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茶之事,她也只在远嫁前夕对阿爹阿娘行过。那时,阿爹尚且能自持,阿娘却揽了她,泣不成声。她只是靠在阿娘怀里,难过得想哭。只是终究,一滴泪也没有落下。
待礼数完备,皇帝含了笑:“起来吧,赐座。”皇后看着未晞,不觉唇边已然含笑:“未晞这些日子,还习惯吗?若是有什么不许憋着,说出来就是,母后必定尽力为你办到。”
她端着茶盏,闻皇后此语,已然柔柔一笑,煞是惹人喜欢:“回母后的话,儿臣一切都好。东宫之中,姐姐们也是好,其乐融融的。”
“按着嫡庶之礼,她们应当唤你‘姐姐’,你倒是自降了身份。”皇后笑意更浓,又是细细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眉眼总像是见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儿臣是想,姐姐们进府总是早些,所以……”她不说下去,只是笑得乖巧。皇后位主中宫多年,自然能听出她话里话外已然给足了自己儿子的那群姬妾面子,一时也是舒了心。若是这杨国公主不知礼,要在他夫妻二人面前控诉沈湛新婚夜弃她而去,只怕……皇后如斯想着,眼中已然闪过寒光,片刻后又是笑得平和,“你这样乖巧,倒是让人喜欢。”
未晞笑盈盈的:“母后谬赞,儿臣愧不敢当。”
沈湛转眉看了妻子一眼,只觉得她的笑容叫他一瞬间有了几分依恋。只是终究,那依恋被涌上心间的心痛取代,别过头,含着温润而淡然的笑容,听着父母双亲的话。
皇帝与皇后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舒心。他们原本担心着未晞怕是会哭闹那事,但如今,她的反应叫两老颇为满意。不说旁的什么,至少作为太子妃的气度是有了。当下看着未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真心的疼爱。
只是不多时,便有一个中年内侍进屋对皇帝说了几句什么,皇帝的脸色立时变得凝重。未晞心中不免“咯噔”一声,垂眉不语。
皇帝阴沉着脸色,起身:“太子,跟朕来。”沈湛闻言立马起身:“儿臣遵旨。”便跟着皇帝去了。
楚朝之中,女子不得干政,故此皇后与未晞都没有开口相问,只是父子俩一走,殿中倒是颇为奇怪了。好在那股馥郁的芬芳,但闻得未晞心中的烦闷似乎一扫而空了。皇后正要开口,便见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快步走进,对在场之人打了个千后,平板无声道:“燕王殿下求见。”
一听到小儿子来了,皇后脸上霎时笑意更浓:“快传。”那内侍躬身称是,转身去了,不多时便领进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那男子与沈湛颇有一份相似,同样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只是眉眼中与沈湛的淡然不同,是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温润。
未晞不觉轻轻含笑,那人并不是谁,而是迎她入京的沈澈,沈湛同母胞弟,楚朝的嫡皇次子。
沈澈对皇后和未晞一一问安,皇后赐座后他才坐在座上,含笑道:“儿臣听闻皇兄皇嫂来了,这才马不停蹄从府中赶来,还是迟了一步。”说罢,俊逸的脸上满是一种惋惜。
皇后看着他,眉眼中倒尽是慈爱:“你莫不是还像儿时一般粘着你皇兄?”
沈澈笑得温润:“儿臣可不敢时时粘着皇兄,不然,仔细被皇嫂打杀了。”说着,他将目光移向未晞,后者正笑得美,眉眼之中全然不见什么悲戚之色。沈湛将她弃在喜房中之时,他尚且在太子宫没有离开,听到此事,心中蓦地一沉。他并非不知为何,但想到她许是独自在喜房中泪垂,他几乎坐不住,终究还是忍住了。
但如今看到,她哪里有半分的伤感之状?笑得还是一如在驿馆的月下。沈澈看着她,不免微微苦笑。
无悲无喜,也无期盼。她到底是做到了。
未晞轻轻笑着,亲昵中又是疏离:“王爷可是诬我,再怎么捻酸吃味,也没有朝小叔身上吃味的理儿。”顿一顿,脸上笑容更甚,“何况女子七出之罪,妒忌为一,我可不敢。”
皇后含笑,似乎对她的话很满意。沈澈见她的笑,喉中几乎一干,还是笑出来:“倒是臣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垂眉一笑。
吃味什么的,若是不吃味,便是这个女子根本不在乎这个男人。就像她,对沈湛。
若是心中根本没有这个人,那么如何吃味?又为什么要做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她来的目的,不就是为杨国换回一份尊严与安定吗?既然如此,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那么她还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和事伤感?
这么想着,她惘然一笑,温温柔柔的模样,叫沈澈呼吸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改第N遍完成
☆、不速之客
未晞这些日子,倒是愈发懒了。
七七一迈为其梳妆,一迈轻轻念叨:“纵使是春日,身子懒了,公主还是得多动弹呢。”镜中女子姣美的面容上漫上笑容:“我晓得,只是总是犯困,叫人不想动。”
七七不觉含笑,轻轻梳着她的发。
玉华一袭赭石色长裙,坐在左下首,看着有些困倦的未晞,笑得无比温婉:“姐姐看来是没有睡好。”
未晞抚着脸颊,轻轻含笑:“许是吧,这些日子睡得不甚安稳,这才总觉得犯困。”
玉华秀眉微蹙,道:“姐姐是不是水土不服了?臣妾那里还有些安神香,助眠最是管用。”
未晞含笑:“不必了,劳烦你的话,倒是叫我过意不去。”玉华笑容一怔,旋即道:“怎能叫劳烦?姐姐毕竟是东宫女主人,姐姐好了,臣妾等才能好。”她说着,其他的侍妾也随声附和,只是有几分真心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未晞一一扫过那些人,已然笑着:“总归我如今身子也懒了,不知侧妃可愿意替我看顾着东宫,总归我没有来之时,东宫中一切用度都是由你过问的。”
玉华一张小脸霎时一白,忙道:“如此于礼不合,臣妾不敢……”她话音未落,未晞已然接话:“有什么不敢的?你就当做是帮我的忙,可好?”玉华面上颇有几分为难,往日沈湛未曾大婚,她管着也在情理之中,但现在,未晞已然是太子妃,再没有她管着的理儿了。正要再拒绝,便听一个侍妾的声音:“侧妃姐姐,太子妃既然要姐姐管着,姐姐就受了吧,”她一双灵动的双眸瞥向未晞之时,已然有了几分嘲讽,“这可是太子妃的恩典,也算是为太子妃分忧,这难道不好吗?”
未晞看着那人眼中的嘲讽,也不动声色:“正是此理,玉华就受着吧。”她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唤“侧妃”,而是“玉华”。后者抿抿唇,道:“如此,便谢太子妃恩典。”
未晞轻快一笑,分外的柔弱妩媚:“日后这样吧,侧妃点头了的事,不必问我的意见。”又含笑嫣然,“如此,姐姐们自便吧,不必在此了。”
待诸人一走,七七扶了未晞回到房间,低声道:“奴婢看,这些姨奶奶们,倒是巴不得公主将理事的权力交出来呢。”未晞颔首:“你如今才知道么?我被太子弃在喜房之中,在她们眼中本就是没有威严可言了。她们不对我放肆,多多少少还因为我是嫡,她们是庶。”她一壁说,一壁坐下。
七七本是怕提及那事白叫自家公主伤心,但此时见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就跟被弃在喜房之中的不是她一般,一时也是舒下心来,道:“奴婢看,侧妃就能弹压住她们。侧妃倒是那么温和的人,也不知她们怕她什么?”
未晞笑得温柔。那并不是怕,而是发自骨子里的敬重。玉华出身嘉国公府,母亲又是大长公主之女,出身高贵,便是做个太子妃也不算是辱没了沈湛。何况沈湛本就是疼她到了骨子里,自然而然的,未晞这个嫡妻在那些侍妾眼中还比不上玉华这个侧妃。
也好,总归,在东宫之中当个富贵闲人也不是什么不好。沈湛不在乎她,她总要自己在乎自己。
那夜银月清辉,她立在庭院之中,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平添了妩媚。似乎万物都沉醉在这夜色之中。朦胧间,耳边似乎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声:“待你长大了,我便回来娶你。”她好奇不已,四下寻找,却怎么也看不到人:“你是谁?”那声音轻笑着,满是疼惜与爱怜:“阿凰,你那时,可还愿意嫁给我?”
她到底还是笑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何要嫁给你?”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笑意:“傻丫头,待我回来迎娶你的时候,你便知道我是谁了。”
未晞从梦中惊醒过来,阳光透过窗纱滤去了大半的刺眼。她眯起眼,伸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着七七关切的脸,她倒是忍俊不禁,只是刚从睡梦之中醒来,声音软绵绵的:“傻妮子,你看着我做什么?”
七七眨了眨眼,俯下身子道:“没有,只是见公主睡迷了也在笑,有些好奇罢了。”
未晞不觉含笑,直摇头道是“傻妮子”。不觉又回忆起方才的梦来,她曾经遇到过一个男子,那男子说,“待你长大了,我便回来娶你。”只是仿佛是一场梦罢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偷偷告诉过三姐姐,姐姐还笑话她说“长大了,开始做春梦了”。或许真的是梦吧,不然为什么,她找了他那么久,久到都已经忘却他的容颜了,却还是找不到他。
沈湛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虽是还是依旧神色慵懒,但李德淮明确的告诉自己,自家太子爷今日不欢喜了。
回到东宫,沈湛阅完奏章,一反常态问:“太子妃呢?”李德淮都是惊了惊,爷今日是转了性子?怎么问起太子妃来了?当下打了个千:“太子妃方才在亭中品了茶,此时回屋了。”
沈湛“嗯”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方才他入宫之时,太后与皇后先后召见他,说了好多话。
未晞,夏未晞……他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女子的笑颜,心中不免一痛,面上神色依旧淡淡的。
未晞因为方才品过香茗,此时倒是不觉得疲倦,松松的挽了个髻,便坐在书案前看书。炉中悠悠升起青烟来,依旧是宣和贵妃王氏金香。
七七立在未晞身边,见自家公主的闲适的模样,不觉唇边含笑。只是抬头间,便见一个颀硕的身影,被阳光将影子拉得好长。
沈湛!沈湛居然来了!?
七七用力眨眼,才惊觉不是幻觉,忙一个礼行下去:“请太子殿下安。”
未晞一怔,抬头,见沈湛立在桌案前,颇为风轻云淡的看着她,一时也是愣了愣,旋即起身,分毫不错的行礼:“太子殿下金安。”
沈湛看着面前的女子,目光触及她容颜的那一刹那,心中又是一痛,面上还是淡然的笑容:“太子妃不必多礼。”
未晞起身,心中却微微的狐疑起来,他们大婚已快一月,他竟然会踏足她这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谢太子。”起身之时,顺手便将书合上放好。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作罢,便领了沈湛坐到榻上,佯作不解道:“太子可是有事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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