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要的“名分”很快就来了:联合抗楚的蔡、唐两国,国小,势单力薄,根本不是强大的楚国的对手。双方战之几个会合,蔡、唐渐成败势。蔡、唐两国深刻地认识到,再这样硬撑下去,大有亡国的危险。他们一商量,决定派出特使,向地处东南、国力渐强的吴国求援。
蔡、唐两国特使的到来,使吴王阖闾十分欣喜:不请都想出兵,何况来请呢?面对特使,阖闾慷慨激昂,愤怒声讨楚国的不义,当即决定立刻发兵,与蔡、唐并肩作战,解蔡、唐于倒悬,申张正义!
次日,阖闾以伍子胥、孙武为将,亲率吴军3万,沿荆溪到东坝,经刚刚凿通的胥溪入长江支流水阳江,从水阳江穿过固城、石臼、丹阳、南漪等湖进入长江,经长江至江北濡须口入淮,然后溯淮水西进,抵淮汭(今河南潢县北),再然后舍船登陆,在蔡、唐军队的引导下,迅速通过楚国北部大隧、直辕、冥厄三关险隘(今河南信阳),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汉水东岸。
昨天还沉浸在对蔡、唐作战节节胜利的喜悦中的楚昭王闻得报告,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楚、吴相接的东部边境我有重兵防守,吴军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从淮河上来!”
这更使楚昭王大惑不解:“太湖与长江根本不通,太湖边上的这只青蛙怎样跳过长江、进入淮河的?”
当得知是原楚国太子建的老师伍奢逃亡吴国的次子伍子胥领导凿通东坝,沿此运河而入长江的消息后,楚昭王大惊失色:“吴王用心深远!亡楚者是我楚人啊!”
经此一役,楚国虽然在之后介入的秦军救援下得以逃过灭亡的一劫,但已经元气大伤,日落西山,再也构不成对吴国的威胁。历时数十年之久的吴楚战争从此告一段落。
也经此一役,吴国则打出了国威军威,声名远播,令中原各诸侯国惊叹。
是胥渎,是运河这只火中浴生的凤凰,为战神插上了飞翔的翅膀。
依靠着东南健儿和充足的物质支持,破楚图越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吴王,特别是打败越国之后,夫差觉得自已再无后顾之忧,野心像陡然暴涨的运河水,恣肆汪洋,满地横流,一心要北上伐齐,挺进中原,与在黄河、济水流域的齐、晋争霸。
对地处太湖之畔的吴国来说,北上伐齐,经胥渎入长江绕道太远,吴王夫差需要一条与他的雄心一样急速的水道直入长江。
战争推进到哪里,兵、粮就要输送到哪里,运河就要开通到哪里!开凿直入长江的水道,令兵舰、粮船快速驶进黄河、济水,成了摆在踌躇满志的吴国人面前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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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过长江去(3)
王者的意志,就是武士的剑锋,就是民夫的铁镐。又是伍子胥,他带领着曾开挖过胥渎、胥浦的兵士民夫,再次走上工地。掘出泰伯渎的后人们,拿起先人留下、装过运河第一筐土的筑河工具,加入了开河行列。
水道从吴城北门起始,西北行,穿过护城河,进入城西面的射渎、蠡湖,然后过梅亭(今无锡东南梅村)、常州间的阳湖,从江阴西侧利港过长江,到达广陵(今扬州)。史称“古江南运河”。
沿着新近开挖出的这条古江南运河,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发兵吞并了地处长江北岸小小的邗国,并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邗地蜀冈修筑坚固的城堡——史称“邗城”(今扬州市)——取得兵锋北指齐、晋的“桥头堡”。
邗城,建筑在蜀冈之上。城的南沿在蜀冈南麓的断崖上,断崖下即是长江。城为方形,板筑城垣,周长约十华里。城南有两道垣,外城垣和内城垣之间有濠环绕。传说城没有南门,北门为水门,只有东西两面有城门,这种形制,与江南的越城、淹城遗址相似。
有了邗城这座“桥头堡”,接下来的问题是打通从邗城出发,挺进齐国的路线问题。
吴王夫差想到的还是水路。
吴国地处长江下游地区,河川纵横,湖泊密布,交通全靠水路,“不能日日而废舟楫之用”,就是说,交通运输一天都离不开船。对水,对水上的船,十分依恋,驾轻就熟,得心应手。特别是在攻楚之中,吴国吸取了楚国发展航运的技术经验,造船技术也有很大提高,已经能建造各种大中型舰船,而且,在多次实战中,舟师已经成为吴军的主力。基于这些考虑,吴王夫差坚定地认为:要打败齐、晋,必须依靠水路,依靠久经考验的水上雄师。北进伐齐,打通长江与淮河的连结,使兵舰、粮船顺利驶进黄河、济水,成了摆在踌躇满志的吴王面前的头等大事。
“挖!挖过长江去!”——吴王的雄心在呐喊。
历史的使命再次落在伍子胥肩上。
伍子胥奉王命来到邗城。
来到刚刚领军打下的邗国,伍子胥乘马驾舟,自邗城一路北上,先进行实际考察。江河湖川,尽入心胸;水道走向,了然在掌:从邗城西北蜀冈南沿开始,引江水绕过邗城东,然后折向北流,经武广、陆阳二湖(今江苏高邮南)之间,北注樊梁湖(今江苏高邮北),再折向东北,穿过博芝(今江苏宝应东南)、射阳(今江苏宝应、淮安两县东)二湖,再向西北至末口(今江苏淮安县城东北)入淮,因地制宜地把几个湖泊连接起来,形成一条北通淮河的水道。
这段将由江淮之间众多湖泊、河流连缀而成的运河该叫个什么名字呢?伍子胥的随行问。
伍子胥答:“水随城名吧,就叫它‘邗沟’吧。”
开挖邗沟的方案报给身在都城的吴王夫差,吴王给了一个字的回复:“速!”
体现着王者意志,暗藏着称霸野心的邗沟开挖工程,在伍子胥坐阵邗城指挥下,悄然开工。这一只凤凰将诞生之后,必定要肩负起重蹈战火使命。
邗沟全长了380里,工程十分浩大。伍子胥引五万吴军和民夫在沿线日夜开筑。心急的吴王一日三催,要求加快开挖速度。不得已,伍子胥又征江淮之间的民夫三万投入工程。八万人怀揣几块干干的米粑,饿了就啃几口,渴了就用手捧起湖水喝下去。他们披星戴月,挥汗如雨,劳动的号子此起彼伏。特别是在冬天里,他们迎着严冬寒冷、小刀似的朔风挖掘,绑在腰间的干粮都冻成了冰疙瘩,必须用更硬的物什砸开才能咽下。雨水、雪水沾在身上,一冻,每个人都成了穿着盔甲的武士。在开筑邗沟所经历的冬天里,冻饿而死的兵士、民夫数千人,一里运河就倒下10人,他们用生命计数着邗沟的里程;这些冻饿而疫的人被就近埋葬在河道边,化作了邗沟的灵魂。
由于年代久远,邗沟开筑的具体过程,已被历史的尘埃掩埋,无从考证。站在古邗沟遗址上问默默的河水,河水无声;问瑟瑟的堤岸,堤岸无言。20世纪50年代,在宝应县一户农民家的猪圈里发现一通汉碑,碑身残破,字迹依稀。仔细辨认得知,在开筑紧挨博芝湖一段河道时,由于靠湖的堤坝在河道尚未挖成时垮决,汹涌的湖水突然袭来,正在河道中挖掘的士兵和民夫逃避不及,2500多人被席卷而亡。两千多具尸体漂浮水上,充塞河道,相接十余里,惨绝人寰。
挖过长江去(4)
运河,你注定要以人的生命为代价,才肯绽开日后的华采、绝世的容颜吗?
在开挖邗沟的一年里,伍子胥没有回过一次京城,没有离开过工地一步。他穿行在邗城至末口之间,不断地催促着挖河的民夫们。终日奔走在泥水里,伍子胥脚上的指甲被水泡得脱落了,十指路出鲜鲜的血肉。公元前486年,当邗沟得以最后贯通,伍子胥回到京城向吴王复命时,吴王夫差根本不敢认了:眼前黑瘦黑瘦的人,真的是我的行人伍子胥吗?。
——邗沟旁曾建过一座“财神庙”。这座“财神庙”直到新中国建立之后才在邗沟故址上消失。有意思的是,名字叫“财神庙”,可庙里供奉的并不是“财神”,而是吴王夫差。因吴王夫差之后的结局很不好,不好公开祭祀,只是以“财神庙”的名义为他立祠。更有意思的是,这座庙的庙门一反扬州地带一般朝南的习俗,而是将它开向朝北,用意就是让他面对也是由他下令在北面蜀冈上建筑的邗城故址。精细的扬州人有情有意啊。历史是不应该忘记的。
邗沟水道的开通,吴人从吴都出发,得以由此运河轻松地进入泗、沂、济三水,将他们的矛尖剑锋直指齐人的床榻。
百万民夫挑运河
秦汉之后,统一的帝国陷入了长达近400年分裂的深渊中。
从公元220年到公元589年,四海之内权欲之斗如火如荼,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一茬茬自封的皇帝们杀人、剖骨,铜柱炮烙,酒山肉海,芙蓉帐暖,铜雀春深,所有的人文伦理和道德信仰都已在生存的实用法则下被践踏殆尽,文明既久的华夏,坠入了一段最不堪回首的荒唐岁月。
尽管也有一些超凡的智者视若无睹,悲哀的愁人空怀愤懑,但苍白的面容下其实都是心潮难平。看起来乱世多隐者,然而,真正的高人并不能真正逍遥世外,无论是箪食陋巷抑或是垂钓江渚,他们皆如同身登蓬莱而遥望齐州,九点烟云中,往往慨然浩叹。
所以说,总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决定了乱世不会长久,愈是黑暗,期待光明的程度也就愈为炽烈,尽管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从黑暗到光明的过程需要多大的代价。
代价再大,光明也会到来。天下势乱久了,到了该治的时候了。
公元581年,北周外戚杨坚建立隋朝,是为隋文帝,定都长安(今西安市),再一次建立起中国历史上的统一王朝——隋。
公元605年,杨广与朝廷大臣密谋,害死文帝,矫诏缢死太子杨勇,踏着血腥之路,坐上了隋朝皇帝的宝座,改年号“大业”,史称炀帝。
登位之初,炀帝“发天下丁男,年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者”全部去筑河。“发河南淮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通鉴·隋纪四》)。两项开凿运河的浩大工程自大业元年(605)3月动工,到8月就全部完成了,历时不足半年,工程规模之大,进度之快,堪称中外工程史上的奇迹!
其中固然有黄淮平原土质疏松,易于开挖,沿途又充分利用天然河道和历代开挖的人工河道,在工程量上大为减少的原因;其中固然有此时冶铁技术已经普遍应用,开凿运河所需的工具制造有保障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隋炀帝不顾民生,滥用民力,给人民带来沉重负担乃至苦难,整个社会为此付出了极其高昂的代价。
无名氏在《开河记》中这样记载此时筑河的情景:“男丁不供,始役妇女”,以至成千上万的民工惨死在运河工地上。
唐代文人韩偓描写过隋朝修河民工的悲惨生活:
隋炀帝派遣酷吏麻叔谋主管修河,强制天下15岁以上的丁男都要服役,共征发了360万人。同时又从五家抽一人,或老,或少,或女子,担负供应民工的伙食炊事。
主管修河的酷吏还派出了五万名彪形大汉,各执刑杖,作为督促民工劳动的监工。
因为劳动负担很重,监工督责太急,动不动就用棍棒毒打,所以不到一年,360万民工死者竟达250万人。
为此运河,多少家破,多少人亡!
运河啊,你的堤岸是由民夫的白骨筑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