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就跟那个人说,让他来见、见一见母皇……”
镜月未央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混世小魔头?!
“让他见我干什么?”
“他那么好看,母皇一定会喜欢……只不过……”镜月暖鸢眼睛一亮,随即又立刻黯了下去,“只不过那个男人,好像以前得罪过母皇?”
话说到这份上,镜月未央便已了然。
这小混蛋,竟然自己跟到了狼窝里,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跑去见了宗政雪微?微微合了合眼睛,镜月未央顿然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带孩子真尼玛是件又刺激又惊险的活计……
虽然镜月未央没说她在街上遇见了什么人,但镜月千修也从小魔女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东西,不由得蹙眉:“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镜月暖鸢摇摇头,又指了指耳朵,“不过他这里戴着一个跟母皇一样的耳坠子。”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目光如炬地看向镜月未央。
镜月未央点头:“是他没错。”
房内的气氛顿时就沉静了下来,镜月暖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下子大家的矛头都没再指向自己,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头朝宗政玄宁做了个鬼脸,宗政玄宁见状不禁苦笑。
若是皇兄和女君正面冲突,他的立场就变得十分纠结了。
“这里是圣焰境内,闹大了对我们不利,趁着宗政雪微还没有找到我们,不如尽早动身?”
“不用,他派来的人已经被我用药迷倒了,而且我们人不少,大半夜出动会显得唐突,等天亮再走也不迟。”
“这样也好。”
……
跟着,几人又具体商量了一番遇到意外的对策,镜月暖鸢没听多久就真的沉沉睡了过去,宗政玄宁从来不堤防他们,拉着她的小手也睡倒在了床边。等两人再次醒来,已经在踢踏前行的马车里面了。
最高的阁楼之上,男子披着雪白的貂皮披风立于栏杆前,看着马道上疾驰而去的一群人。
槐序寒着脸,对于昨晚被暗算之事耿耿于怀,又因没有完成君上交待的任务而自责不已,见状不免蠢蠢欲动:“君上,我现在立刻带人去追,应该可以截住他们!”
“应该?”宗政雪微淡淡一笑,“你才吃了亏,还敢再去撞南墙?”
“我……”槐序一时无言,确实,凭镜月未央的功力,就算他们人多,也不一定能拦住他们。
“放心,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的。”
俊美的凤眼上勾成一个诡谲的弧度,带着稳操胜券的优越感。
槐序抬眸看他,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唯一一次露出伤心欲绝那种极端不优雅从容的神情,也只有那一回在宫里,镜月女君危在旦夕的时候。
驾马赶了一段路,没见到什么追兵,拓跋炎胤才下令放慢了速度。
回头看向那座小镇,有一座高高的塔楼矗立在镇中心,宛若镇城之宝似的,也不知是哪位乡绅官僚的杰作,镜月未央目光凝霜,顷刻又化成一汪春水。
他是放手了吗?
呵呵,终于还是会放手的不是吗?
那样自负惊狂的一个人,哪怕负了全天下,也不肯吃亏半分,又怎么可能为她舍弃一切?
有时候镜月未央也会想,若不是这个身份,若是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那个男人,结局大概就会变得不一样。
无论那个人对与不对,在错误的时间或者是错误的地点遇到,都只能是那四个字——
有缘无分。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最后尝试一次,不然,又怎么能轻易死心?!
离开圣焰边关之后,出于大局考虑,镜月未央决定按原计划不变,一人一脚把镜月千修和拓跋炎胤赶回了镜月与北漠的交壤之境,两人为了防止她再乱来,特特留下了最恼人的小魔女来镇压她。
有了小魔女的牵制,镜月未央就是有什么幺蛾子,也要先掂量掂量小魔女的闯祸能力和人身安危,不至于太冲动行事。
偷听到拓跋炎胤和镜月千修的密谈,镜月暖鸢丝毫没有那种“惹人嫌”的自知之明,反而为自己有这样奇特的作用洋洋得意,几次三番在宗政玄宁面前炫耀,搞得宗政玄宁十分忧郁,并且越想越忧伤。
三人分开之后,镜月未央决定先去凤城,先前她就跟白朗之他们约好,一旦出了什么事,不能立刻汇合,就到凤城等消息。
作为一个接壤四国的风水宝地,凤城十分荣幸地被镜月女君选为了第一行宫,大兴土木把西门九幽原来的府邸扩建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名之为“圣月宫”。
话说这圣月宫建好之后,镜月未央还没有去住过。
毕竟是从宗政雪微手里连抢带骗夺来的城池,镜月未央总是觉得心有惴惴,不是很踏实。
按理说,这么优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源源不断的税钱,像宗政雪微那样的老狐狸决计不会放手,可偏偏他就是放手了,还放手得那么轻易,仿佛这只是无关紧要的玩具。
所以镜月未央怀疑,他这么做肯定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为此她也派了人对凤城大肆排查了一翻,把一些身份可疑的人都掌握在眼皮子底下,只是跟踪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日,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便只得就此作罢。
“母皇,还要多久才能到啊?我屁股都颠疼了!”
连着坐了好几天马车,镜月暖鸢无聊得要死,那些护卫都被她欺负得怕了,一见到她就躲得远远,玄宁哥哥又下不了手捉弄,望着车厢外白茫茫的一片雪原,真真是觉得寂寞。
“翻过这座山就快了。”镜月未央转头看她,捏了捏她那粉嘟嘟的小脸蛋,“你呀,真是一点都坐不住,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得了多动症,要你安安分分地在椅子上坐上一刻钟,就好像要杀了你似的,上辈子你是当猴子的?”
镜月暖鸢努努嘴,一脸不情愿:“我才不是猴子。”
“小猴子,既然你这么闲,就多跟玄宁学一学读书写字,你娘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写诗赋词了,哪像你,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镜月未央大言不惭地卖弄,反正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最好骗了。
“谁说我不识字了?修爹爹有教过我的!”
“哟呵,那你写几个来看一下啊!”
“哼,写就写!”
镜月未央特地叫停了马车,又拿出笔墨纸砚一一摆好,她知道这丫头很聪明,但是缺乏耐性,镜月千修教她的时候,她肯定没有认真学——不错,她就是来看小魔女的笑话的,然后趁机打压一番,好叫她收一收性子。
镜月暖鸢知道,镜月未央就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不禁认真了起来,握着一支比她手臂还长的毛笔,一笔一划在白纸上落字,字体歪歪扭扭,算不得工整,然而依稀还是能分辨出是什么字来,也没有写错的。
最后一笔落定,镜月未央不禁对着宣纸蹙眉,整一篇五十六字的七律,她竟然全写对了,这不科学!
“怎么样?”
挑了挑小眉头,镜月暖鸢一脸得瑟,而在她身侧,宗政玄宁面无表情地从她袖子下迅速抽回手。
“唔……”镜月未央缓缓吐了一口气,“字太丑了……”
镜月暖鸢大叫:“这个不是重点!”
镜月未央强调:“这就是重点!回头每天给我照着字帖练十篇!”
“不要!我不练!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爹爹们!”
“我就是欺负你了怎么着?你是我生的,我不欺负你谁欺负你?嗯哼,你告诉他们也没用,其实我这还算是仁慈的,要是被你的拓跋爹爹看到你这一手鬼画符,他一定会把你丢到太学府关上四五年,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
镜月暖鸢不再说话了,她被吓傻了,因为拓跋爹爹肯定会这么做的,她一点都不怀疑!
自从被镜月未央吓唬了一道之后,镜月暖鸢就不太想搭理她了,外面的气候虽然冷,车厢里放了火炉子却是很暖的,生了一会儿闷气,镜月暖鸢便开始昏昏欲睡。
一开始镜月未央没有察觉,只觉得没有那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鸟语好生清静,拉着宗政玄宁下了一盘棋,正要赢的时候,小魔女忽然直直侧翻了过来,一头栽在棋盘上,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暖儿?!暖儿!”
镜月未央使劲摇了她两下,小魔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绯红一片,透着异样的潮红。
宗政玄宁拿手去探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脸色大变:“好烫!”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起热来?”这儿离凤城至少还有一天一夜的行程,照暖儿这情状,只怕要赶到凤城去找白朗之,脑袋都给烧糊了。
宗政玄宁吓得脸色苍白,一下子也手足无措起来。
这四周都是荒山野岭,别说是大夫,就是连个人都见不到,能找谁求救?
镜月未央身上瓶瓶罐罐是很多,但基本上都是毒药,没一样是能拿来治病的,而且镜月暖鸢这热病来得怪异,根本就没办法对症下药。
正当两人急得不行的时候,一枚飞镖骤然从车窗里射了进来,镜月未央劈手接住,取下飞镖上穿着的纸张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字迹硬朗,飘逸而又霸道——
要拿解药就到山顶找我。
宗政玄宁探过头去瞟了一眼,认出了那笔迹,不免一怔:“是皇兄?!”
“停车!”
宗政雪微那毒下得烈,镜月未央片刻也不敢耽误,当即喊停了马车,随口吩咐了宗政玄宁几句:“你在这里照顾好暖儿,你皇兄的目标是我,伤了暖儿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宗政玄宁却跟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我也去!”
如果皇兄的目标真的是女君,那么女君去了他必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暖儿对皇兄来说不过是个引诱女君的工具,工具的死活他自然是不会关心的。
“他毕竟是我的皇兄,如果我去求他的话,他应该会看在母妃的面子上给我解药的。”
“那好!”
宗政玄宁说得在理,镜月未央点了点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在山野间踏雪狂奔,不过片刻便已到了半山腰,山下的护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那两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心下忍不住感叹,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练就这么腻害的一身轻功啊!
在快到山顶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崖壁边的那座朱红色的亭子,屋檐上早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只柱子还袒露着鲜明的颜色。
若非宗政雪微叫她上来,镜月未央还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还会有人建亭子,那人真是好情趣,停在建在这种地方,是赏雪用的么?肯花这么大手笔在这种风雅之事上,除了当年的凤城城主,只怕再没有第二人选了。
走得近了,才看见亭子里的石桌上摆了一架红褐色的古木七弦琴,男人身披大氅,垂落下来的雪白绒毛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尖尖的下颚。
修长的指节在琴弦上轻挑慢捻,靡靡琴音如梦似幻,山间雪林如画,苍穹渺茫,意境旷远。
琴音是西门九幽的琴音,镜月未央恍然间记起了在公主府的时候,他在亭子里弹拨的那首琴曲,那个时候,她只当他是冷漠孤傲而又嗜钱如命的凤城城主。
容貌却是闻人樱离的容貌,绝代风华,万种风情。然而他给人的感觉,却不仅仅只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