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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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记事-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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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待会儿就去煎药,老板你可要撑着点,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啊。难得今年多了这么些人。”王盟示意胖子小点声,便轻手轻脚掩了门出去。
   
   “走吧,去给三爷敲点冰块降温。”潘子捅了捅张起灵。
   
   后者瞄了眼烧得正迷糊的吴邪,一言不发跟出了门。
   
   潘子叼着烟嘴儿,也不着急敲冰块,只是蹲在台阶上磕了磕烟灰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三爷今年很开心。”
   
   张起灵不解的望着他。
   
   潘子吐了口烟,自顾自的继续说。
   
   “以往的时候,一年到头这院子里也只有王盟和三爷俩人。我和胖子虽然每年都说会来过年,可不是在路上耽搁了,就是被那死胖子花天酒地糟蹋了路费。”
   
   潘子把手拢进棉衣的袖管里,烟嘴还冒着丝丝青烟。
   
   “三爷嘴上说着爱清静,但这都十几年没回家了,过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寂寞吧。”
   
   他瞄了张起灵一眼。
   
   “我觉得你跟三爷挺合拍,能多陪他就多陪一阵子吧。反正等你走了,这院子又只剩下他俩。”
   
   张起灵心里咯噔一跳。
   
   险些忘记,自己不过是奉了孙师长之命来养伤的而已。等这尸毒尽散,也就没理由再呆在这儿了吧。
   
   他仰望着雾霭沉沉的天空,身后的屋里传来胖子和解子痒的嘟哝声。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可别翻给三爷听啊。”
   
   潘子收了烟杆,掏出王盟给的白绢帕子裹了敲下来的碎冰。
   
   “别看三爷平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沮丧的时候也能闷个一两天不说话。”
   
   潘子慢条斯理的进了屋,留下张起灵独自站在走廊里。
   
   噼里啪啦的炮响不绝于耳。
   
   他摸到了刀柄上温润的玉牌,轻轻握在掌心暖着。
   
   习惯寂寞需要很长的岁月。
   
   习惯热闹或许只要一分钟。
   
   “上尉阁下,怎么在外头站着?很凉的,快进屋吧。”王盟端着黄铜藤花柄小炉,上头还垛着紫砂药壶。
   
   张起灵看了眼里屋,轻声问道:
   
   “他没事吧?”
   
   王盟一愣,略微点了头。
   
   “跟以前比起来,老板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从前这种程度的高热可是家常便饭啊。”
   
   王盟眯了眼睛,不由想起几年前那个稚气未脱却强装老沉的少年。
   
   当初怎会想到要跟着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的少年走南闯北呢?
   
   他呼了口气,轻轻摇摇头。
   
   那时候一定疯了。
   
   王盟听见胖子的嚷嚷声,他站直了腰板,推开雕花隔扇门。
   
   “想吃年夜饭都给我到厨房帮忙去!少在这碍事!”
   
   他往黄铜小炉里填满炭火,转身对张起灵说道。
   
   “上尉阁下,我家老板就拜托您了,我带这几个碍事的家伙去厨房。”
   
   “为什么胖爷爷我要下厨房!”胖子不满的嘟哝。
   
   王盟笑眯眯的一挥芭蕉圆扇指向小院的大门。“胖爷,恕不远送!”
   
   “…”胖子蔫了脑袋说。“我去厨房要做啥?”
   
   “你啊,捣蒜泥吧~~”
   
   潘子挠挠脸颊。“你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是跟三爷学了个十足十啊…”
   
   “少罗嗦,你也去厨房。”
   
   “王盟你是护犊子的母牛吗?三爷早就不是小破孩了。”
   
   “除非你想办法把我们家老板嫁出去,否则我是不会放心他的。”王盟圈着手臂说。
   
   “你这是在故意刁难我吗?”潘子摇摇头,突然瞄见了靠在门边的张起灵。
   
   张起灵只觉得一阵恶寒,抬头便瞧见四只溜圆的眼睛瞪着自己。
   
   “勉强可以同意。”王盟皱着眉。
   
   “你要求真高…”
   
   “少给我贫嘴,提溜上那解子痒,厨房滴干活!”王盟叉着腰。“上尉阁下,这药麻烦您看着。还有,务必要让我家老板喝下去!”他恶狠狠的说。
   
   “罗刹呀~~”
   
   潘子被王盟一路向厨房撵去,解子痒磨叽了半天,瞅瞅吴邪又瞅瞅一边的张起灵。
   
   “三——三伢子从小就身子不大结实,从树上摔——摔下来,能——能吱哇乱叫个大半天。知道他——他出走之后,大家都——都认为他那身板子能活下来就——就不错了。”解子痒擦擦圆片眼镜。“不——不过现在似乎用——用不着我太担心。”
   
   他从张起灵身畔轻轻擦过。
   
   “为何跟我说这些?”张起灵仍旧倚在门框边,那淡然的眸子瞄了他一眼,又飘回吴邪身上。
   
   “不为什么。”难得解子痒不结巴。“想说而已。”
   
   门外寒风袭袭,解子痒不由打个哆嗦,他把手拢进袖管里,头也不回的对那张起灵说道:
   
   “三伢子怕——怕苦,从前喝——喝药的时候能让一大家子人从——从——从村东头撵——撵到西头。”他搓了搓冰凉的耳珠。“要——要辛苦你了上——上尉阁下。”
   
   张起灵探出头,听见那解子痒边走边嘟哝:
   
   “我——我宁愿去——去厨房,也不——不要伺候三伢子喝——喝药…”
   
   张起灵微微蹙了眉,他关紧雕花红木门,回头看着烧到满嘴叽歪叽歪的吴邪。
   
   我是不是揽了个麻烦事儿?
   
   吴邪烧得哼哼唧唧,张起灵凑过去一摸脑门儿——
   
   啧啧,敲个鸡蛋就熟了。
   
   手还未收回,便听那吴邪蚊吟般哼道:
   
   “…死胖子…还我买兰花豆的三文钱…”
   
   那张起灵抽了抽眉脚。
   
   这果然是做生意的啊…
   
   他在床边坐下,掖好锦被上的提花羊毛绒毯。拿着芭蕉小圆扇伺候起炉子上的药材。
   
   床头檀木藤纹脚镂花小柜上置着巴掌大的缅玉香炉,镂空处鎏了祥云金纹,盖儿顶上还嵌着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张起灵捏开盖子,丢了轮篆香进去。
   
   不一会儿,清雅的味道徐徐飘散。
   
   炉子上的药材咕嘟咕嘟翻滚着,张起灵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小扇。战刀立在床脚,羊脂玉牌垂着黑曜石流苏安静的一动不动。
   
   他转头去看吴邪,一张脸烧得红扑扑,眉间还蹙着浅浅的沟壑。
   
   张起灵不由伸手拂去那浅痕。
   
   吴邪的长睫扑棱几下,慢吞吞的睁开眼睛。
   
   “醒了?”
   
   张起灵揭了揭药壶的盖儿,似乎觉着还欠些火候,又合了上去。
   
   吴邪使劲眨了几下眼,这才让视线集中起来。
   
   “…怎么就你一人?”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问。
   
   “去厨房了。”
   
   张起灵扶他坐起,将王盟早些时候准备的浅黄缎子流水绣纹袄胡乱塞给他。
   
   吴邪扣着丝锦盘扣边笑边说。
   
   “你还真是不会照顾人,王盟怎想起让你留下?”
   
   他靠在布满雕花的床榻上,未退烧的双眼水汪汪。
   
   “为了让你老老实实喝药。”
   
   张起灵挑着眉瞅他,丹凤狐眸一敛,立时倾了人城无数。
   
   吴邪嘶了口气转过头。
   
   “以后别挑着眉看人,让人想抢回去做小倌…”
   
   张起灵正待发作,却瞧见吴邪扯了嘴角不断的笑呐笑。那口气便硬是给他咽了回去。
   
   “喝药!”
   
   他揭开紫砂的药壶盖儿,棕褐色液体打着滚冒出诡异的味道。
   
   张起灵不由僵住了身子。
   
   居然比那老粽子的尸水还惊人…这玩意喝了真不会死吗?
   
   一边的吴邪皱着小脸哭丧着说。
   
   “王盟秘制特效药…”
   
   不过抱怨归抱怨,张起灵见吴邪视死如归的端起那嵌银边绛花釉瓷碗。
   
   “不是说伺候你喝药很难吗?”
   
   张起灵看那吴邪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蹙着眉问。
   
   吴邪丢下药碗抚着胸口,半晌才缓过气来。
   
   “…因为我想和大家一起吃年饭啊…”
   
   他从床头雕花小柜里扒拉出一包蜜橘,拼命往嘴里填。
   
   “往年都只有我和王盟两个,实在是孤单的紧。”
   
   张起灵愣了好一会儿,慢吞吞的捏起鎏金拨子拨了拨缅玉香炉里的篆香。
   
   青白釉双耳长颈瓶里竖着新鲜梅花,缀在窗畔一点嫣红。
   
   没人知道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商人有多寂寞,十多年来除去阿谀奉承,剩下的只有那忙里忙外的管家。
   
   清冷的小院里,‘跟我一起过年吧’,似乎成了某种奢望。
   
   院外炮竹声声辞岁,张起灵垂下眼帘。
   
   从来就未在意过年这种事,于是年复一年,等回过神的时候,早已孤身一人。
   
   他看着吴邪专注的剥蜜橘。
   
   在这,大概也呆不了多久了…
   
   吴邪嘴里填的都是蜜橘,眼见张起灵一眨不眨的瞧他,便把手中剩下的蜜橘都塞进他嘴里。
   
   张起灵正愣着神,倏然唇上一阵冰凉,有什么甜甜的东西落进口中。
   
   “这是我私藏的零食,不许跟王盟说哦。”
   
   吴邪钻进被子里,露出俩眼睛瞧着张起灵。
   
   “我现在要好好睡觉,一定会赶在晚上之前退烧。”
   
   他翻了个身,随后又转回来。
   
   “你要等我一起吃年饭。”
   
   张起灵垂着头,见那吴邪整个儿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俩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自己。
   
   他伸出手,一把合上吴邪的眸子。
   
   “快睡觉…我会等你…”
   
   “一定要。”
   
   吴邪嘟哝着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张起灵长长的松了口气,唇畔还残留着些许蜜橘的甘甜。
   
   好好睡,我等你。
   
   王盟今儿是把家底都亮了出来。
   
   象牙包银嵌翡翠的筷子,清一色绛花釉八宝瓷碗,掐着祥云流水金纹的花盘,白铜镀银花鸟吉祥火锅。
   
   胖子凶神恶煞的直取那四喜丸子而去,解子痒啪的隔开他油腻腻的筷子,胖子利索的一个鹞子翻身,戳起那最后的四喜丸子就遛,解子痒气的直蹦。
   
   王盟和潘子坐在一边醉醺醺的划拳,酒瓶子咕噜咕噜滚的到处都是。
   
   吴邪使劲吸溜着鼻子,把毛毯裹得更紧些。
   
   “早知道会这样那还不如往年…”他瞧着满屋狼藉心想,目光飘移一圈,吴邪不由轻轻蹙起眉。
   
   还有一个人去哪了?
   
   张起灵拢着袖口坐在廊柱旁的台阶上,南方的冬夜和北方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在这里不冷吗?”吴邪把袖管中的铜手炉塞进他怀里。“你瞧,手都冰凉冰凉的。”
   
   张起灵望着他微微上翘的唇角,倏然揪住他的衣襟一把拖过来,额头抵上他的。
   
   “…还未退烧吧?”
   
   吴邪盯着那双狐眸好一会儿。
   
   “已经退了很多,不要紧。”
   
   他说着在张起灵旁边坐下,摆开托盘上的酒盏。
   
   “怎么不进去?”吴邪拎起温在铜壶里的长身细颈广口酒盅,拇指上的缅玉扳指映得手掌格外苍白。
   
   张起灵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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