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豪趁人不备,偷偷的从墙角想要溜走,上林眼尖,招呼:“哎,陈豪,来来来,你过来。”
好一个品德兼优的三好学生!
下林挺身而出,护着灰溜溜埋头走来的陈豪:“不怪他,是我自己要来的!”
上林咧嘴一乐,哟,够讲义气啊。
瞅陈豪先怕后挺的小胸脯,心里也在挣扎吧?一面怕自己去学校告状,一面又觉得你个三年级的小丫,凭什么管着我?
他们闹得动静大了,有眼色的看场人去另一间的台球室找了店主过来,不是外人,正是曾和李长生打架骂错了门,被殷夜遥好一通收拾的许理水。他如今也大了,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家里拿钱给他读了个中专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逃课回子房镇找他的狐朋狗友,一个学期没过,就被学校开除了。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就要他学做生意。
也合着他运气好,这么些年不务正途的心眼终于得了用处,和人合伙投资了大家乐游戏厅,也不过因为他爸是派出所的所长,别人借他爸的权利得方便,他借别人运气得钱,两者相便。
有了据点,他和狐朋狗友天天泡在台球室,也算看场子,尽一份小老板的义务。
秋下林来大家乐,在他眼里是过了明路的。
这么些年,他既被殷夜遥收拾过,又和吕顺是好哥们,而吕顺对秋上林鬼丫头迷信的什么似的,双方连带着,都认识彼此,也被吕顺拖着一起吃过几次饭。当然对秋下林也不陌生。
他一来,许理水就吩咐了,这是他小弟弟,谁也别想着欺负——游戏厅里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的事天天发生,就下林一帮小毛头,没被别人抢了揍了,实在都托着许理水的面子。
也是因此,别人看闹了起来,有学乖的,跑去搬了救兵。
许理水台球正在兴头上,听到后杆子也没放下,敲着脚底掀开帘子出来,黑咕隆咚也看不清谁是谁,捡着围了一群人的地方走去,骂:“奶奶的,老子说没说,秋下林是我小弟弟,谁他妈的不长眼呢!”
嘎嘣脆的声音从人群中间传出来:“秋下林,你什么又和别人结拜了?”
他脚步一顿,台球杆顺势就往身后藏,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也看出中间坐的人是谁。
笑的尴尬:“小林子,你也来玩哈。”
他可不是怕了秋上林,实在没多大点的小丫头太能啰嗦,比唐僧还唐僧,见了面就要啰嗦他和程老九,让人烦不胜烦又不能揍她。鬼知道程老九家怎么就和她家扯上了关系,硬被他爸他妈逼着叫小丫头一声:“小姨!”
子房镇地方就这么大,随便牵出两个人都能攀亲带故,这也不奇怪,但程老九是城里人呀……虽然老家还是子房镇的,可毕竟是城里人,为嘛要叫她‘小姨’?为这,兄弟几个都要笑死了,可转念一想,他们和程冲是拜把子的好兄弟,程冲叫她一句小姨,其他人呢?岂不是也跟着降低了辈分?
程冲怕了秋上林,见着她就躲,如今……
正庆幸,身后程冲不耐烦:“阿水,你怎么把杆也拿走了!”
呃……好热闹……
秋上林笑:“程老九。”
程冲打个寒噤,谁,谁叫我?怎么听着像秋上林?
再叫:“老九,程冲。”
看着许理水拼命对他使眼色,程冲想扯过来胖揍一顿的心都有——你小子早不说呢!
尴尬的笑着往后缩:“上林在呀,哈哈,我想起来了,那什么,我还有点事,你慢慢玩。
上林好整以暇:“程老九,你应该在学校呀。”
商业学院,也是拿钱找人,上林看好他的头脑,家里又牵扯着有点亲戚关系,索性就认下了这么亲,走动起来,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程冲的父母把他送进商学院,等毕业出来就给自己打工——算不算定向委培?
程冲那个恨呀,他就是晦气,就不该回子房镇!
讪笑着,慢慢走过来,摩挲秋下林的脑袋:“放假,今天放假。”
“哦,你好厉害,早上一定起了个大早赶公车吧?”
无论她说什么,程冲只嘿嘿的笑,绝不反驳更不反击,秋上林在气头上,恨不得找个人撒气呢,我可不想撞枪杆。
言语带刺的讥讽了几句,很温柔的问:“下林,你想不想和你大侄子学台球呀?别怕没钱,咱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你可劲儿造,爸妈挣了干嘛用,不就是给你花的。我是女孩子,将来也不能继承家业,你不一样,咱家现在挣多少,将来都是你的,没事儿,别怕,你使劲儿花,都花了爸妈才高兴呢!”
他本打算如果他姐使用暴力,就要反抗。
我不就借了你五十块钱?大不了我还你——这是他最初的想法。
但上林非但没有使用暴力,反而温柔的鼓励他花钱,任秋下林再多心眼,此刻也傻住了,不知所措。
听姐的话,不像好话呀。
下林隐约感觉。
这些话,似乎是爸妈平日闲聊透出来的,说姐姐是女孩子,自己又能挣钱,也就没必要给她挣家业,他们两个累死累活,还不都为了自己——家中唯一的男孩儿……下林心里隐约认为,家里的钱都是我的,我怎么花别人管不着。
平常都这么认为,怎么从姐嘴里说出来就不对味呢?
磕完了剩下的瓜子,上林拍拍手,抖落一地瓜子皮,跳下来,整理好衣服,轻松自在:“你们继续玩,我先回家。”
不顾众人表情,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拿钱包,递给下林,无视他的惊恐:“没钱了吧?我先借你,一百五够不够?”
下林都呆了,大脑僵直,机械的接过,直勾勾的盯着上林。
“你总共借了我二百块,秋下林,男子汉说话要算数,这钱你还不还?”上林盯着他的眼睛,问。
下林机械的点头。
满意一笑:“好,我等你还钱。”
说完就走,路过陈豪,好心的告知:“你放心,我不告诉老师。你们好好玩。”
同时好心提醒:“程冲,明年夏天你该实习了吧?我忘记告诉你,你爸帮你签了三年合同,看你这么喜欢子房镇,就在这儿实习好了,唔,这儿的精品屋也不错!”
程冲跨下脸,子房镇的摩卡猫猫精品屋?全是小屁孩啊……心中哀嚎,老爸你要害死儿子啦,签什么合同,为什么听她的话!
当天秋下林很晚才回家,上林临走时说了,把钱花完才许回家。
他一面担心,一面硬着头皮挣面子,打游戏也心惊胆战没了兴趣,匆匆把钱花光,回家,爸妈照旧不在,姥姥慈祥的招呼他吃饭,上林在里屋看书,仿佛一切都没有变样,但又有什么变得不同。
秋下林说不出来,但他隐隐感觉,已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
但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依照姐姐的个性,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上林心中已有方案,对付他,不能来硬的,打怕了又如何?这些年也不是打了一次两次,嘴头上认输心里不服,浪费时间。
必须让他认错,改了坏毛病——最令人生气的并非他玩游戏,小孩子嘛,谁不爱玩,上林不想把他锢成书呆子,也容许小范围内的作乱。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钱做人情耍大方装凯子。
且不提上林对钱的重视,单看在爸妈挣钱的辛苦上,他也不该浪费!
一年到头难得几天在家,来去匆匆的忙碌,张红卫已是一身病痛,若不是上林管着说着,只怕她更拼命。
为了什么?最初想家里生活好过点,后来眼界开了,想多给孩子挣下几个钱,让他们比别人起点高一些,挣钱哪有劲头?他们再能干,也终究有及不上的家庭和更多的财富。上林说不动张红卫,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从前没条件,好容易有了条件,巴不得给孩子挣下金山银山,把前世界的财富送到他们面前。
上林也只能逼着她每年两次身体检查,时不时强制休息。
你个一毛钱也没亲手挣过的小毛孩,凭什么拿着爸妈的辛苦钱装富家子?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纠正他的坏毛病。需要爸妈的配合,没关系,先说动爸爸,再对张红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不行就吓唬,不怕她不担心儿子的前途。秋下林,你死定了……
饭桌上,长生偷瞄一眼阴测测的秋上林,打个寒噤,好像,应该,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我最近没犯错吧……反省自身,觉得最近没有犯错误。
但是再看一眼秋上林,长生决定,最近要乖一点,啊呸呸呸,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顾致远ˇ
清晨的阳光一线接一线的漏进来,照在上林的脸上,咪咪酸涩的眼睛,侧目从门缝里看去,初升的太阳散发着金红色耀眼的光辉。
小礼堂外的走廊铺着陈年木地板,天长日久,人一走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咯吱咯吱声由远及近,脚步声极轻,木地板的呻吟也格外温柔,心中默默数着,1、2、3、4、5……伴着吱呀沉重的响声,门被推开,太阳的光芒一下子笼罩了半间礼堂,不适应的眯起眼睛,仰头看走近的人。
李长生毫不意外的走近,放下三层饭盒。
“闹脾气也不用熬夜吧?”
清早起床不见人影,她不知道家里急成什么样。幸好他见二胡不在房间,猜出她定是一大早去了学校练习,这才让秋下林安定下来。
上林笑笑,脸色发白:“我哪有闹脾气。汇演就在后天,老师说这首曲子我还是拉的不太好,想多练习一下而已。”
长生不置可否,把饭盒推近,问:“几点过来的?”
打开,底层是稀粥,二层放了几个蛋饼,三层是酱黄瓜和小咸菜,拿出筷子狼吞虎咽,抽空回答:“四点半。”
睡不着,索性起床来了学校。守大门的大爷上了年纪,睡早起早,也是一大早就在学校溜达,她来叫开了门,在小礼堂练到现在。
她拿筷子的右手有些发抖,练习过度的表现。
长生默然,在旁等她吃完。
最近家里气氛很诡异,连他这反应迟钝的人都有所感觉。上林对下林还是一如既往,表面上没有变化,长生却感觉到了姐弟两个之间别扭的气场。
秋下林迷上玩游戏,长生是知道的。
他不认为有什么不好——谁不爱玩?就连他自己,都喜欢电子游戏,若不是对武术的痴迷根深蒂固,恐怕他也是游戏厅的常客。
他认为上林反应过度。丫头总这样,爱把小事无限扩大,凡是和下林相关,她都紧张兮兮的,生怕下林学坏——哪就那么容易?当个坏蛋,也需要天分。下林聪明的很,不会变坏。
那天大家乐的事,下林第二天就告诉了长生。长生觉得既然上林没有发脾气,就是默许,但也警告下林不许再玩起来没完没了。游戏嘛,总是生活的调剂,偶尔为之做消遣,哪能为玩连饭都顾不上吃。
迷恋过电玩的人都知道,迷恋这个东西,不是说想,就能克制。
明知不该去,但冥冥中仿佛有只手扯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口。想着只玩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可进去就不知天日。
下林正在爱玩爱闹的年纪,克制力不强,平时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