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个人就拉开椅子,坐到月玲身边空位,压住笑声,说,“啧啧啧,这不是汤,不可以喝的,董老师,是等一会吃螃蟹用来洗手的。”
月玲抬头一看,是司马,穿得和电影里皇家赌场的007一样的黑色晚礼服,下巴底下一个黑色领结,人模人样的。
她喝下的那口洗手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竟然呛到,呛得面如桃花。
她后来埋怨戴安娜,“你是土生土生长的本地女,西餐礼仪应该比我还精,怎么比我还先喝了洗手水呢?”
黛安娜冲月玲翻白眼,“我也好歹只是个工程师的女儿好不好,工薪阶层,什么时候吃过六百加币一个人的大餐?”
戴安娜趁月玲咳呛的当口,对司马说,“你好,我是戴安娜,见到你很高兴!“
司马和她握握手,说,“你好,我是本次活动的赞助之一司马岚风,见到你很高兴!”
戴安娜兴奋地对月玲挤挤眼,意思是你认识这么有钱的华人新贵怎么不早和我说。
侍者给他们都倒上了酒,月玲很感谢戴安娜坐一旁和司马谈笑风生,她自失去克明,生孩子带孩子,做学问,对社交不再感兴趣,也渐渐陌生,人显得有点沉默有点呆。
司马倒是以为月玲刚刚被他占了上风教训了心里过不去在生闷气。
等戴安娜去洗手间补妆,司马悄悄说,“嗨,别生气啊,我记得你不是说礼仪错误,但凡国人都要互相批评指正,提高大家整体素质吗?”
月玲笑笑,好脾气轻轻地说,“我没有生气啊,谢谢批评指正啊,今天长见识了。”
司马沉默一秒,突然说,“最近过得好不好啊?孩子们还有没有吵得你睡不着觉啊?“
“好啊,他们已经渐渐懂事安静,有各自的房间,有时候联合密谋来算计我。“月玲谈起自己的两个宝贝,一贯是甜蜜的笑容。
第一支舞曲响起的时候,月玲还在专心对付螃蟹,在想那江浙一带的女子是如何把螃蟹吃完可以把壳都接回去,仍旧是一只完整的蟹。
司马催着月玲,“快洗手,快洗手!“
月玲想,是不是下一道菜就上来了?就在洗手汤里洗了手。
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司马已经牵着她的手站起来了,“你和我来跳第一支舞。”
月玲想把手缩回来,“我很久已经不跳舞,舞步全然都忘记了。”
司马紧紧握着,说,“你不要怕,你跟我来就是。”
在踩了司马两脚以后,月玲也合上节奏舞步,心里轻松一点,才发觉后背似乎有点点汗,就想,这坐拥巨款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啊,弄些个花样折腾还要做得有式样漂亮地各种好看,真是难得。
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司马的手环着她的腰,满是柔情蜜意。
跳完一支舞,司马走开,月玲就接到雷姨微信,说两个孩子集体发烧了,她急匆匆和戴安娜告别就打出租车回家。回到家里还好,只是流感中招,也无大碍,月玲量了体温,喂完泰诺,忙完,心想,这应酬真是累死人了,加上孩子们一生病,简直精疲力竭,倒头大睡,梦都没有一个。
过了两天,月玲到教职工停车场,远远看到司马穿一身白,捧一大把薰衣草,站在一辆粉红色宝马车旁,色彩对比别致,好像拍广告一样,她震惊得手上的电子车钥匙都差点掉地上。
粉红色的车,也只有司马这种人才开得出来。
“你停在校长车位上,上面写着校长预留车位的,会要被拖车拖走的,司马,你还认不认字?”
“嗨,你没事不要老是揭我曾经英文文盲的老低,好不好?校长刚刚走,我和她打了招呼,没事的。”
她看着他的花,香味扑鼻,比薰衣草精油的味道鲜活到哪里去。薰衣草倒是她喜欢的。她很直白地说,“司马,我现在没有打算再度约会。”
“我知道。我在北面买了一个农场,里面好多薰衣草,想想你应该会喜欢。只是送花给你,没别的意思。”司马好像早已料到她会这么一说,马上背出准备好的台词,接得滴水不漏。
月玲一愣,她停一秒,想想你既然无旁的意思,我也大方点,施施然从司马手里接过花,说,“呃,我现在要去接孩子们放学了。”
司马好像真地也只是专程来送一束花,很潇洒地挥挥手,就互道了再见。
雷姨打开门,放孩子们进屋,孩子们纷纷告诉她,“妈妈收到好漂亮好香的一束紫色花,不是花店买来的,是一个朋友送的。”
月玲就若无其事地说,“雷姨,以后我的行踪不好随便告诉别人哦。”
雷姨头低一低,没搭腔。
以为不过是平静如止水的生活上面滴了两点雨滴,涟漪都没有的,月玲按部就班地生活,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改变。
但是戴安娜那日刚巧跟在在月玲后面,见到色彩缤纷的言情剧场一幕,印象深刻,得空在教工咖啡室问月玲,“司马是你的新男友?他长得好似年轻时候穿海军制服丘吉尔。”
月玲说,“不是啊,就是普通朋友,不过来送一束薰衣草,反正他家里农场里这种花多的是。”
戴安娜说,“他满讨人喜欢的样子,可以考虑考虑啦,我看你,生活得跟一个修道院的修女一样的,难道你没有生理需要吗?”
月玲就想那忠烈牌坊的年轻寡妇,细细拾取掉到床底下的铜钱,直到天光泛白。她的铜钱多半是论文里一个又一个艰深的英文专业词汇吧。
月玲简单地说,“我孩子们还小,现在不考虑。”
“那你还要等到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再考虑?孩子们自然会成长,这和你找个男朋友不冲突。”
“我生活中没有男人不也过得挺好,不用看人脸色,自由自在。实在没觉得有什么缺失。”
戴安娜有点不解,自觉这种生活非常不人道兼不健康。但也没再问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接受旧乡正乐的建议,把原准备写的番外发展成长篇。
☆、混个脸熟
生理需要?月玲开着吉普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这一句,嗤地一笑,西人三个月没有性生活是过不下去的,伴侣不在身边,想要犯错误,生理需要都是借口。人和人真是不一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在后视镜看到司马的粉红宝马跟在后面。
月玲睁一睁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但是,诺大的多伦多有几个人会开粉红色的宝马车呢?
司马在大家不满地大力按的喇叭声里,嗖地斜翅里赶到月玲的左边与她平行,趁着红灯,在车窗里大叫,“嗨,月玲!”他看到她是愉快的,像个孩子一样。
月玲笑笑,冲他摆摆手。
绿灯乍现,她一踩油门,飞快地把车开走了。
月玲想,应该是偶遇的,司马总不至于跟着她吧。
但是司马很高兴,他知道这条路是月玲回家的必经之路,故意绕两条街从这条街走,希望茫茫人海中可以见到她,还没想到真地就见到她了。
他以为四年多了,他可以忘记她,真的像她那日在蓝山要求的一样,完完全全都忘记,然后两人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鸡犬不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那日远远地在大堂,在那么多的花蝴蝶一样的莺歌燕舞的女子中间,他看到她,就觉得旁人仿佛都不存在,所有的回忆都呼啸而来。
她无论做什么,即便一个细微动作,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好像对他而言,有着莫大的意义。
她似乎使他觉得活得更有感觉。或许,是他只对她有感觉。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连克莱尔拉他的衣袖都没觉察。
月玲却在那边想,幸福其实是需要大家一再降低期望值,等低到不能再低,就幸福了。
此时此刻,孩子们没有一齐生病,有一份薪水不错的自己喜欢的工作,两边父母身体健康,加上一个贴心的家务助理兼管家婆,谢天谢地,已经生存很好,不再有别的要求。
周四去健身房跳尊巴舞的时候,月玲因为学生问了几个问题,有点迟了,等车开到健身房的停车场,看到粉红宝马,心想,不会吧。
她急急忙忙在更衣室换了瑜伽服和柔软的跑步鞋,把一把头发梳到脑后,扎一个马尾,进到跳舞厅,果真看到司马穿着T恤短裤球鞋,在叉手叉脚地努力跟节奏。
老师是个哥伦比亚美女卡玲娜,该丰满该纤细的那种熨贴身材,大大的动人的眼睛,一头金发。舞动的时候,觉得世界就在方寸之间,充满了动感的美。
有时候,午后阳光从大大窗户里投射进来,照在起舞的卡玲娜扭动的流星弧线一样的一把腰上,月玲觉得都要流泪。美好的东西都让人感动得流泪。
月玲觉得司马的到来很破坏这一切,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
但是卡玲娜今天教一些新的舞步,和几个难度高的动作,又放几首抒情南美风的新歌,月玲也就先跳了舞再说了。
结束的时候,卡玲娜和大家一起拍拍手,司马迎上来,“嘿,月玲!”
月玲不知道说什么好,木着脸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跳舞还这么好看。”他有点讪讪地说。
“你又给雷姨什么好处,她告诉你我在这里?”
“是她打电话告诉我的,她说你抱怨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来跳尊巴舞,没有人陪。”
她的确有说过,不过是想在孩子们在白托班的时候,哄雷姨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要人陪。”月玲意思是,拜托,我是二孩之母,还以为是莺莺燕燕小女生,有没有搞错,要人陪!?
气氛就有一点尴尬。
这是卡琳娜走上来,和司马握手,“我是卡玲娜,怎么样,决定上课了吗?”
司马说,“决定了,你是一个好教练,我以后每次都来。你等会有没有空,我和玲想请你去喝一杯。”
卡玲娜很高兴,“好哇,等我和玲换了衣服就一起去。”说完拉了月玲就去更衣室,一点也不给月玲说不的机会。
月玲打电话给雷姨要她晚上照看两个孩子,雷姨说,“没事没事,你尽量晚点回来,反正等你回来孩子们和我都睡了,也没你什么事。“
到酒吧里,月玲要一支很淡的啤酒,很久没出来走,好像有新的酒品饮料出来,名字都不知道。
一会儿,卡玲娜遇上一桌子哥伦比亚同乡,很抱歉地道了歉,加入他们,就剩下月玲对着司马。
“我说我现在不想约会。”月玲轻轻地说。
“我知道。”他停一停,“你没有忘记他。”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月玲说。
司马想,这辈子没办法和一个死人竞争,何况克明留下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时时刻刻提醒月玲他的曾经存在,想忘记也忘不了。
“我们都不会忘记的,for KM!”
“For KM!”月玲和司马碰碰酒杯,有点伤感。
月玲喝完那支淡啤酒,就说要回去。
司马立刻起身,“我和你一同走。”谨记雷姨的话,月玲现在这种状况,你先且混个脸熟,像循环播放的广告一样,日久就产生条件反射,不见你自然会想你,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又一个星期四下午,月玲照旧去跳尊巴舞,本来想不去了的,但是卡玲娜实在是个好老师,又那么美,不去了,显得我好像怕司马一样,就又去了,看到司马,依旧有点淡淡的。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