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扬长而去,白素闷哼了一声:“天下无是生非者,唯卫斯理而已。”
我暗笑:“我可在家里,哪里也没有去。”
白素冷笑:“自有人替你的馊主意奔走 我会在适当时候揭穿之。”
原来温宝裕鬼头鬼脑向我打眼色,并未能瞒得过白素的注意。
我也不明白何以白素对此反应若斯,只好道:“那就叫小宝别那么做好了。”
白素叹了一声:“只怕阻止不了。”
我为自己开脱:“那就不能全怪我的主意,小宝自己也会想到。”
白素蹙著眉,我问:“你想到了甚么?”
白素道:“这事情是有点怪……我想到了湖南广州一带的排教和祝由科,他们在施法术之际,多有借鸡只来行事的。”
我道:“是,我也想到了一下。但是那些法术,所用到的都是公鸡 公鸡血,和法术有一定的关系。但这次五百六十只,全是母鸡。”
三、还差一只
白素笑了起来:“或许是我们自己经历的怪事多了,所以疑神疑鬼,本来是没有甚么事的,也以为是甚么古怪大事了。”
我伸了一个懒腰:“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白素又支头想了一会,但是没有说甚么。
当时,我以为这件事不会有甚么大不了的发展,却不料白素虽然口中那样说,实际上,她却感到这件事大有不寻常之处(她的直觉)。所以她比我还留意,她竟然并没有和我商量,就自行到医院去了。
后来,白素对我解释:“我没有告诉你,自己一个人行动,一来,是为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行动目的是甚么。我或许是想去看丁真,又或许是想去看一下何可人,又或许是想了解一下事情进一步的发展,自己也没有确切目的,自然不敢约你一起去。二来,这事的趣味性不够惊天动地,涉及的不过是一男一女和一群鸡,似乎不值得惊动卫斯理的大驾,是不是?”
当她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又发生了许多事,所以我听了之后,没好气地道:“是啊!要天崩地裂了,才能令我注意。”
这是后话。却说当时,过了一会,就不见白素的踪影,我试图和温宝裕联络,却见红绫带著她的那头神鹰,一阵风似,卷出门去。
我只叫一声:“红绫,哪里去?”
红绫人已出了门,答了我一句,说了等于没说:“有事!”
我隐约感到红绫的行动有点古怪,可是一时之间,也难以将之和甚么事联系起来,所以也就算了。
到了下午时分,陶启泉忽然来了电话,道:“卫,我机构中有一个人,遇上了一些麻烦事,想请你帮忙。”
虽然我和陶启泉极熟,而且他在许多事情上帮了我不少忙,但是一听了这样的要求,我仍然提抗议,道:“贵机构有好几万人,此例一开,如何得了?”
陶启泉笑骂:“你这人,一点也不肯吃亏!这个人不同,他的脑袋对人类进步,大有贡献,可以不令他为琐事烦恼,算是有价值。”
我心中陡地一怔:“丁真,那个大发明家?”
陶启泉道:“对了,你愿意帮助他?”
我苦笑:“你可知道他遇上了甚么困难?”
陶启泉笞得好:“不知道,但是甚么困难都难不倒你,是不是?”
我想告诉他“不是”,可是我话还没有出口,他已经道:“我叫他立刻来见你,你可别拒他于门外。”
我叹了一声,他已挂了电话。我皱著眉,走下楼去,不到三分钟,门铃声大作,我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青年人站在门前。
这青年人还支著一根拐杖,面目英俊,而且,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整个人也气度不凡。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就有这种自然的光彩,绝无鬼头鬼脑的猥琐之状,令人一看就心旷神怡。
我大声道:“丁真先生?欢迎欢迎。”
丁真也叫了我一声,和我用力握手。我把他迎进了屋中,等他坐下之后,我指著他的足踝,道:“我有极好的治伤筋的药,你回去一周,三天包好。”
丁真又站起来道了谢,道:“我有一件麻烦事,这事……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他的神情,为难之至,我道:“很容易,就从还差十二只鸡没抓回来说起好了!”
丁真睁大眼望著我,一时之间,错愕得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我一言释疑:“以前的事,温宝裕已向我说了。”
丁真“哦”的一声,伸手在头上拍打了一下,又想了一想,才道:“那位何可人小姐,一定要把所有小鸡全抓回来,到我离开医院的时候,还差一只。仅仅只有一只,还没有下落。”
我道:“成绩很不错啊,真是不容易之极了!”
丁真道:“是啊,所有的人都那么说。”
我又道:“只差一只,那位何姑娘,不必如此认真了吧?”
丁真苦笑:“我也以为如此。只差一只,可以说是大功告成了,我是当作喜讯般去告诉她的,她的精神,看来好了许多 ”
我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话:“她的精神状态不好,是不是会使她在精神上产生一种偏执狂的倾向?”
丁真呆了一呆:“我不是心理学家,不能肯定,但是她的……偏执……却……没有改善。”
我道:“甚么,真是少一只也不行?”
丁真苦笑,叹了一声:“事情是我不好,我应该补偿。我已把这最后一只鸡的赏格,提高到了十万元,真希望能找回来。”
我感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要是找不回来,那会怎么样?”
丁真一片惘然:“我不知道。”
我笑道:“那么,何姑娘不会要你填命吧?”
丁真陡然一震,我这样说,当然是开玩笑,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欣赏,反倒脸色煞白。
我快道:“你把她的情形,详细对我说说。”
丁真答应了一声,我看他的神情大是惶惑,就给了他一杯酒。
丁真连喝了几口,才叹了一声,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才又抬起头来,道:“她是不是故意在为难我?”
我再道:“你把经过的情形告诉我。”
丁真又叹了一声,可以听得出,他的心中,真是十分不安。
丁真在知道了只剩下一只鸡没有被抓回来之后,认为那是天大的喜讯,所以迫不及待,就要去向何可人报喜,当他来到了何可人的病房门口时,连门也没敲,就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到何可人躺在床上,可是双眼却睁得很大,直视著天花板,神情惘然。
何可人有一双极动人的大眼睛,这时,她的这种神情,更令得她那双大眼睛中,充满了迷惑。犹如一头迷了路的小鹿,更是动人,也更是惹人怜爱。
所以,丁真进房之后,走了一步,便没有再向前走,只是恣意欣赏著何可人那种神情。
何可人一动也不动,甚至隔好久才眨一下眼,她显然是在为甚么事出神;而且,那事,一定给她带来极度的困扰,这一点,可以在她的眼神中看出来。
过了好久,丁真忍不住了,先开口:“你……心中有甚么为难事?”
他把这句话连说了三遍,床上的何可人才如梦初醒一样,先是震动了一下,然后向他望来,双眼之中的迷惘更甚。丁真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想去轻抚她,可是还没有碰到她的脸颊,就感到自己要是这样做,太过冒失,所以手便在半空,不知如何才好。
这时,何可人看来比他更镇定,不如他那样失魂落魄,她现出焦急的神情来,间:“那些鸡……怎么样了?”
丁真脱口道:“全找回来了。”
他这时脱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倒绝不是存心想骗人。而是在他的意识之中,只差一只未曾找回来,也等于和全找回来一样,所以才会这样说的。
何可人一听得他那样说,立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俏险之上,也立时现出很是安详的神情。
她先是闭上了眼睛一会,才又睁开眼来,道:“求你一件事。”
丁真这时也知道自己“全找回来了”这句话,可能造成了某种误会,应该修正一下,可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如何改口才好。
他听得何可人那样说,只好点了点头。
何可人道:“那些鸡,全有编号,你把它们顺号放在竹笼中,每笼二十只……”
说到这里,她像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所以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甜甜地笑了一下,才道:“然后,拿来让我过目。”
丁真当然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了一些 把二十八只大竹笼,每只竹笼都装满了鸡,抬进医院来,这只怕是人类的医院史上,从来也未曾发生过的事。
丁真略微迟疑了一下,就道:“没有问题,只不过,只不过……”
他犹豫著未曾说下去,何可人睁大了眼,带点天真地问:“只不过甚么啊?”
丁真抱歉地一笑:“只不过……不能算是全捉回来了,还有一只 ”
他的话才说到这里,就徒然住了口,因为刹那之间,何可人的神情,变得可怕之至。一个人的神情,竟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情景,十分骇人。
只见何可人的脸上,一下子变成了毫无血色。她肤色黝黑,本来黑里透红,健康悦目,所以这突然的转变,那一片死灰色的脸容,更是骇人。
而且,她的身子,也剧烈地发起抖来。
她抖得如此厉害,以致用来吊起她打了石膏的腿的金属架子,也随之抖动,发出了铮铮的声响,宛若一场八级地震。
同时,她企图伸手指向丁真,可是她的手却抬不起来,臂骨咯咯有声;自她的喉际,更加发出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怪声。
一时之间,丁真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他双手无目的地挥动,全然不知该如何才好。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同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叫声之中都充满了惊恐。
何可人先说出话来:“你……这……你……骗我?”
丁真则急于分辩:“只差一只,我不是骗你,只差一只,一定会找回来的。”
何可人尖叫:“一只也不行,少了的那一只,一定就是那一只。”
当时的情形,丁真来找我的时候,详细叙述给我听。当他说到何可人尖叫时,他也逼尖了喉咙,以求真实。我一听到这里,就立刻觉得这句话大有问题,忙道:“且慢,你再说一遍。”
丁真呆了一呆,把当时何可人尖叫著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道:“这句话很难理解,你懂它的意思?”
丁真又呆了一呆:“我没有仔细想……没有想过,她的意思是……少了那一只……有特别的意义?”
我也很是疑惑,也没有甚么确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句话很特别,若不是另有含意,就是何可人在情急之下的语无伦次。
我问:“你如何回应她?”
丁真又喝了一口酒。
丁真当时的反应,很是直接:“就是差了一只,不管是哪一只,总要把它找回来。”
何可人双手震动,这一次,丁真双手伸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何可人陡然吸了一口气,却已渐渐镇定了下来,她也用力反握著丁真的手,道:“丁先生,要快,已过另一天了,在一天之内,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丁真也自慌乱之中,定过神来,柔声道:“应该可以找得回来的,何姑娘 ”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何可人已急速地道:“别问为甚么,总之,一定要找它回来。”
她说了之后,松开双手,转过脸去,表示这个问题再无讨论的余地。
丁真本来想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