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公主吗?”
许久,没有应答,要不是看见床上那道模糊的身影,常惠还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好吧,你多保重,记得照顾前辈……”
“我不用他照顾!”药葫芦拎着酒瓶晃悠悠地走进去,睨向半死不活的翁归靡,嘲讽道,“你看他连自己都管不好,还能照顾谁呢!公主以前看上他真是瞎了眼,就算是找你也比找他强啊!”
常惠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前辈您别乱说,我和公主是清白的,绝对清白!”
药葫芦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打个比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和公主是清白的,公主要是看上你,更是瞎了左眼瞎右眼。”
“我说左贤王?他们都这么称呼你对吧!”药葫芦抬起一只脚踩在床上,光溜溜的脚丫距离翁归靡的脸还不到十公分,“人哪,活在世上不容易,好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你好歹也是个王,手上最起码也有几条人命吧!你杀人是为了自保,公主杀人就是为了玩吗?亏你口口声声爱着我们公主,原来都是屁话!”
常惠惊讶地张大了嘴,摇摇头示意药葫芦别说了,药葫芦看也不看他,继续说道:“你这种人太虚伪太孬种,得到一个女人之前,什么话都敢说,也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担起那个责任。其实你心里最清楚,害死那丫头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你像个娘儿们一样,优柔寡断反反复复,就因为你这种个性,原本很容易的事情都解决不好,拖泥带水直到闹出人命。”
药葫芦晃了晃脚丫子,五根脚趾头贴在翁归靡脸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事儿我看哪,该死的不是那丫头,是你!你知道吗?你比她更该死!我要是你啊,挖坑埋她的时候,自己也跳进去得了,何必活着丢人现眼哪!你看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亲爹来了都认不出来你是他儿子!哎,我说,活不下去就去死吧,别浪费粮食成不?还有那么多人吃不上饭呢,你凭啥心安理得地做饭桶啊,我老头子做饭给你吃还要看你脸色啊!”
“眼下清灵走了,常惠也走了,我把丑话说前头,我不管你是啥来头,在我这儿,想吃饭就得干活,否则饿死拉倒,你死在屋里发霉发臭也没人管,大不了我放把火烧了这间屋,反正被你糟蹋这么久,别人也甭想住了。”
“嗯,就这么说定了啊,十天后你还不出门,我就直接来烧房子了。”药葫芦边说边用脚敲敲他的头,“是条汉子你就担起应负的责任,是个孬种你就饿死了事吧,行了,孬种还是汉子十天后见分晓。”
药葫芦拖着鞋子走出来,看向目瞪口呆的常惠:“走吧,见到公主别多嘴,明白吗?”
“明、明白……”常惠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无比担忧地看了眼翁归靡,生怕这是最后一面,“前辈,您当真要烧房子吗?您要把他活活……”
“安啦,饿他十天早死了,死人又没知觉,剁了还是烧了都一样!”药葫芦拉着常惠的胳膊往外走,随手带上房门,“如果他是孬种,活着还不如死了,早死早托生!记住,不要多嘴,不然,嘿嘿……”
常惠紧紧闭上嘴巴,心里默念,左贤王,人各有命,自求多福吧!
第五章 大宛贵山城
朝霞如虹,碧空如洗,图奇棠和刘烨踏上了周游西域之行,图奇棠乘着骆驼在前面开路,两旁骑着马的侍从高举着明黄色的鎏金华盖为他遮阳,随行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侍女护卫个个衣着艳丽,赤橙黄绿青蓝紫缤纷夺目,简直可以组成一个马戏班子。精壮的骆驼马匹足有上百之多,皆是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一车车的货物箱子沉甸甸金闪闪,处处彰显安息王朝的繁荣强大。
军须靡不甘人后,虽说乌孙没有安息富裕,但关乎国家的威严,就算打肿脸充胖子也要将场面撑起来。他准备了上百匹马为刘烨送行,原本想用良种马跟对方的骆驼比一比,最后纠结半天还是没舍得,就用普通的蒙古马替代了。乌孙侍从加上大汉侍从总共也有百余人,十几辆马车拉上窗帘看起来也分量十足,其实车里只有刘烨自己带的东西。这套装备与图奇棠的车队相比稍觉简陋,却也能显现出乌孙是西域的强国之一。
省去了繁冗的送行仪式,军须靡依依不舍地挥别“爱妻”,怎么看都像是在演戏。车队渐渐离开了草原,刘烨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许多,摊开西域的地图,研究起周围几个国家的地形。
“公主,我们这是先去哪个国家?”冯嫽端着赵胜连夜熬制的麦芽糖,用一根筷子蘸了下,娴熟地旋转成棒棒糖递给少夫,柔声交代着,“郡主,慢慢吃啊,今天只能吃这么多哦。”
少夫啜着小嘴,满眼期待地盯着那根棒棒糖,小心翼翼地接过筷子,放在嘴边舔,起来,乖巧地点点头:“好呢,糖糖不能多吃,要不然就有虫虫咬我的牙。”
“对啦,郡主好聪明啊!”冯嫽宠溺地摸了摸她圆圆的小脸,细心地拿着筷子,“我给你拿着吃,马车颠簸,万一戳到脸就不好了。”
“小嫽姐姐,你很喜欢小孩子吧?”刘烨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装作无心地问道。
“是啊,很喜欢,别忘了你小时候还是我照看的呢,虽说我只比你大三岁。”冯嫽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少夫,极有耐心地帮她擦嘴,唇边漾起幸福的笑容,“看着孩子们长大多开心哪,公主,以后你就明白了。”
“现在我也很开心啊!”刘烨揉着少夫软软的头发,“少夫就是我的女儿,我的心愿就是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长大以后也能保持一颗童心,快乐健康一辈子。我不奢求她多么有才华,也不指望她将来建功立业,平安就好。”
“嗯,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当少夫是自己的女儿,做父母的对孩子要求很简单,就是健康幸福,过他们想过的生活。真羡慕你啊,有个这么乖巧漂亮的女儿。”
“呵呵,小嫽姐姐不用羡慕我嘛!”刘烨别有深意地望着她笑,“你也可以生一个啊,这里又没有计划生育,你想生几个都没人管。”
冯嫽意识到自己挖坑往里面跳,又被刘烨戏弄了,羞红了脸轻斥道:“你又瞎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咳咳,什么计划生育?生孩子还有人管的吗?”
刘烨也不晓得该怎么跟她解释计划生育这个问题,她是独生子女,从小常听爸妈说响应号召优生优育,后来带旅游团外出的时候,客车经过乡间,还能看见院墙上用白色或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只生一个好”。
“生孩子在这儿是没人管的,但有些地方比较特殊,才会有这种说法。”刘烨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这又不是她们讨论的重点,解释也解释不清。
刘烨转移个话题,朝窗外扬扬下巴:“常将军为人忠厚老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选,小嫽姐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冯嫽害臊地咬着唇,匆忙捂住少夫的耳朵:“哎呀,看你,当着孩子的面净胡说!”
刘烨吐吐舌头,抱着意犹未尽舔舌头的少夫坐回原位:“我没说什么呀,又没有限制级的字眼,就算上网发布也不会被屏蔽的。”
冯嫽压根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了,摸着自己发烫的面颊,一颗心噗通噗通快跳,她飞快地扫向窗外一眼,随即低下头来。冯嫽这副样子已经很明显了,刘烨心里有数,知道她太保守开不起玩笑,也就不调侃她了。
“图奇棠说,我们先去大宛看看,听说国王就要过寿了,很多部落首领都派了使者去送礼物,大王也叮嘱我到时候送份贺礼。”
“哦?那可真巧,大王连派使者送贺礼都省了,一切都由公主你来代表,对了,礼物是他准备好的吗?该不会也由你准备吧?”
刘烨无所谓地耸耸肩:“谁准备都一样,我代表的不仅是乌孙,我是大汉的公主,礼节做到位了,还不是给大汉增光么。”
“唉,说的也是,我们自力更生,指望不上别人。”冯嫽的情绪平静下来,她琢磨一会儿,又道,“公主,你觉不觉得图奇棠这个人有些眼熟?我知道他救过师大人和清灵,但我总感觉之前就见过他。”
“你也感觉到了?没错,我们之前是见过他,你还记得温泉那次么,你的脚被毒蛇咬伤。其实在清灵为你包扎之前,已经有人给你处理过伤口了,清灵还以为是我,不过我哪有那能耐。”
冯嫽恍然大悟:“你是说,杀蛇的那个人就是他,图奇棠王子?”
刘烨从没打算瞒她:“嗯,是他。”
“天哪,怎么会这样,他身为王子,深更半夜偷溜到林子里来看人洗澡,虽然他救了我,但我还是得说,这个人心术不正啊,公主,你怎么不早说,我早知道他是这种人,说什么都不让你跟他同行。”冯嫽越想越不对劲儿,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刘烨,“你说,这会不会是军须靡和他商量好的阴谋?”
躺在刘烨怀里的少夫微微闭上双眼,满足地睡着了,刘烨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看冯嫽这么恐慌,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笑道:“不会,军须靡还没有摆布图奇棠的资格,应该说图奇棠这个人不会受任何人摆布。”
“你确定?”冯嫽还是不太放心。
“既来之则安之,该来的躲不掉,担心是没用的。小嫽姐姐,我知道你是怕了军须靡,但也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是他的爪牙,反正我不认为图奇棠会是下一个乌布吉。”刘烨抱起少夫,轻柔地将她放在褥子上,拉过薄被为她盖好,“我们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趁着现在可以多做些事情,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冯嫽鼻头一酸,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是,我一直记得,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陪你一起闯。”
大宛在乌孙东北方向,也是西域强国之一,大小属邑有七十多个,人口多达几十万。大宛早在张骞初次出使西域便与大汉建交,大宛以盛产汗血宝马闻名,积极学习农业方面的知识,种稻插麦已经在百姓中普及,可惜公元前104年的那场换马风波,导致双方反目,大汉使者被杀,汉武帝发兵征讨,历经四年征服大宛,使之成为附属国。
大汉顺利赢取了一千匹汗血宝马,经过训练大都成为一等一的战马,汗血马体形高大清俊,耐性好,悟性高,作为坐骑无可挑剔,但它的负重能力却不能与蒙古马相比,所以这种宝马只能留作将军级别的坐骑。
关于汗血宝马,西域当地还有一个富有神秘色彩的传说,据传大宛贰师城附近有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跑如飞,疾驰如电,每到春天,只要将五色母马放在山下,引来野马与之交,配,生下来的就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
当然,这个传说是否属实无从考究,但不可否认汗血宝马在世人眼里是传奇的存在。
傍晚,刘烨一行人来到了大宛的国都贵山城,令人惊喜的是,城内景象竟酷似长安城,虽说规模小了些,城墙矮了些,但也算是西域境内最汉化的地方了。
街道两旁的商铺酒楼灯火明亮,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的程度跟乌孙赤谷城不相上下。
刘烨和冯嫽掀起窗帘往外看去,就连少夫也兴致昂扬地睁大双眼,路上来往的大宛人长相如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不管男女都是瘦长脸深眼窝,男的一律留着络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