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各守一根柱。整个湖中亭出自墨紫的设计,柱子和亭上梁很容易藏人,并利用凹形建立两个视线绝对死角。
很快,墨紫轻轻掀开一块木地板,又探身往下推了推,然后双手撑着两边,先脚后头,人便不见了。
臭鱼借鲨皮衣的掩护,负责带元澄和铭年,示范他们怎么下去,然后等出发的信号。
虽然是事先计划好的,但真正执行时,铭年紧张得一手一脑门的汗。到了下面,又是黑漆漆的,不但看不见任何东西,脚下还晃,所以慌张得张开两手,却摸不到什么。
“大人——”他心里没底,小心翼翼出声,“墨紫姑娘——”
“脚跟顶脚尖,往前走十步,不用动,等臭鱼下来。”墨紫的声音。
铭年依言而行。
他才站定,臭鱼欣喜的声音传来,“墨哥,那边放信号了。”
墨紫便道,“元澄,铭年,等一会儿合板封顶,你们就地躺下,尽量保持平稳平衡和安静,若遇到出乎意料的状况也不别紧张,我和臭鱼会处理。”此时的语气,又是船老大了。
臭鱼轻巧跃下,把亭子的地板带上,再一推,最后一抬,“好咧。”
突然出现青白光,触目所及,令铭年的眼睛越睁越大,他敢说,这辈子见过最奇特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发光的是臭鱼和墨紫手上的珠子,微弱但能照个轮廓。一人高,三人宽,中间大,两头小,六七丈长,两壁嵌着些反光的琉璃片。墨紫和臭鱼所站之处有很多木轮板框,似乎是机关。
当初墨紫说从水路走,他还以为不是坐船就是游水,一直纳闷着。虽说元府依湖而傍,但大人因为行刺案遭到软禁,千牛卫守着三面,靠湖这面则由水军的两只巡艇镇着,日夜不离,再小的船逃不过对方的盯防。游水的话,离岸不近,临到巡听那儿还必须很能潜水。大人的泳技他不敢说,但自己只会狗刨,游个小鱼塘都累喘气。
实在太好奇了,尽管墨紫说安静,他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这是到鱼肚子里了?”
臭鱼坐在一张奇怪的高椅子上,伸手小心拉下一根圆管,凑耳朵听着,“可不就是在鱼肚里嘛墨哥,外头没动静。”
“出发吧,注意指南针的方向,若有偏离,要立刻出声,确认后调整方向。我们现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靠它们了。”墨紫在两头都装了磁针,避免失灵。
臭鱼嘿应,脚下开始踩踏。
元澄平躺下,据说这样可以让这“船”吃重少。顶板上有几个黑洞,不时能感觉气流涌动。墨紫也跟他解释过,船体空间不够,所以用荷花伪装,竖管换气。墨紫就在他头前,他听着她和臭鱼两人说着螺旋桨尾翼这些艰深难懂的话,眼角余光瞥到她双手摇动,真是佩服她造船的本事。
一艘在水下航行的船这样的技艺,怪不得大求大周都想将她收归己用。
湖圈了一处进元府,是他花了大价钱跟工部尚书交换的,当时就想用来作为一条退路。交给墨紫来建,因为她懂船懂水。结果乍见一座漂亮的凉亭浮桥,他以为她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抽空问她,她却神秘一笑,说她最杰出的作品就压在这道最美的风景之下。
秘密直到他有计划离开大周才揭晓。第一次下到这艘船里,便是再见多识广,也像铭年这会儿一样笨拙不堪。她说,橄榄形的船浮力很大,必须用亭子压住,四脚都绑上铁球链子,才能沉着。她说,船长,以浮桥为掩,让人不可能看清水下有可疑的影子。她说了很多,他懂得很少。他觉得不可思议,她却说材质缺乏,只能短途,没有动力,还有氧气什么的。最后叹息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问这船有没有名字,她说了三个字的,然后又说不配那名字,换了两个字——豚艇。一种遇到危险就鼓成刺球的鱼。
豚艇,尽管让她自己说的几乎一无是处,但恐怕一现世就会引起各方恐慌眼红心生鬼魅。
“墨哥,到一百五十五圈了。”臭鱼报数,脚下手上都停了。
“我这边也刚到一百,指南针不偏,离墙还有十五丈左右。”为摘取精准的数据,豚艇进出元府好几次,她是谨慎不紧张。
墨紫对元澄铭年仔细叮咛,“我和臭鱼马上要封气口,气口一旦封没,空气就很珍贵了。顺利的话,应该够我们四人支撑到接应的船来。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们弃船游水,我和臭鱼水性好,各带你们一个。被水兵们抓到是晦气,不过总比闷死了强。再说,还有一半机会遇到自己人。”
过墙,当然带不过荷花伪装,而且墙外就有船了,漂移的荷花杆子一定会引人怀疑。因此,墨紫最后采用很轻的竹管和活络的接口,借墙面阻力能够使伪装和竹管简单脱落。封气口也不难,豚船是双层板,将内板推扣紧,就不会有水进来。
墨紫很快感到船遭到一股滞力,却不能用猛力气,而是踩三圈退一圈的方式,直到脚下和手上顿然轻松起来,便知出了元府。
在潜进元府之前,她就已看过两条巡船的分布。船型不大,单舱单桅尖头,每船十五人,吃水一丈二尺。这段湖有六七丈深,豚船加重后离水面约三丈不到,在数据上是绝对优势。
就在她信心十足的时候,突然豚船猛然晃了一下。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28章 鲤鱼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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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鲤鱼传说
铭年不敢说话,但自以为是最心慌的,只怕自己成为大人和墨紫的拖累。因为他是唯一在明处近身跟着大人的,也没办法先跟其他人撤走。
“元澄铭年,你们站起来。”没时间客套,墨紫说得很快,她需要重量往下压,“臭鱼,右螺旋四十五度推进,左螺旋不动。”她手上啪啪打调整杆,脚踩右翼侧桨。
“让人发现了吗?”臭鱼处变不惊,换了轮踩,“可否尾舵打右三十度?”
“可以。”墨紫允许,再答前问,“这一带水下无石,而晃动自上而下,自左向右,极有可能是左面巡船竹篙,所以尽快到他们正下方才安全。”
“你们可以躺下了。”她又对元澄二人说,“沉得太低,螺桨会让水草缠住。”
臭鱼不是第一次架这艇,一边熟练操作,一边估算,“西北向大轮十圈,是否打直?”
墨紫同意,“打直,停下,等看动静。”
左螺旋再转,到磁针定在南字,又凭感觉行直了,臭鱼才停止动作。
琉璃片外仍然昏沉混沌,他不由说道,“这琉璃再透亮些就好了。”
墨紫何尝没有遗憾。她知道玻璃的原理,却不知道如何提炼以及加工工序,因此不好动这方面的脑筋。琉璃片透明度差,要在强光或距离很近的时候才能派到些用场,但总比完全没透明度好。
“这里的空气够用多久?”等待时,元澄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嗯——两人二时辰,四人减半。但越到后面,空气越稀薄,人会四肢发软头晕眼花,所以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让肥虾水蛇找到,否则就可能有危险。”到时候,掌船的力气就没有了。
听到这儿,铭年低呼,“可是到入河口至少就得大半个时辰。”
墨紫一笑,“谁说我们这么去河口?这家伙的装备不够,湖水较平伏,我这些粗糙的手工勉强能应付,就这样还得担心遇到水草怎么办,入河便等着撞礁石吧。动力和强力是我目前无法克服的弱点。”
铭年听得一知半解。
这时,他们正上方也有人在说话。
“怎么了?”左巡船上的老大推推发呆的小兵,“跟你说扎不到底,你小子居然不信老大我。”
“老大,我刚才好像扎到什么东西了。”小兵吸气歪脑,“硬梆梆的,却动了,不像泥底,也绝不是石头。”
老大闻言,倒也不忙着嘲笑,抢过竹篙,问清位置探了下去,结果扎来扎去都落空,“哪有东西?你唬弄我啊”
小兵忙道不敢,自己又再探,果真什么都没有,就奇了怪,“老大,我敢发誓,绝对扎到,还被顶得手麻了。难道是水鬼?”说完,哆嗦两下。
老大揪起小兵的脖领子,“你要是扎到水鬼,那就不是硬梆梆的了,而是又软又凉。说不定是鲤鱼精。听没听过,这湖上鲤鱼精的故事?”
小兵摇头。
“鲤鱼精的传说在这一带流传很久了,不过听说去年有人亲眼见到过,水下老大一片黑影子,五六丈那么长。于是有胆子大的渔夫特意来捕,结果连片鱼鳞都没捞上来。”老大故作神秘,“我估摸着,你小子运气好,撞上了。”
小兵吓得嘴角抽,说话结巴,“老……老大,你……你别吓我。鲤鱼精……我扎了它一下,它不会要我拿命赔吧?”
老大正想笑话他,派出去的鸥船回来了,连忙帮正经事要紧,问手下,“查清什么事没有?那么闹腾。”
从刚才起,南边河口方向就来了七八只船,天才亮却又放鞭炮又放烟火,鼓声咚咚,喧嚣上天了。虽然离他们这儿有两里多,他还是让人去打探了一下。
手下搬上来几坛子酒,又交上一个大红包,“天船会老大傅天的二夫人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豹帮徐九就带了八船拜各方龙神,为孩子搏水大福命。”
老大收了红包,“徐九一向慷慨,等会儿下了船,咱兄弟们好好喝一桌去。”
小兵撇嘴就说,“不过生了个小子。我娘生我那会儿,我爹光愁没法养活了。”
老大白他一眼,“你能跟傅天的儿子比吗?他的武功考武状元都小菜一碟,还有他不但是帮主,还是曾经船盟的盟首,如今天船会的会主。就算是小妾生的儿子,江湖人不像当官人家,嫡子庶子没分得那么讲究,傅天宠二房,二房儿子将来继承他的位子都有可能。没看呢,他女婿为小舅子拜各方龙神,那就是征兆。”
然后面色一正,喊道,“兄弟们,人家热闹归热闹,咱们把眼睛放亮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小兵回到自己的位置,只见两船的前后左右,碧波轻漾,晨光渐亮,湖面苍绿如翠石,别说人,连只鸟飞过都得经过几十双眼睛。觉得里面行刺皇帝的主谋插翅难飞,他一脚颠上颠下数等着喝酒去。
而就在这几十双眼皮的底下,谁也想不到,他们严密守着的人早已经出来了,而且是用不可思议的逃生工具。
两里地,原本一点都不远,但墨紫他们完全处于密舱之中,加上遇到这个变故,费多了力气,耽搁了时间,令还算新鲜的空气呼吸着开始感觉气闷。不过,让墨紫担心的,并不是空气质量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偏了方向的可能性。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指南针给的大方向不错,可这湖不算大。她和臭鱼即便是经验丰富,在这看不清前方的鱼肚子里,也有点盲人摸象得施展不开。
约摸行出了两里,透过琉璃,已能看出湖水的幽蓝,墨紫却更不安。
臭鱼的直感也很强,“哥哥们怎么还没到?说好百丈之内来接应。墨哥,还往前吗?”
他这话刚说完,就好像老天爷要开玩笑似的,豚艇尾部往下沉了沉。虽然来得突然,躺着却一直照吩咐拉着杆子的元澄和铭年没有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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