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觉得自己这个好朋友是个神经大条,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肚子冲动、毫无智慧的夯货,此时却发现他有一点是比自己强的——他不会像自己那样左思右想,想那么多,犹豫不决,忐忑不安,弄得自己难受。
“难道我说的不对?”江凌云看着萧榭一副“飘渺”的眼神,怒道。
萧榭微微弯起唇角,笑了笑——虽说他现在的面孔因为脱皮而灰白不已,斑驳不堪,然而这一笑竟然好似抹杀了那些憔悴和病容,又是倾国倾城:“凌云,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我总是觉得人家不一定喜欢我,或者人家也许早就有了喜欢的人,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妻子,我不能再……我怎么好意思以这样的身份去对她表白……”
江凌云叹了口气:“萧榭,你真笨,你若是不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只要你喜欢她,她喜欢你,还有甚么阻碍么?你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道人家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萧榭倏然坐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找她。”
江凌云粗豪地大笑:“对,就应该这样——这才是男人,不愧是我江凌云的好徒儿!”
萧榭刚刚站起身,却又犹豫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孔,惨笑了一声:“我这样子去,会不会把她吓到?”
江凌云摇了摇头:“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就是她病得再厉害我也喜欢。”
萧榭点了点头:“凌云,谢谢你!”
江凌云拱了拱手:“我祝你马到功成。”
萧榭按住了他:“等等,我还得跟你换套衣服……”
自从自己“病了”以后,自己的宫殿门口就守了一大堆人,若是这么匆匆地出来明显会立刻禀报到父皇那里去,自己唯有先装扮成江凌云的模样,幸好江凌云今天也似乎是为了配合他,戴了一顶颇大的斗笠,正好可以把自己的脸遮个严严实实……
对面不相逢1
骑上江凌云的那匹枣红马,萧榭的心中充满了憧憬,他现在就要策马去妙峰山的药庐,找到灵枢,告诉她,他喜欢她,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对她不能忘怀……
她会喜欢自己么?她会不会愿意到他的身边来?
自己能不能摆脱现在这两位夫人?
他蹙了蹙眉,将这些问题狠狠地抛到脑后——他不愿意去想了,他现在只想问,她爱不爱他?
为了避开耳目,他策马绕过弘辉殿的后面,在一片无人的林荫小径,眼角余光一瞄看见一个宫装女子的背影静静地坐在一棵大树下荡秋千。
一双月白色的精致足尖荡来荡去,就好像一对可爱无比的小鸟。
这里竟然有这么懂得享受的侍女?……他唇角微微一弯,心头忽然好想知道这侍女的名字。
然而他立即提醒自己,自己是要去找灵枢的,怎么可以在这里浪费时间看一个不知道名姓的小宫女荡秋千,摇了摇头,他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儿,立时飞奔而去。
大槐树下。
眉儿抹了抹头上的汗……荡秋千其实也挺累的,她都出汗了。憋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面实在太闷,便偷偷地穿上了香儿的宫女装跑了出来。好不容易被她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这里凉风习习,鸟儿啁啾,竟然还有一架废弃已久的秋千。
她高高兴兴地擦干净秋千上的灰,一屁股坐上去荡了几下,忽然眼角余光瞄见一匹枣红马飞奔而过,那身形着实矫健,真是一匹好马。
那马上是一个赭红色袍子的身影,戴着黑色斗笠,一头黑发被风掠起,就好像一面壮丽的旗帜。
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一看见这身影,竟然心头狂跳。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陌生的身影,也许是宫中的侍卫统领,也许是哪一位朝臣大人的公子,会令她有这样魂牵梦萦的感觉?
她发了一回愣,那身影已然走远了。
静静地,竟然有一片菊花的花瓣,飘在了眉儿的裙子上。
心痛如绞1
“无药,无药!”甫到山脚下,萧榭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喊。
虽然他知道现在正是无药睡大觉的大好时光,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过几天,他就要去打仗了,这一去,不知道几时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至少,他不要带着遗憾踏上这一趟危险的路途。
他要告诉她他的心,不论她接不接受,他都不后悔……
“怎么了?”他刚刚踏入药庐,无药慵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这么早就来了?不对,今日也不是三五啊,你来做甚么?”
萧榭大步迈向内室,看见无药披散着一头惊人的黑发,一身水色的袍子,赤脚白得像雪一般,脚踝上有一个奇怪的细细纹身,半卧在绳床上,星眸微眯。
萧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一瞬间,他好似觉得他是认识无药的。
不,这么说就是废话了,他确实是认识无药,然而刚才那种心底里泛出的熟悉感,绝对早在这之前……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是见过他的。
……是甚么时候呢……
究竟,是在哪里?
他用尽浑身力气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冷冽地盯着他道:“灵枢呢?”
无药听着他的嗓音,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真不错,这七日香的药效,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萧榭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冷道:“我问你呢,不要岔开话题。”
“灵枢?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我的药童,也不是天天在这里啊,要是天天在这里,你又该笑我养了女人了吧。”
萧榭没心思和他说笑,一颗心沉到最底部,声音也变得十分沮丧:“她最近有没有来过?”
“最近啊?哦,来过,怎么了?”无药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榭。
“她……她有没有说甚么,有没有说哪一天来?”萧榭急迫地问。
“她最近不会来了。”无药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难以描述的光,双眸好似深不见底的潭水,“她要嫁人了。”
心痛如绞2
“甚么?!”萧榭失声惊呼。
全身一阵抽搐,心头好似被生生扭曲那样痛楚。
他竟然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整个人就好似空荡荡的,五脏六腑都没有了,身体里只有风,茫茫然地刮过。
转瞬沧桑。
心痛如绞。
“怎么了?”无药看着他,噙着一个此时看来非常残忍的笑容,“她嫁人了,你伤心?”
萧榭的眸子一时血红,一时漆黑,一时翻涌着波涛,一时又好似甚么也没有,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方才苦涩无比地开启嘴唇:“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无药摊摊手,“我又不是你的小厮或者侍卫,我有什么义务替你管那么多?”
“你……”萧榭很想叱责几句,却又在心底自嘲,对啊,自己在皇宫里面呼风唤雨,多少人追捧,一言千钧,然而无药这样狂狷的世外之人又有甚么义务替自己张罗这些事情呢……况且,是自己从来没有表露自己的感情。
自己都不曾说过,又有什么理由怪别人?
啊……她嫁人了……她从此就是属于别人的……
他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一声,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他心头惊涛骇浪划过,竟然倒退数步,胸口一阵血腥,生生吐出一口血!
“你现在吃了七日香,身体原本就虚弱,不要再过度动情。”无药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怎能不动情……无药,你是不是没有心……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是不是……”萧榭虚弱地捂着胸口,摇着头,一字一字,苍凉无比。
“你这蠢货。”无药冷冷地看着他,准确的说是俯视,这样的口气,完全不把他当做一个天下敬仰的皇子,而几乎是一堆烂泥,“谁说我没有爱过人?你难道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有心,所有的人都是为你准备的?你太过自负了,宣王殿下!”
萧榭有片刻的暌隔……
无药的痛楚
萧榭有片刻的暌隔……
无药从来不曾唤过他“宣王”,甚至甚少唤他的名字,一般都是戏谑地叫他乖徒儿,他曾经以为无药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才想透,似他这样的方外之人,大约不在乎这些劳什子的尊号,可是今日……为什么无药看起来也很奇怪……
然而,他无暇再思考,灵枢再也不会属于自己,这个事实给他的打击已经令他无法思考。
无药冷冷地转过身去:“好了,不要在我这里哭,男子这样也不嫌丢人,出去。”
说完,他便大步迈走。
萧榭茫然地退了出去,天地茫茫,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骑在马背上,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时光能够回到与她面对面的时候……带她离开,永远离开这一切……
从此携手,人面桃花,度过所有燃尽的流年。
山腰的药庐中。
那个水色衣袍有着妖异容颜的男子静静地站在早已凋零的樱花树下,冷冷地,茫茫地抬头看着青天。
“我这样做,很残忍吧,樱。”
“樱,可是我已经尽力好好地对他……也许,我还是做不到……”
“我怎么能够忘记,我怎么能够忘记……”
“啊——————————!!!”面容娇媚无比的男子弯曲食指,狠狠地抓在樱花树干上,十指流出鲜血!!!
“不,不,不!!十七年了……十七年……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忘记那一夜的火……烧掉了一切,哈哈……宣王……你知不知道,原来的宣王本不该是你?!”
他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嘶喊,一会儿挥拳狠狠地打在树干上,一会儿又静静地抱住树干,表情凄迷:“樱,我不应该这样对你……他问我,有没有爱过人?是的,我当然爱过……我爱的人早就化成了飞灰,是因为谁?是因为谁?”
似乎是为了应和萧榭和无药的痛楚,原本湛蓝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
高中和出征1
继而,雨点,大颗大颗地落下。
“下雨了呢……”大槐树下,眉儿静静地伸出雪白的手掌,一滴雨落在上面,好像一滴圆圆的泪珠。
“下雨了。”林府后院,如同一支修直翠竹一般静静地坐在桌前的秦枫也淡淡地抬起了头,洁白如玉的手指放下狼毫笔,静静地低叹了声,“不知道宫里面是不是也能听见雨声。”
她入宫了……
自己那一日并没有去送她,也许,是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地痛苦吧。
然而,静静呆在自己房中的自己依旧是满心凄凉。
眉儿啊……
也许,你的心中从来也没有过我片刻的位置。
自然,我也知道,你和我就好像云和湖水,你的影子偶尔倒映在我的波心,却从此朝着各自的方向愈行愈远。
然而,心中却不免有牵挂……
就在此时,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跨入院内,脸颊边都是晶莹的汗珠,朝着秦枫一直叩头。
“怎么了?”秦枫思绪被打断,抬起眉问。
“少爷,少爷高中了!”小厮满脸喜气,“一会儿报喜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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