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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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3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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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秀儿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两眼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疯狂中带着可怕的冷静,恨声道:“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擂,没有人想为爹爹申冤。在船上,女儿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女儿看得出来,那些人都不想帮我,都不想让真相大白。

爹爹死的冤,就算他是自尽,也一定是被人活生生逼死的。逼死他的人说不定就是利用我们母女相要挟,女儿怎忍让爹爹最后一番心血也付诸流水?明天,他们接迎了巡案钦使,就会将爹爹的遗体发还咱家,女儿要披麻带孝为父送终,好生安置了母亲的去处,然后就去找他们报仇,邓家没有男儿,女儿一样可以尽孝!”

刘夫人身子一震,神情不安地喃喃自语:“官人明天就回来了……明天就回来了么?”

两抹病态的潮红自邓秀儿颊上缓缓升起,自有一种妖艳的美丽:“咱们邓家,除了我们母女,只有小姑一人了。小姑自幼出家,是华山无梦真人的高徒,如今是华山出云观的观主。刘家那些无良的亲戚全都指望不上,女儿想安排可靠的家仆护送娘亲去华山投靠姑姑,娘,你说好么?”

“官人明天就要回来了么?”刘夫人痴痴呆呆地说着,还是不接邓秀儿的话,因为刘家的人害得丈夫身陷囹圄,刘夫人对自己痛恨不已,早已心力憔悴,再听丈夫已死,整个人都已崩溃,神志都已有些不清楚了。

邓秀儿用低低的、清晰的声音道:“女儿是一介弱女子,没有证据指认凶手,可是女儿如今也不需要证据来指认凶手了,凶手不会是旁人,必是杨浩、程羽、程德玄这班晋王的爪牙,而杨浩,十有八九就是逼死爹爹的第一元凶,女儿一定要杀了他!他们能不需证据逼死爹爹,我就能不需证据而杀了他们,杀掉一个就是替爹爹抵命,杀掉两个,算是女儿赚的。”

“官人明天就要回来了么?官人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两行热泪自刘夫人颊上扑簌簌落下,对女儿的话她置若罔闻,只顾念叼着这一句话。

一见母亲如此模样,邓秀儿心中一惨,几乎又要掉下泪来,她红着眼睛对母亲道:“娘,爹爹已经去了,你不要太过伤心了,且好生歇歇,女儿去……去张罗出殡之事。”

邓秀儿说完,伸手摘下自己头上的金钗凤珠,将之弃之地上,又盈盈起身,解去翠衣锦带,换了一件素罗衫子穿上,又将一条白绸系在细细腰间,就像一朵凄艳迷离的断肠花,姗姗冉冉地走了出去。

第七卷 王对王 第044章 薤上露

邓秀儿从未操办过丧事,对这种事情如何张罗也是一头雾水,离开房间后唤来几个年老的家人,凝泪含悲地向他们问起,几个老家人倒是了然,连忙应承下来,接了银钱便自动操办,府上人手不足,又自去聘了些婚丧帮闲,很快就有了些眉目。

邓府里也做了番布置,好在能卖的都已变卖,披红挂彩的地方本就不多,几个老家人取了白绫,把各处布置起来,花厅做了灵堂,一切布置妥当后,暮色已至,邓秀儿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内宅禀告母亲。

到了母亲房间,轻轻叩门不见回答,邓秀儿推门而入,借着夕阳余晖往室内一看,就见地上倒着一条凳子,房中正梁下悬着一条人影,双腿腾空,披头散发,看衣着正是刘夫人。邓秀儿惊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扑进房去,一时唬得手软脚软,哪里还能将母亲解下。

亏得两个老家人闻声赶来,见此光景也是骇得面无人色,连忙上前帮着邓秀儿把刘夫人放了下来,抬到床上一看,面色淤紫,凸目吐舌,身子冰凉,早已气绝多时了。尤其可怖的是,刘夫人的脸被什么利器横七竖八划得全是伤痕,一道道伤痕翻起,满脸污血,直如厉鬼,邓秀儿只叫了一声“娘”,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就晕厥过去。

那两个老家人见此情景也是凄凄惶惶,忙不迭掐人中、灌凉茶,好半晌儿救醒了邓秀儿,邓秀儿抱起母亲尸体,又叫一声娘,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两个老家人见她哭出声来,这才稍稍放心。

“小姐千万不要过于悲伤,邓家……邓家现在可全赖小姐主事了,要是小姐悲伤过度,有个好歹,老奴……老奴……”一个老家人说着忍不住拭起泪来。

“我没事,你们下去吧,这件事且不要声张出去。”邓秀儿擦擦眼泪,眼中露出凌厉的光来,向他们沉声吩咐道。

“是,小姐千万保重。”两个老家人惶惶然欲退下,邓秀儿又道:“忠伯,麻烦你,麻烦你再去订下两具棺木。”

“两具棺木?”老家人忠伯有些茫然,心道:“小姐是不是伤心过度了,老爷的棺椁已然置办回来了呀,加上夫人再买一具棺椁也就是了,怎么还要买两具?”

“不错,两具棺木,还有什么疑问么?”

邓秀儿霍然回首,忠伯见她可怕的脸色,不禁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多询问,连忙答应一声,唯唯喏喏地退了出去。

邓秀儿痴坐半晌,缓缓扭头看往地上,就见地上翻倒一张锦墩,旁边还有一把剪子,剪子上全是已经凝固了的血液,邓秀儿的眼泪忍不住又是簌簌流下,她走过去捡起那把带血的剪刀,紧紧握在手里,半晌才从腰间白绫上剪下一幅,颤抖着双手将那幅白绫轻轻覆在母亲血肉模糊、丑如鬼怪的脸上,然后将那把剪刀小心地揣入怀中,隔衣握住,仰天悲鸣:“爹爹是昏官?他是昏官,该死!你们假公济私,为逞一己私欲,逼死我爹娘,该不该死?该不该死!”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不复归。邓秀儿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儿,直到夜色将她的身子与整个房间的黑暗融为一体。

※   ※   ※

慕容求醉停下笔,仔细看看写下的书信,自得地一笑,回首说道:“方兄且来看看,慕容如此下笔,措辞如何?”

方正南接过那封写给赵普的书信,仔细看了一遍,欣然道:“慕容兄妙笔生花,写得甚好。呵呵呵,如此一来,相爷无后顾之忧矣,南衙再难倚此事攻讦相爷。邓祖扬勾结奸商横行不法,乃是监察御使、考课观察未能尽责,却与我家相爷毫不相干,唔……御使中丞近来与晋王走得很近呐,正好借此事敲打敲打他,让他晓得咱们相爷才是可以倚靠的人。”

方正南说罢把眉心微微一蹙,又提醒道:“邓祖扬是个书呆子,他还道自己忍辱负重,死得如何义照天地、问心无愧,也不曾留下丝毫纰漏,只不过……我看南衙程羽那班人对他的死却颇有些疑心,慕容兄,咱们得多加小心,不要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让他们晓得是我们逼死了邓祖扬才好。”

慕容求醉微笑道:“你放心,一日不到彻底决裂时刻,面上功夫他们就不敢撕破,这封信夹在其他公文中,令专使快马传报京师,相爷看过后自会毁去,逼死邓祖扬?嘿嘿,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天下间就再也没人能够知道,邓祖扬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是一个糊涂鬼。哈哈哈……”

两人抚掌大笑,笑罢,慕容求醉匆匆将信封了火漆,唤来亲信的使唤人,密密嘱咐一番,那人揣了书信便急急闪了出去。

第二日,专司泗洲粮案的钦差使节到了,为首者是御使唐奕纱,这个官儿才只四十出头,精明干练,自御使中丞以下,是御使台最得力的干员,此次开封断粮,御使台倾巢出动,分赴各地监督筹粮,他是少数几个留守东京的御使言官,赵匡胤把他派了来,显见对此案的重视。

查办泗洲粮案,他是钦差正使,魏王这位巡狩江淮道粮草筹集的钦差使节,也得依臣礼晋见,唐奕纱代天子受礼,然后才以臣礼反过来再拜见魏王,交接事宜早已准备停当,只用了半天功夫,大批卷宗便移交给了唐御使,晚间又在官船上设宴,当地官员为唐钦差接风、为魏王饯行。

魏王趁此机会将邓祖扬的事情说与唐御使,唐御使此番奉有官家严令,本就要特事特办,案情审明之后,将邓祖扬当众处斩,听说他已自尽,不觉有些意外。人既已死,又有魏王说情,倒也不能去难为一具死尸,嘘叹一番,唐御使便答允将尸体发还邓家,魏王大喜,立即便着人连夜将邓祖扬的尸身送还了邓府。

邓家接回了邓祖扬的尸体,却魏王送还尸体的人却未置一辞,甚至连门也没让他们进,魏王心中依然牵挂着邓秀儿,可是他已没有勇气去见她,本想藉着送还尸体,能得到邓姑娘的一点消息,可是听送还尸体的人回来将情形一说,赵德昭不禁黯然,他知道,邓祖扬一死,自己与邓姑娘这段朦胧的情愫已是无疾而终,再无相处的可能了。辗转半宿,赵德昭才狠狠心,放下了这个让他心动的女人,沉沉进入梦乡。

※   ※   ※

次日一早,魏王准备启程继续南行,唐御使和泗洲府官吏尽皆赶来码头相送,杨浩却在一片喧嚣声中离开了官船。他已同赵德昭仔细做过商量,其实此番解决开封缺粮之厄之所以在朝臣们眼中视做不可能的事情,一是因为他们最了解地方官府的执行效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措足够的粮草,那些地方官吏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副小算盘,未必就能竭尽所能及时完成。二是运河运输受到许多限制,即便筹集了足够的粮草,也无法在运河封河之前运抵开封。

这第二件事,杨浩利用后世运河运输的一些经验,已向朝廷提出建议,派出了工部的大批官员,在各处河道落差较大的地方修建速成的堰坝水闸,这些“豆腐渣”工程撑上两三个月还是办得到的,足以保障运河运输的通畅。

而第一个难处,通过泗洲官吏和粮绅被一网打尽,已足以警慑江淮各道那些利令智昏的官吏和粮绅,可以说泗洲这桩案子耗时虽然最长,但是这里的事若是处理的拖泥带水,整个江淮道都要不可收拾,这里处理的干净俐落,那么巡狩江南的目的就达到了。

再往下去,魏王不需要再继续这样亲力亲为,只要还有一点头脑的地方官员和粮绅农户,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继续与朝廷作对为难,冒着家破人亡的危险屯粮居奇以牟暴利。想赚暴利?朝廷也是网开一面的,开封府的粮价可是一涨再涨,有本事你自己把粮食运到开封去,那儿现在是不抑粮价的,杨浩早就在那儿挖好了一个大坑,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因此上,由此继续南向,带着大队人马一路巡狩下去的魏王,只是代表着朝廷的一个态度,从心理上,给江淮各道的官员和士绅产生一种紧迫感,如果再有人意图从中捣鬼,那不可能那么明目张胆。扎根泗洲十余代,连一任知府下台都没能奈何得了他的周家都垮了,还有哪个粮绅敢与朝廷叫板?

可是横行不法者固然恶行令人发指,贪图暴利铤而走险的极品垃圾也未必没有,有鉴于此,杨浩便向魏王进言,由晋王沿运河缓缓南下,继续执行巡狩任务,统筹调度江淮粮草,自己先行一步,暗中查探是否仍有不法者从中作梗,两下里一明一暗,便可最大程度地保证宵小无所遁形。

经过泗洲一事,赵德昭对杨浩已是大为信服,对他这番话自然深以为然,当即便答允下来。杨浩这个主意固然是出于公心,却也不无私意,他想离开官船,才好与焰焰和娃娃比翼一起飞,双宿双栖,一得了赵德昭的允许,杨浩如同心上生了一对翅膀,立即欢欢喜喜地离了官船,赶赴官仓衙门。

唐焰焰和吴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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