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那轿子停在了码头边上,那婆子上前迎着龚远秩择了礼,陪笑道:“我们姐姐请二爷过去叙话。”
龚远秩走到小轿边,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一些,“二姐,这是怎么回事?”
龚妍碧坐在轿子里道:“二弟,你姐夫突然接到紧急公务,怕是不能跟我回门了。我一个人去也不好看,总归三天、或者一个月都是可以的,你和嫂嫂先回去,等满了一拿月,我们又回来。”
龚远秩也未作他想,龚妍碧肯亲自跑这一趟来说明原因,他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便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后禀明父亲就是了。嫂嫂在船艇里,一直都在等你,你要去和她说一声吗?”
龚妍碧略带了惊慌:“不了,我就不去了。”
她的陪嫁婆子陪笑道:“奶奶害羞,怕大奶奶和她开玩笑呢。”龚远秩见她人到了都不肯去和明菲打声招呼,心里又不高兴了,便道:“嫂嫂会和你开什么玩笑?她辛辛苦苦送了你来,又等了你半晌,临走你见都不她见她一面,有些不好吧?”
龚妍碧沉默片刻,道:“那请你替我和她说声辛苦,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由分说,竟然就叫起轿。
这才刚做了从六品小官的老婆,就翻脸不认人。拽起来了?龚远秩气得脸色铁青,冷笑一声:“我不说,要说你自己去说!”
龚妍碧不答话,只叫那轿子快走。她的陪嫁婆子快步跟上,挨着窗子小声道:“奶奶,您真的不说?趁着大奶奶和二爷在,好歹是娘家人,就是吓唬吓唬他,叫他以后别这么没轻重也好……”
龚奸碧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青肿的脸颊,冷冷地道:“能起什么作用?”难道还能和离不成?既然不能和离,何必持自己这张脸白白拿去臊?
龚远秩跳上船,大声吩咐船家:“开船!”立在船头生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走到明菲船船外,也不敢说龚妍碧刚才来了,只说:“嫂嫂,二姐夫家里刚才来人,说是二姐夫有紧急公事,他们一个月以后再回去。”
明菲虽听金簪说来了一乘小轿,猜着里面大概是龚妍碧,心想她到了这里却不肯来见自已,多半是另有隐情。既然不肯和自己说,也不肯见面,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便道:“知道了。二叔歇着去吧。”十里不同天,走到傍晚时分,天又渐渐晴了。明菲将窗子开了,主仆三人坐在窗边欣赏一路风光春色,倒也怡然。第二日中午,船到了水城府码头,还未靠岸,龚远秩就使人来说龚远和领着人在码头上等着的。
金簪一边给明菲系披风戴惟帽,一边笑道:“大爷一准等急了。原本说的是早上到,这都中午时分了呢。”
丹霞刮着脸笑她:“也不知是不是只有大爷一个人急?不晓得最近洗萃还跟着大爷做长随没?”
金簪红了脸,伸手去掐她的嘴:“小蹄子,叫你乱说。”
正自打闹间,船身一晃,船靠了岸。船还未停稳,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船门外传来龚远和与龚远秩的说话声,片刻后,舱门被人推开,龚远和立在门口望着明菲憨笑:“怎么这今时侯才到?”
金簪和丹霞一声笑出来,不等龚远和瞪眼,一个拿妆奁盒子,一个招呼人进来取箱笼。龚远和陪了明菲往外走:“饿坏了吧?我让花妈妈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鱼羹。”
明菲背着众人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笑道:“你今日没去衙门?”龚远和道:“立刻就要回去呢。洗萃来接你们,迟迟不见来,被吓着了,便 让人去衙门里寻的我。”
明菲把等龚妍碧等到天亮,临了她又不来的事儿说了,又问龚远和,邓九回来没有。
龚远和道:“昨日回来的。我本说她来了我就住到隔壁去,谁知她一听说你不在家,立刻就住到客栈里去了。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去劝她,你稍后让人去把她接回去吧。”
明菲点头应下,上了马车,与龚远和别过自回了家。到了家门口,不及梳洗,径直去了二房,见过龚中素,把差事交了。龚中素听说龚妍碧要一个月以后再来回门,脸色有些不好看,片刻后才道:“年轻人当以公务为要。”
李姨娘送了明菲出去,行至半途,龚远科迎面走来,望着明菲行了个礼:“嫂嫂,您回来了?””
明菲猜他是想打听龚妍碧的事,便笑着停了下来:“是,刚进家门就过来了。”
李姨娘见状,立刻站到了一旁,假意吩咐丫鬟做事,让龚远科畅所欲言。
龚远科道:“二姐姐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回来?”
明菲把情况说了一遍,“你二姐夫公务繁忙。”
龚远科皱了皱眉,又打听了一遍郭家的具体情况。明菲便把龚奸碧的原话告诉他:“你二姐姐说,虽然院子小了点,旧了点,下人也不多。但不用和公婆住在一起,她自己就能当家作主。”
龚远科的眉头松开,喜滋滋地道:“烦劳嫂嫂了。”言毕告辞离去。
明菲洗完澡,正坐在窗涎晾头发,邓九就来了。
邓九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春装,乌黑的头发简单地绾了个髻,只插了一股碧玉簪,看着清减不少,眼睛更大更黑了。
二人见过礼后,邓九道:“我听说你在抚鸣,本想去见你一见,以尽地主之谊。但又恐怕反倒给你添麻烦,因此便独自回了水城府。”明菲表示理解,问她邓关那两个儿子的后事办得如何了。邓九红了眼道:“埋进了邓家的坟地,只不敢立碑,就栽了棵树做了标记。“
明菲忙安慰她:“等过些年情况好些了,再重新给他们建一座大坟。”
邓九的眼泪始终也没流出来,叹道:“这样巳是极好,也算是叶落归根,总比做了孤魂野鬼的好。”她停了片刻,道:“我这次回去,遇到我一个堂舅,当年他受过我哥哥的恩惠。他家住在白州,是听说我家里出了事情特意赶来的,他想接我和山儿去白州。白州离抚呜远,山儿可以像正带孩子一样长大。我想等家里的事儿一了,就跟他去。”
不是说没地方可去了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堂舅来?明菲皱眉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等远和回来,我们再商量。”
第261章 约法
邓九淡淡一笑:“本来想到时候再和你们说的,但又想着,你们待我们这么好。突然说走就要走,不够礼貌。所以提前和弟妹说一声。”语气竟然是非常的坚决。
龚远和晚间回来,明菲和他说起这事:“说是找到了堂舅,要去白州。我记得你当初和我说过,她没地方可去的,就推说以后慢慢再说,让她别急。”
龚远和皱眉道:“邓家是旺族,亲戚自然不少。可出了事后,人人自危,都怕惹祸上身。愿意帮忙且能帮上忙的都跟着邓大哥一起被拿下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愿意帮忙也帮不上忙的,所以我才将她和山儿领回家来。这突然冒出个堂舅来,莫不是她听说什么闲话了?”
明菲见他脸色不好看,便道:“我让人去打听一下。”当下便将花婆子叫进来,简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如今表小姐突然提出要走,大爷和我都觉着有些蹊跷,妈妈去刘妈妈那里打听一下,看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听了闲话,少不得要向她赔礼道歉。”
花婆子赶紧声明:“奴婢自那日听大爷和奶奶教诲之后,使将嘴封死了,再不敢乱说的。又处罚了几个背地里嚼舌头的、这些日子可没听人说过什么。”
龚远和道:“你先去打听一下再作理论。”
花婆子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心里也有些怵,忙退了出去,暗想:“这邓九好手段,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嘛。”但又想,自己并没抓着她的什么把柄,说出来不过图惹大爷与大奶奶生分而己,只能是把眼睛放亮一点,替明菲仔细看牢了。
花婆子偷偷叫了金簪在一旁,仔细叮嘱过后,便先去找王天保家的,拿了糖和糕点哄了宝儿好一歇,问出了些情况,这才又找了借口去寻刘婆子。
这里明菲和龚远和说了郭家的事,又说起袁枚儿找茬,崔悯阻止,让袁枚儿道歉,又请了她去家里玩。说到袁枚儿被一泡尿养得狼狈不堪,气急奔走,她不由哈哈大笑,笑完了才发现龚远和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这是怎么了?”明菲联想到先前他因为邓九要走的事不高兴,便认真道:“是为了九姐的事么?你放心,若她是因为有人乱说话受了委屈要走的,我一定替她出气,向她赔礼道歉。我既然留她住下,便是真心实意的。”只要邓九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她便不会做那逼走邓九之类的事。
龚远和见她脸上的笑容全都不见了,又提起邓九,忙道:“不是为了这个,我怎会不相信你。我是为袁牧儿欺负你而生气。”现在是袁枚儿,以后说不定也还会有其他人,原因无他,只是欺负自己官小而已。明菲见他说得真切,便道:“她不是没欺负上我,反而被我欺负了么?你生什么气?”
龚远和垂眸道:“我是你丈夫,你在外面被人欺负,就是我的错。光有钱不够,光对你好也不够,我要努力上进,不要别人欺负你,让你欺负别人去。”
这就是男人所谓的自尊。明菲拉起他的手笑道:“傻瓜,不管你做到多大的官,始终都会有人比你更大。
袁枚儿被我欺负,是不是崔悯的错?是不是因为他的官小?我为何敢这么对待她?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捅了多大的篓子,你也不会怨我恨_我,所以底气足。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夫君的权势有多大,重要的是他宠不宠她。你呀,不值得为这个生气。”
龚远和摸摸她的头发:“上次崔悯问我,明年三年考绩后,愿不愿意去地方任知县,你愿意跟我去么?”
明菲笑道:“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使去哪里。问什么愿不愿意?除非是你嫌我跟着不自由,不要我跟着你去。”
“我就是嫌我自己也不敢嫌你。”龚远和开心一笑:“你的生日要到了,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明菲道:“我不说,你自己看着办。”
龚远和捏她的鼻子:“我的生日在五月,你也自己看着办。”明菲眨眨眼:“送你什么好呢?你什么都有,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不然,我送你一个美妾?”
龚远和嗤了一声:“送我美妾?你确定我没做梦?我怕我晚上会做噩梦。”
明菲大笑:“娇妻美妾,你应该是做美梦才对。”
龚远和佯作失望:“是,不管噩梦美梦,始终都是做梦。”
花婆子站在帘外道:“奶奶,奴婢来回话。”
明菲忙从龚远和怀里坐起,正襟危坐:“进来吧。”
花婆子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刚才去问过了宝儿,宝儿说今日表小姐回来后,刘妈妈拉着她说话,说着说着表小姐便骂了刘妈妈,刘妈妈哭了,表小姐立刻
U您这里。只是宝儿那丫头年龄太小,说不清楚为什么。后来奴婢又去找了刘妈妈,试探她的意思。刘妈妈说,一切但凭表小姐做主,表小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奴婢问她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她说没有,其他什么也问不出来。看着果然是哭过了。”
明菲使与龚远和商量:“不然过几天我设家宴,请她带了山儿过来吃饭,你亲自问她?”
龚远和摇头:“不必了,她不肯说也还是不说。她说的是要等家里的事了才走,那便不急,兴许什么时候她突然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