,她一眼望见探春正过通道,显是去宝玉抱厦,当即大叫:“探丫头等等!”
探春会来是王夫人命丫环给她传了消息,这会心里正熬油似的,闻赵姨娘呼唤一肚火。“探丫头”是老太太、太太叫的,赵姨娘得喊“三姑娘”,当下只作没听到。待书朝翠墨使了个眼色,翠墨立携小丫环们停下拦路,探春的奶娘怕生事,也停下步子。
赵姨娘眼见探春进了抱厦,气得直骂:“黑心黑肺的东西,亲兄弟伤了,竟只顾自己上高台盘子!下作黄子!我如何就生了这么个阿物儿……”
晴雯因看到探春来,赶着出迎,见赵姨娘叉着腰站通道上泼骂,哪里忍得住,一对柳眉倒竖:“赵姨娘这是骂谁呢?老太太院门口也是你发威的地头?反了天么?”
赵姨娘一噎,旋即绽开巴结的笑容,小碎步奔上前:“好姑娘,我原是糊涂的,求您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不是急狠了么,且求晴雯姑娘告之环儿伤的如何,请了医么?”
晴雯原就看不起贾环,眼见自己好日子到,横插一杠!再有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