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不为所动:“若你能少说些话,本少会满意更多。”
少年做了动作,仿佛在嘴上贴了封条:“便请少主放心。有属下在,定保万无一失。”
连城璧几不可察得皱了眉:“你怎会有如此错觉?”
“……”
连城璧拂了拂衣袖,像是要拂去根本不存在的灰,缓缓才道:“便因为是你,本少才更不放心。”
当年泰阿在姑苏拉帮结伙,甚至将所有少年孩子聚拢在了一起,拧成一股不大不小的盗窃力量。终究入了连城璧陷阱,这些叫姑苏衙门都头痛的失足少年,被他轻易解决。
泰阿想到当年连城璧的手段,生生打了个寒颤。
连城璧不管他忽然白了的脸色,轻抚杯子,姿态温柔:“是不是他做的,本少没有兴趣。”
“本少想知道的……”
连城璧说道这里,笑意油然。
泰阿愣了愣,静候下文。
良久,却再没了下文。
连城璧睡得不太好。
清晨起床之时,他疲惫闭了眼。只是听得小厮唤了一声公子后,又恢复了原先的优雅从容。
小厮明安已有十五岁了,他十岁跟在连城璧身边伺候,至今已有五年。可以说,连城璧面色变化,已无人比他更清楚。
——连城璧不笑的时候,定是无人在场。连城璧笑的时候,也不定是心情不错。
用贬义遣词来说,连城璧正是喜怒无常。
不过料想连城璧这般人物,纵是心情不佳亦不会迁怒他人。是以身为连城璧的小厮,还算幸事。
明安并不知道连城璧认床睡不习惯。他起身之时面色阴郁,明安也注意到了。明安替连城璧整理好了腰带以及头发,才轻声道:“公子,他们已送来了早膳,您是现在用么?”
连城璧闭眸不语。良久,才挥了挥手。
明安轻声退下,端了早膳进房。这粥是米仁、莲子等食材所做,极是养身。待伺候连城璧用完,已是小半时辰之后。
连城璧吃东西的模样很是秀气,也是三年前忽然改变的。在此前,明安觉得自家少爷确实有气质,也从未有过这般的盛。
连城璧,毕竟是江湖人。
然而自三年前那一场大病后,明安却觉得连城璧像是换了一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变,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连城璧用完了早膳,习惯性用帕子专心擦过手,而后递与明安去毁了。他似乎有洁癖,深入骨髓的洁癖。他身上必备一块白帕,但凡用过,则必毁之。
明安接过帕子时,忽然想到当年木尊者说的那一句话:“世人常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本尊倒要看看,无瑕公子是不是真的那般无瑕。”
然后,才有无瑕之名遐迩天下。
明安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凝视连城璧的手。白玉无瑕,没有任何经年习武的痕迹。他蓦然想到了某一种可能,浑身一个寒颤。
连城璧若有所觉。
他轻扯了扯唇角,轻描淡写笑了一声,在明安紧张到几乎颤抖的动作里,不紧不慢出了门。
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明安才豁然大出了一口气。
——明安忽然想到的是,连城璧的那一双手,其实是可以杀人的。
正文 两种男人(一)
连城璧给沈老太君请安时,沈璧君也在房内。
沈老太君原先被沈璧君哄得眉开眼笑,听连城璧已在门外,才转头对着沈璧君笑道:“君儿可要他进来?”
沈璧君眨了眨眉目,一时间有些茫然。后知后觉想到连城璧可是她的未婚夫,才赧然微蹙了眉:“奶奶!”
三年前她尚不懂成亲之意。三年后懂了,脑海中关于连城璧的印象却是浅了。
后来听闻木尊者将他称为“无瑕公子”,沈璧君却依稀记得,他仿佛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沈璧君娇嗔了一句,沈老太君笑着命人去请了。
沈璧君也便见到了阔别三年的连城璧。
眉眼轮廓熟悉,又似乎全然颠覆三年前的一切。进门的佳公子嘴角微扬,笑意清浅。配合他略带温柔的眸,甚至叫沈璧君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连城璧自然也瞧见了沈璧君。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她并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更没有擦脂粉,因为对她来说,珠宝和脂粉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光彩,无论多高贵的脂粉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她的美丽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
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图画中人”,但又有哪支画笔能画出她的风韵?
这就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沈壁君。】【原著】
连城璧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惊艳,脚步亦为之一顿。而后他眸色微沉,一瞬之后又恢复方才的从容不迫,却被紧紧盯着他的沈老太君瞧个正着。
沈老太君极是满意。
无论是作为沈家当家,抑或作为沈璧君的奶奶,连城璧痴迷于沈璧君无疑是她最想看到的情况。然而作为沈家未来的靠山,沈璧君的夫君,她又不希望连城璧会是个沉溺美色的男人。
她之前见了连城璧,他清清冷冷无所在意,她便担心沈璧君的将来。可如今,连城璧表现让她略安了心。
连城璧请了安,沈老太君再与他俩说了会话,便按了按额头:“奶奶乏了,君儿你与城壁便先出去走走!唉……老了,不顶用了!”
沈璧君担忧得看着老太君,上前一步与连城璧一同搀扶着她:“奶奶,您是哪里不舒服么?君儿去请大夫。”
沈老太君笑着打断她:“没事,就是有些乏了。烽火中文网等会睡个回笼觉就好了!”
沈璧君还是不太放心:“那君儿去请大夫来看看罢?”
沈老太君点点头,慢吞吞转头去看连城璧:“你们三年没见,这会就好好聊聊罢!”
连城璧接受从善如流。
沈璧君闻之略有局促,脸颊甚至浮上两朵红云。她不自觉抬眼看连城璧,见他浅笑着凝视自己,慌忙将脸转到别处。
然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正,渐渐恢复原先的淡然温雅。
连城璧眼中划过一道幽芒,恍若占有之欲。
沈老太君虽面色疲惫,却一直是在偷瞧两人。她见沈璧君明显已是动情,而后竟能在此时刻想到她教的那一个“忍”字,心中宽慰。她又见连城璧双目温柔并非全然无意,这才真真放下了心。
将沈老太君搀到床上,再命仆人前来伺候着,沈璧君与连城璧这才出了沈老太君的院子。
一脚踏出的瞬间,连城璧不着痕迹回头。
他的脸上不见分毫痴迷,唯有似笑非笑的嘲讽。
待连城璧回眸,面上已是温润儒雅。
沈璧君纤纤细步,婀娜娉婷。从连城璧角度,恰好能瞧见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以及白玉无瑕的一半脸颊。
她无疑是连城璧见过,仅长相而言几乎是最美的女人。
只是要他痴迷,难。
两人一路走过,恍若画卷。不少仆人瞧见,皆要为此风采呆怔半晌。
沈璧君已将“窈窕淑女”四字演至极致,连城璧同样将“君子如玉”四字绎至巅峰。
——真真是金童玉女,神仙侠侣!
沈璧君微微敛眸,唇角也荡着一丝微笑,轻柔道:“连公子昨日便至,而璧君身为主人家,却是如今才知……沈家若有照顾不周之地,还请连公子雅涵。”
她的声音极动听,亦极温柔。就算是天上仙于,也绝没有沈璧君温柔。无论任何人,然要瞧了她一眼,就永远也无法忘记。
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如今的沈璧君只有十五岁!再三年,她足够成长为历史上一笑倾国的祸水美人。
可如今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就站在面前,配合她略带歉意的表情,这世上大抵再无男人能抵抗罢。
连城璧自然是不能的。
他转头去见沈璧君,目光淡而温和。 他缓缓道:“无妨。”
他像是凝视许久,时间都要停止不逝。沈璧君只觉双目接触那一刹,甚至她的世界瞬间褪去了一切色彩,唯一剩下的只有这一双眼,此后纵然斜阳草陌,亦千古不变。
她按捺下疯狂跳动的心,脸上微笑标准而又得体。
她这一辈子,都在学“得体”这两个字。因为她是沈璧君,是这沈家千金,是天下第一美人,更是他连城璧未来的妻。
她不能丢脸。
沈璧君全身僵直。她很紧张,无论是面对连城璧的双眼,抑或是即将失去的镇定。
连城璧却在此时忽然移开了眼:“大明湖畔风景怡人,连某至今还未看过。”
沈璧君豁然大松一口气。她调整好了表情,浅笑盈盈:“若连公子不嫌弃,不如由着璧君邀公子一游?”
连城璧颔首轻笑一声:“有劳沈姑娘。”
下人前来报告前,沈老太君正在吃梨子。到她这年纪,养生极为重要。她虽然是有武功,可生老病死,这武功再高也不顶用!这不,今日老太君便觉话说多了,喉咙极其难受。正巧此时有人送来了边疆香梨,闻着清香四溢,吃起来更是甘甜爽口。
老太君吃了一个,觉得喉咙舒爽多了。正要去拿第二个,便听得心腹归来说,连少与小姐已看完风景,分别回房去了。
老太君皱了皱眉,将手中的梨子放回盘中。她思索半晌,道:“城璧说了什么?”
心腹阿秋回忆半晌,道:“连少说:‘大明湖畔风光果然名副其实。看惯了姑苏银杏,这秋水亭台,亦是别有风味。’”
老太君瞪大眼,不可思议道:“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阿秋想了想,摇头道:“连少还把蓝璧送给小姐了。”
沈老太君眉头微舒:“嗯,璧君怎么说?”
“小姐说她很喜欢。”
沈老太君满意得点点头:“嗯……”她能想象沈璧君说那句话的表情,定是三分羞涩,七分矜持。这样的璧君很美,美到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抗这诱惑。
“连少说:‘这一套俗物若能得沈姑娘喜欢,我自然高兴。’”
阿秋一字一顿将当时场景还原,仔仔细细讲述了全部过程两人表情动作。皆是大家之气,距离矜持有礼,又不会让人觉得淡漠。
老太君顿时眉开眼笑。
阿秋踟躇道:“其实……连公子还说了一句话。”
沈老太君挑眉,双眸神采奕奕:“哦?”
“连公子说,却不知这一套蓝璧,是否适合沈姑娘。”
沈老太君闻之,眉头皱得愈甚。她豁然伸手,敲了拐杖,在地上发出笃的重响声。
大明沈家内,有一枚小小梳妆。那是沈璧君从小长大的地方,承载了她无数欢乐悲伤的地方。
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她便会倚在窗头,静静看不远处的大明湖畔,有微风吹起涟漪,仿佛吹在她的心间。当微风渐止,她的心情也便渐渐好了起来。
如今的她也是如此。
她呆呆的,怔怔得瞧着湖面,心中一片空白茫然,唯有连城璧的那一句话,恍若重锤砸在她的心间。
——却不知这一套蓝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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