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光庭刚刚考中,陈氏怎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难她?她立刻不好意思地道:“好,回去就让她收给东西,明日就过来伺候母亲。”
陈氏笑道:“我看你刚才很是舍不得的样子。”
这个倒是不必特意遮掩,不然反显得虚伪无情了,明菲大方承认:“是舍不得。当初在吴家村,余妈妈走后,就是她一直护着我。”
“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答应我?”
“女儿说过,女儿的一切都是母亲给的。她能被母亲看上是她的福气,跟着母亲,可比跟着我好多了。虽然不舍,但女儿更希望她能替女儿在母亲身边尽孝,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前途。”就算不能从陈氏嘴里探听出一点意向来,也希望尽量给娇桃争取一下。
陈氏笑了一笑,终究没有太为难她:“娇桃这个丫头不错,我不会亏待她。”没等明菲高兴多久,她又扔出了一枚炸弹:“娇桃来我屋子里,你房里就少了一个人,添一个人吧。”
明菲忙道:“不少,不少,还有丹霞和白露,梅子她们呢。”
陈氏笑道:“丹霞和白露啊?不是不懂事,还需要调教吗?我看,金簪就不错,你平时和她也相处地不错,就让她去伺候你吧。怎么样?”
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可是明菲却感到背脊生寒。不是别人,恰恰是金簪。这屋子里,金簪收她的银钱是最多的,递的消息也是最多的。陈氏这算不算是警告?但陈氏没明明白白地做在脸上,她也没必要解释什么,当下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回去后,明菲把话同娇桃一说,心想娇桃大概会很难过。谁知娇桃只是感慨不舍,却没什么难过的样子,仿佛还有点高兴似的。弄得丹霞和白露没少说她势利。花婆子却和娇桃关起门来说了大半夜的话。
明菲想不明白陈氏的意图,干脆统统丢到脑后去,去把明玉抓过来开展生存教育,让她分析今日陈氏分派的这三件事分别有些什么利弊,该怎么做等等。折腾得明玉叫苦不迭,她自乐在其中。
第二日一大早,明菲起身,见是丹霞和白露进来伺候,不是往日第一个进来的娇桃,便问:“娇桃呢?”
丹霞道:“一大早就有人来寻,在外面和人说话呢。”本来还想再添上两句娇桃势利之类的话,可因为昨日才学过规矩,到底不敢多语。
明菲站到窗前,只见一个削肩细腰,身段惹眼,穿秋香色窄袖小袄,系弱翠色百褶绣花裙的丫鬟背对着她,正拉着娇桃的手说话,不时还抬起手来擦擦眼泪。娇桃则满脸的愤怒。
第82章 志向
娇桃疾步走进明菲的卧房,从妆台上拿起黄杨木梳给明菲梳头:“刚才娇杏来找奴婢。”
“她有什么事?”明菲不在意地抓起一朵珠花仔细端详。自二姨娘那件事之后,娇杏就被调到了针线房里做事情,倒是许久不曾看见她出来晃了。这个关口来找娇桃是为什么?难道也是以为娇桃是去给蔡国栋做通房的?
娇桃挥退丹霞和白露,低声道:“她告诉奴婢,夫人昨日托了陈三姐姐帮着选两个聪明漂亮懂事的丫头来家。”欲言又止,很不好说的样子。
明菲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陈氏还是决定要给蔡国栋选通房了,只不过这个人,她一不肯从蔡家的丫头中挑,二不肯从外面买,而是选择从她的娘家精挑细选,原因无他,知根知底好拿捏。可是竟然一次选两个?陈氏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难道说其中一个是为别人准备的?再联想到娇桃,明菲豁然开朗。
蔡光庭此次高中,他的婚配问题就会提上日程。婚前有通房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陈氏若是想把她的人顺理成章地插进去,就得想个妥当的法子了。突然给个丫头吧,一来太打眼,二来难保不会引起蔡光庭的反感,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娇桃这股东风。娇桃对蔡光庭有情,只怕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能不被人利用吗?
想到此,明菲长叹了一口气,陈氏的手伸得太长了,得烫她一下叫她知道痛才行。她看向娇桃:“娇杏突然来告诉你这个,难道是她也想去夫人房里伺候?”
娇桃生气地道:“可不是?她原本是想求见您,想请您帮她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的,被奴婢狠狠骂了她一顿。她可真敢想!”实在可恶,想做老爷的通房也就算了,竟然敢把心思打到明菲头上来这不是让明菲招陈氏的恨吗?
就这么想做姨娘?还真是百折不挠,也算是一种志向。明菲笑了一笑:“你觉得娇杏这个人怎么样?”
娇桃答道:“聪明是聪明,厉害也够厉害了,就是有些轻浮。”她的眼睛亮了亮,要是这事儿能和明菲择清了,促成了那还真不错,不能总让陈氏一枝独秀啊,“不然……”
不然什么?不然另外想法子促成这事儿?明菲笑道:“你今早做得极好。这个忙,可千万帮不得。”
娇枕遗憾中又有几分不解。
明菲轻轻拍了娇桃一下:“你别想着就算你不肯帮她,也还是会有人帮她,与其那样,不如由你来承情。你需知道,就连丹霞、白露不懂事把了错这么一点小事都立刻传了出去,还有什么事是不能传出去的?以后你离娇杏远一点。她要做什么,和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要给陈氏钉钉子,也得让别人来钉。
娇桃怒发冲冠:“一定是梅子那个小贱人!她平时不吭不响的,关键时刻就找不到她,铁定是听了壁根就去上房!我就知道,她平时一副半痴半傻的模样,就是要刻意降低咱们的防备呢。”
明菲笑道:“就算如此又如何?”
娇桃突然泄了气:“是呀,又能怎祥?那金簪来了,您又怎么办?”以后可连说句话都不自由了。
明菲眨眨眼:“我站得直走得稳,怕什么?”金簪此次形同被贬,她自来对陈氏忠心耿耿,又是那种傲气的性格,怎会原谅陈氏?因此就算是不能信任金簪,金簪也不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只要知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一用。
娇桃把最后一朵珠花给明菲薄上,低声道:“三小姐,奴婢给您磕个头吧。”
言罢走到明菲面前三尺远的地方站定,认真整理了衣裙首饰,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
明菲低叹:“你年龄大了,我留不住你。此去是要做什么,你心里想必也是有数的吧?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若是不愿意,我总能为你想到法子的。”
娇桃诧异地看着明菲,突然双靥飞红:“您猜着了?”
明菲道:“怎会猜不着?我只是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罢了。”纵然她无法也不能扭转别人已经形成的观念,她总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去做姨娘的。
娇桃低着头想了好一歇,茫然道:“若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抬起头来,双目含泪地看着明菲:“好小姐,奴婢知道您想说什么,但奴婢就算是日后会后悔,也认了。奴婢知道自己痴心妄想,但就算是能在大公子身边呆上一两年,也是好的。”
明菲摇头:“你好自为之吧。”人各有志,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再说这只是陈氏一厢情愿,蔡光庭还不一定就会领情。
到得上房,余婆子正立在廊下骂人,恶狠狠地命人把两个穿三等丫鬟服饰的小丫头拖下去,择日卖掉。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噤若寒蝉。
明菲笑道:“妈妈这是怎么了?这谁呢?这么一大早就惹您生气?”
余婆子换了副笑脸亲自给她打起帘子:“奴婢给三小姐请安。这两丫头一个竞敢偷夫人房里的东西,一个竞敢背后抵毁主子,这还得了么?自然是要打了板子撵出去的。”
要说小丫头躲懒明菲还相信,可说敢进陈氏的房里偷东西,她根本不信。陈氏的屋子里平时被余婆子并玉盘等四个丫头把得死死的,谁敢轻易进去?多半是这小丫头做了什么犯忌,又不好明说的事儿。
明菲一进屋子里看到四姨娘那副死了娘老子的面孔,她就明白了,这场戏大概又是陈氏演给四姨娘看的。
陈氏细细打量了娇桃一遍,微微颔首:“认真做事,谨言慎行。”回头吩咐玉盘:“去把金簪叫来给三小姐磕头。
金簪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袄裙,脸上施了脂粉也盖不住哭得红肿了的眼睛。走近前来先朝着陈氏跪拜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咚”地一声响,惹得余婆子连连瞪她,玉盘老大不忍。
陈氏神色淡淡的:“你是我屋子里出去的,今后到了三小姐身边,须得谨言慎行,尽心尽力伺候三小姐,不要丢了我的脸!去给三小姐磕头吧!”把茶碗一放,就闭上了眼睛。
金簪木着脸,依言起身,在明菲面前又是重重一个头磕下去,站起身来立在一旁沉着脸一言不发。
四姨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金簪可真是个实心人儿,看这头磕的,额头都青了。”
陈氏根本不理睬四姨娘,只道:“时辰到了,伺候三小姐、六小姐去上课!”
出了上房,明菲就打发金簪回去收拾屋子。金簪也不推辞,默默行了个礼,弓着腰,垂着手去了。从后面看着,竟是比以前要矮子两分的样子,看来此次陈氏将她贬出去,对她的打击特别大。
傍晚明菲下课回到倚绣院,金簪还在睡着,没起来迎接她。丹霞和白露大怒,白露挽起袖子就要去砸门,明菲轻轻一声:“闹什么呢?她做惯了管事丫头的人,若不是特殊情况断不会躲懒。该怎么做她自己明白。”
金簪在床上一共睡了两天两夜,明菲也不管她,也不许人去打扰她,只让花婆子在第二天夜里去给她传句话:“三小姐的屋子里缺个管事丫头,如果你不愿意做,她就禀了夫人,另外挑一个来做。”
第三天一大清早,明菲才睁眼,打扮得清清爽爽的金簪就已经备好热水帕子立在门前了。
明菲微微一笑,让她进去,也不去看她的表情,自顾自地让指着自己的头发:“你看梳个什么发髻好?”
金簪上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让奴婢给小姐梳个最拿手的垂髻吧。”她的手脚很利索,很快就梳出一个光洁漂亮的发型来,又将发饰等一并戴好。
明菲照了镜子,很是满意,便笑道:“你想通了么?”
金簪垂下眼:“奴婢不懂三小姐的意思。”
明菲用梳子背敲着妆台:“你连这个都不懂?那就难怪夫人不要你了。”毫不留情地扫了金簪仅剩的颜面。
金簪闭了闭眼声音哽咽:“奴婢笨拙,不能讨夫人的欢心。”还算直言直语,明菲天真地笑:“你不笨啊。我瞅着从前夫人最疼的就是你,最倚重的也是你。就连我有什么事儿,都是首先就想到去寻你的。好姐姐,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儿,竟让夫人舍得把你给了我?我看着,娇桃不如你多矣,就是做针线活,她也没你做得好。难道是,正因为你有出息,夫人才会把你给的我?”又在金簪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金簪红了眼:“三小姐,你明知故问!”
明菲皱眉道:“奇怪!你怎么这样说?可别冤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哦。”见金簪红着眼瞪着她,她夸张地叫:“呀,快别这么瞪着我,我胆子小。你要是不肯在我这里,我立刻就去回了母亲,让你回去!怪吓人的。”她固然不能主动把金簪赶走,但金簪既然自动送上门来,就别怪她不客气。
金簪咬着身跪下去:“三小姐,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