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极了,也大,又大又好。”
小蝶在他结结巴巴的紧张里慢慢地令自己安定下来,抬手拈起身旁的一只蔷薇,簪在发鬓之上,“是啊,我也喜欢这里。我还想去后山看看,那里会更美吧?”
松甫脸上浮现一些戒惕,“后山不行的,我还是从山前从你回去吧。嘿嘿……从山前走,照样有好多……‘好玩’的地方。”
触及松甫脸上闪过的那一丝淫邪的笑意,她一阵恍然,仿佛回到两年前,被那人伢子牵上街头,像一件商品似的被摆在那“屠夫”般的男人面前。
只是,再不会有那身着一袭戎装的男人可以投托,笃定他定可将自己带出虎口……
松甫完全沉溺在她神情的恍惚迷离之中,再次拉紧她的手,“好,既然,你对后山那么感兴趣,我就带你去……带你玩个够!”
这一次,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攥住,再也拔不出,攥得她感到自己的一颗心似乎都在扭曲、变形。
晚风轻拂,桐花花瓣绛紫缠白,纷纷洒洒,吹落在她衣衫之间;她扬起另一只手,将它们默然拂去。
她明白,今天这一劫,势之必然——她即将失去的东西,逾生命之重,而她心里,还有某样更重要的东西。
这样想着,她强行放慢脚步,终于,在一株果树前,停下来。
他擒住她,翻手将她的两只手扣住。
“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轻柔婉转,询问里不是惊恐,而是寂灭。
松甫喘着粗气,将自己肥硕的身体抵在她身前;眼里,到底露出了黑龙会日本特务该有的凶光。
小蝶慢慢地低下头,待头再缓缓抬起时,嘴角挂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她踮起脚,将身体移向他,贴近他的耳朵,“在我心里,你不是日本人……你的名字叫做高陵,你知道吗?在关中平原腹地,我家西安以北,有个地方,就叫做高陵,《尔雅》有诗‘大阜曰陵’……从我迈进黑龙会的第一步,就注意到你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
每句话,气若游丝,吹在他耳畔,拂在他心里,撩拨、躁动。
原来,她的聪明与冷静,自己都不曾这般分明地看到;她是如此清楚,既然在劫难逃,就一定要、把握住最多的东西——人都说俞春晓凌厉,扈渝雯决绝,却并没有一个人知道,最当作“决绝凌厉”四个字的,竟是她。
说完最后一个字,须臾,她将双唇抵到他耳垂上。
——显然,这是他身体最后的防线……
你知不知道,你的青裙缟袂,此刻成了最艳丽的刺激;你知不知道,你心里那个男人一直不敢侵犯、呵护拥守的,从天而降的、他的小女孩儿,此刻成了这夜幕下最妖娆的尤物。
仿佛,她是一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情色间谍,除了,那碧绿的草地上,留下的那一抹、刺目的殷红。
在那间逼仄的医救室里,她原是想,问他一句话,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一直到死,都没有问出口。
她躺在这里,这个陌生的、肥硕的男人的身下,目光空洞、涣散地看着桂魄初升,看着夜柳摇荡;手里紧握着一只圆柱形的盒子,盒子里、是她的宝贝——那日街头,他请人为她捏的那只泥像;她口里、喃喃重复着的,是两个字。
他不会听到,也不会知道。
殉葬送她一生洁白的,除了眼里慢慢涌出的一滴清泪,什么都没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61 制图
他起身,怔怔看了看躺在身侧的女人,摸了摸她冰凉的、毫无血色的脸。
“……你的脸色很难看。”
她摇摇头,“我很好。”
“你、还会再回来吗?”
她笑笑,“当然,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更喜欢这里。”
“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你的脸色很难看。”
她用冰冷的手掌温暖自己更冰冷的脸颊,笑容依然美好,“我们约好,七天,七天以后,还在这里见面。”
他使劲点点头,为她穿好衣服,陪着她,在后山嬉游,直至深夜。
他眼里,是恍惚和迷醉,是一个妖精般的女孩儿,莫名其妙的被上苍投进他的怀抱中;她眼里,是清冷和决绝,是这后山的一石一木、一路一洞。
回到卢家的时候,东方,已微微现了白光。
推开房门,她看到临窗的身影。
“你去哪儿了?”
她将灯打开,卢嘉看清了她的脸,惊诧地皱上眉头——她的脸色,惨白得甚至出乎了整个晚上他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
“你……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拖着沉重的脚步、轻轻地,走进房间,在书桌旁坐下,拿起纸笔,在上面画着什么。她眉头皱锁,极尽所能地让自己的一颗心安定下来,调动大脑每一根记忆神经。
几经涂涂改改,似乎终于画完了,放下笔,专注地看着,想把纸上的一切刻进大脑里。盯看良久,待确定自己已将一切熟谙于心,点燃一根火柴,燃着了那张纸。
跳跃的火光印红了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慢慢靠在椅背上,舒展下来,像是重庆码头的劳工,卸下了肩上几倍于体重的负荷,享受着最沉重的释然。
她站起来,走到床前,坐下来,倚靠着墙壁,目光怔忡。
卢嘉一直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她,直到此刻,才走过来,站在床头,看着她。
他在她身边蹲下,伸出手,解开她领下的第一颗纽扣。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甚至没有动一下,只看着他眉头扣得紧紧的,他眼里抖动着一丝心疼、一丝悲愤。
他接着解开她领下第二颗纽扣,却将第一颗重新扣好;又慢慢解开第三颗纽扣,将第二颗扣好。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的狂风骤雨之后,他为她穿上衣服的时候,竟将纽扣系得错了位。
“……你去找他了?”
她木然地点点头,旋即意识到什么,扶着床前的桌子,站起来,桌上一只生着水仙的花瓶在她的颤抖中微微晃动了一下,她看着他,剧烈地摇头,“不是他。”
昏黄的灯光印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红晕。
卢嘉点点头,站起来,走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走到楼道拐角处的时候,陡然间,听那房间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花瓶摔碎的声音,他站住了,静静地候着,他以为,紧接着,会有一个女子,大放悲声,仔细去听,什么声音都没有,死一般地沉寂,很久很久,依旧,什么都没有。 txt小说上传分享
62 淹留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大门里闪出一个老迈的身影,四下环顾,又向门内挥挥手,两个健硕的男人跟出来,一个背头扛着一只麻袋,另一个扛着两把锄头。
整夜潜伏在暗处的卢嘉陡然间惊起,压低声音向身边的人交待一句“回去报告”,便悄悄跟了上去。
黑室那边,久久没有得到扈渝雯的消息,放心不下,便派人轮流埋伏在秦敖家附近,日夜监视,一方面静观其变,一方面期望逮到秦敖和老吴都出门的时机,能够混进秦家,见渝雯一面。
卢嘉原揣度是渝雯遭了毒手,跟踪他们的时候,细细察看扛麻袋的那大汉的脚印,得知那不会是两个成人的分量,才微微松了口气,一路跟着他们,到了西南市郊,一片隐秘偏僻之地。卢嘉埋伏在一垄隐蔽的土丘后面,看他们选了一块土地,举锄掘坑。
待老吴三人走远,卢嘉走出来,捡了根粗硬的树杈,掘出他们刚刚埋下的东西。
那麻袋被挖出来,打开,还有一层透明的密封袋,里面的东西,让卢嘉触目惊心:三只死状甚惨的猫尸,皮肤溃烂,七窍流血,背部几处皮开肉绽,较瘦的一只露出白骨,肥硕的两只翻出白油。
卢嘉瞥到了密封袋上的一只标签,上面印着那三个字符——那三个黑室每个人都非常熟悉并为之困惑不已的字符:SQ4!
卢嘉心里一沉:难道说,所谓的SQ4真的是一种病毒、一种生物武器?
忽然,一个身影向卢嘉扑过来,身后响起一阵枪声,卢嘉回过头,看到陆涯翻身掏枪还击——不知何时,老吴和手下的两个特务又杀了回来。
他们疯狂地朝陆涯和卢嘉射击,子弹擦着卢嘉的手臂飞过去,留下赫然一道血痕。
“卢嘉,你背着这些猫先走,快!”陆涯命令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
陆涯转过头,愤怒地看着卢嘉。陆涯是黑室行动组组长,论级别,在卢嘉之上,可是卢嘉,从来没有真正服从过他的命令,陆涯明白他心中的芥蒂——所以,这还是第一次,他对卢嘉发号施令。
“你赶快把它们送去病毒实验室。关系重大,你懂不懂!你是不是军人!”
卢嘉咬咬牙,忍住臂上的伤痛,一下子将袋子甩上肩头,在陆涯的掩护下,急速撤退。
老吴举枪对准卢嘉,卢嘉侧身,用袋子一挡,密封的塑料射破了,死猫体内黑臭的腐血慢慢地流向他手臂的伤口,他竟浑然不觉。
卢嘉第一次,身临病毒实验室的一片洁白和宁静,这洁白宁静,不同于医院,没有情绪,没有希望,亦没有绝望。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是冷冷的试验,注定的结局。
辗转而回的街头,他感觉自己似乎刚刚经历一场恶战,从脏腑到手脚,都是虚弱的,胸口一阵疼痛,他发出几声从没有过的咳嗽,卧床老人一般苍老、干硬的咳声,他下意识地查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惊住了——那伤口,竟呈现了可怕的黑色。
此刻,他并没有多想,脑子里记挂着陆涯的安危,只想尽快折回。
一辆车子开来,他没有看到,里面坐着的,是自己的父亲。
司机看到了卢嘉,转向后座的卢躬庶,“军座,那个好像是少爷。”
卢躬庶顺着司机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形色匆匆的卢嘉,“这个臭小子,又是一周没回家了!风风火火的这又是去哪儿?”
司机把车停下来,摇开窗子,冲着卢嘉喊道,“少爷!”
卢嘉回过头,看到父亲正在向自己挥手。
“爸……”卢嘉想和父亲说句话,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不愿多看父亲眼里的担忧,转身又跑了。
卢躬庶担心地、失望地垂下手。
卢嘉边跑边回头看看越来越远的父亲,他好久不曾认真地看过父亲,这一瞬,竟觉得父亲忽然老了很多……
赶回市郊那片隐秘的地方,卢嘉慢慢停住脚步,隐隐绰绰似有尸体横在远处。惊惧袭上心头,卢嘉飞奔过来,看清是那两个日本特务的尸体,并非陆涯,才松了口气。
忽然,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猛然回头,是那个男人——那个他跟了七年,一直令他仰视、一直叫他“头儿”的男人。
胸口一阵压抑,又咳嗽起来,疼得他弯下了腰。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他沉沉地问,并不能听出喜怒。
卢嘉慢慢地直起身,和秦敖对视着。
“我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他将问话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喜怒,只是眼里的血红更添了一分。
“关你什么事?”
秦敖低下头,怔怔看着卢嘉手臂上发黑的伤口,“这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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