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款款上前行礼:“寒雪叩见公主。”
华阳淡淡扫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在手中的书本上,她清声道:“女诫?想不到雪姐姐还真是有闲情逸致,人家云姐姐跟霓姐姐忙得团团转正在准备凯旋归来的大军之宴,雪姐姐反而落得如此清闲,不过也对啦,潇哥哥最近冷落了雪姐姐,雪姐姐多看看女诫来警醒自己,庶有补益,裨助汝身也未尝不好,毕竟楚王府可不像那些穷酸地方,该有的修养还是要有。”
寒雪听言,淡笑一声,没有为公主的一番不太友善的辞调而感到不平,华阳公主自小接受深严的教育,她的言辞虽然有着骄气却也没有说错,自己的确是想要修身养性,不过自有个人的观感便是,对于女诫,对于看书,人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与观点,这并不影响这本好书本身。
她读书,吸收其中自己认为应该学习的知识,盈盈看着公主,她不卑不堪地柔声回应:“勤修德行,是立身之本,是人的本性,寒雪知道自己修为欠缺太多,故而多看看前辈的知识精华,就是想要多多学习前人的智慧,像这本书写得很不错,还有这本……”
“得了,本公主今天来不是跟你讨论修身养性,更不是来听你介绍好书的,本公主问你,可知道王府里将要举行庆功大宴?”
华阳公主将手中的书本扔回石桌上,目光紧紧看着寒雪,气势凌人。
“庆功大宴?寒雪略有所闻。”她据实以告,虽然王府里忙碌的人好像忘记告诉她这件事,或者说根本无意告诉她也罢,她由衷感到高兴。
“那好,本公主要你在庆功大宴上与本宫合奏表演,让士兵们轻松轻松。”华阳公主很干脆地说道,语气充满强势。
寒雪一愣,他会让自己出席那样的大宴吗?而且她不太喜欢那么热闹的场面,她不想面对那些好奇又鄙夷的目光,会让她不由地感到窒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公主,寒雪觉得……”
华阳公主不等她说完,便杏眼瞪过去,厉声道:“大胆,你敢忤逆本宫,信不信本宫可以判你欺上的罪名!本宫说这样就是这样,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本宫到时候自有安排,你现在也不用看书了,回去习琴吧。”
寒雪望着公主,为公主即将迸发的隐怒而感到无奈,她妥协地欠身道:“寒雪遵旨。”
算了,不管楚亦潇是否允许,那也是公主跟他之间的事情,想毕公主也是听到了市井里流传的夸张传闻才会想要与自己合奏的吧,不然以公主的骄傲是断然不会找她的。
她很早就耳闻当朝华阳公主琴艺了得,每逢国宴必会为宴会抚上一曲,而且用的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伏羲琴。
她很想见识一下伏羲古琴,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伏羲古琴吟啸,谁与争锋,如今有机会见识,而且还可以与琴艺出众的华阳公主相互切磋学习也算是一桩好事。
这么想着,她便开怀了,同样是爱好音律之人,难得碰在一起,何必让那么多杂事给牵绊。
——————————————————
吕丞相的马车停驻在驿馆里,然而他早早下了马车,站在驿馆前面等待着楚王爷,八尺身材,瘦中带着力感,年老的身骨在寒风中依然不减威严。
左右带刀侍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神情专注而肃穆。
吕丞相将发髻上的被大风吹得乱飘的灰色带子给扫到身后,顺手悠闲地捋捋胡须,寒风扑面而来,让他自然地皱了脸皮,使得原本就皱纹多多的脸更加老气横秋。他
目光如炬地看着前方的大道,心中评估着,楚王爷大概什么时候才会来,他这个老丞相兼老国舅已经站得快要脚酸了。
忽然,侍卫眼尖地看到前方乍现了一群人,他尽职地提醒暂时将视线拉到其他地方的丞相:“丞相,楚王爷已经来了。”
吕丞相这才将目光重新调向不远处的道路上,果然看见楚亦潇骑着战马率领部下前来了,他眯起老眼,看着楚亦潇骑马策腾,白云雪地在他身后闪耀,反射出楚亦潇威猛的形象,他的心打了个突,楚王爷越来越威风了。
这一边,楚亦潇带领日月等一干骁勇的部下渐趋渐近,他剑眉飞扬,薄唇抿紧,黑得发亮的眸子在蓝天碧云下深邃不见底,微微眯眼,他朝吕丞相投去关注的目光,更加策马快驰。
马蹄震天,溅起的雪花粉末在马蹄底下形成一道壮丽的风景,冰凉的雪子高高飞起,窜入男人们的颈项,为热血烫肤所融化。
“驭——”楚亦潇勒停马步,纵身一跃,颀长伟岸的身躯稳稳落到吕丞相面前。
他拱手抱拳,英气地道:“吕丞相久等了,请!”
吕丞相锐利的眼睛端详了楚亦潇一下,再次激赏这个傲岸的男人,不过……太优秀了是好又不好啊!不着痕迹地收回所有的心思,他笑眯眯地道:“王爷不辞老远亲自过来迎接,老朽惭愧。”
楚亦潇稍稍侧身,身后早已经等待着的部下们齐齐上前,鞠躬抱拳道:“恭迎吕丞相。”
吕丞相笑呵呵地捋捋胡须,朝楚亦潇摆摆手势:“楚王爷请。”
随即,吕丞相转身由侍卫搀扶着踏上停在一边的豪华马车,在放下帏帘之前,他观望了一下楚亦潇率领的部下个个劲装矫健,赞赏地点点头,稳声说道:“楚王爷的人果然训练有素,不愧是沙场不败战神的手下,个个都不等闲哪!”
楚亦潇勾了勾唇,然而黑眸却暗沉了几分,心中沉吟着,吕丞相似乎在试探什么?他将视线对上吕丞相高深莫测的像是模糊却又清明的老眼,心下一凛。
他不动声色地跃身上马,这才朝吕丞相朗声道:“吕丞相过奖了,时辰不早了,起程!”
一声令下,马队开始轰隆隆地飞奔在大道上,向着宏伟的楚王府驰骋而去。
……
南边郊外的冰川上,旗帜飘飘,军队整齐挺进,柳飘风骑着他心爱的白马,一袭白衣淡影,星点晴光细碎,柔柔照在他如墨的发丝上,随风飘起,粉透如莹玉的脸庞,一双勾Yin媚人的下场眼睛在淡光下漂荡,潇洒俊美无暇。
……
华丽高雅的房间内,华阳公主端坐在一边喝着宫女递上来的热茶,亮盈盈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云夫人与霓夫人在两把同样的琴上做手脚,心肠歹毒地笑了,在大宴上,她要让梅寒雪再也没脸出来弹琴,哼!什么琴艺无双,可以以琴慰马,再厉害也没有她皇祖母当年御前比赛一曲催下千人泪夺冠强!
云儿手持小刀,在一把琴的弦上割划,然后又用手指拨动一下,确定并没有断,才满意地笑了,笑得有点阴险。
接着,她又在另外的琴弦上做手脚,刀子划下琴弦的力道拿捏得非常到位,不会一弹就断,但是……却也不会坚持得很久。
霓儿眼露赞叹地围着两把上好古琴端详着,为这两把鸳鸯琴的质好而心动,这两把琴是公主从宫中带来的绝品,无论是外表还是音色,绝对一等。
她看着云姐姐的举动,随口问道:“云姐姐,你这样把琴弦弄坏,就算在宴会上梅寒雪弹断了,如果在座的人认为是琴有问题岂不是得不偿失?”
云儿直起腰身,她已经做得一点破绽都没有了,听到霓儿的问话,她翻翻白眼道:“霓儿,你的脑袋瓜子在这个时候怎么就变笨了,没错,一条琴弦被弹断的确可能是琴的问题,可是如果是接二连三地断呢,大家不会认为是梅寒雪弹琴的力道拿捏不对?更何况这可是咱们高高在上的公主从皇宫里带来的天下好琴,一直都保养着,弥足珍贵,大家怎么也不敢往这方面想吧!”
华阳公主放下茶杯,骄傲地接口道:“没错,这可不是普通的琴,是传说中由远古创造人类的始祖伏羲氏伐楠木所琢,看琴右边的刻印,虽然那些字迹模糊,但是经过朝廷里古琴研究的乐师鉴定,乃是伏羲八绝四字。
伏羲琴的八绝闻名天下,后来更是成为所有制琴师所梦寐以求达到的境界,所谓八绝,即是清,奇,幽,雅,悲,壮,悠长,琴艺高超的人得到一把好琴,那方才可以弹到尽善尽美的境地,就像好马要佩对鞍一样。所以尽善尽美的境界就是虎啸不吼,哀猿不啼,高山流水,天默地静,等于呼唤自然。”
霓儿跟云儿瞪大眼睛,看着公主说得自信傲然,那眼底的神采亮丽耀人,让人折服,心底暗叹,不愧是琴后的传人,对琴的了解跟悟性非比凡人。
云儿娴雅地缓缓绕过一边的琴,抚上另一边一模一样的琴,好奇地问道:“相传伏羲琴只有一把,请问公主这把一模一样的又是怎么回事?”
霓儿亦是满脑疑窦,她知道伏羲琴世间仅一,但是为何现在有两把?
华阳公主步下台阶,来到两把琴的旁边,玉指抚上伏羲琴,视线对着仿造的琴道:“听皇祖母说,这把是伪制品,然而音色只比伏羲琴稍稍嫌华而不安,其他一切几乎都毫无差距,这是瀚国上代最著名的造琴师仿制而成,因为她是一位女性,也是一位爱琴如痴的女子,她的心愿就是制造出一把能够和伏羲琴相辉映的琴,与伏羲琴相得益彰,鸳鸯双飞。”
云儿与霓儿频频点头,确实是一把世间少有的好琴,难怪会被敬贡至皇宫,成为瀚国闻名的鸳鸯双琴,许多爱琴之人一生莫不想抚上一曲,现在却被她们轻轻松松就给拿来“玩”了,这世道,只要有权有势,还怕什么没有呢!
“你们到时候要细心安排,记着千万不要把两把琴给弄混了,除了我皇祖母,现在还没有人能够辨认这两把琴呢,介时表演,不要让奴才给本宫错搬了这动过手脚的仿制品,不然本宫绝饶不了你们知道吗?”
华阳公主神情转而严厉Bi人,她要做到万无一失,这两把琴,只要是上了官位的人,无人不晓,梅寒雪如果把稀世珍宝般的琴给接二连三地弹坏,哼!不贻笑大方也难!
云儿温温露齿一笑,安抚道:“公主请放心,我跟霓妹妹绝对会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就连最后惊险一招也不会对我们惊险,只会让那梅寒雪再无面目见人。”
“最好是这样!”华阳公主即使满意她的保证,也不放***段称赞几句,她是公主,她们为她这个金枝玉叶做事是她们几生修来的福份。
言毕,三人怀着一样憎恨寒雪的心情,脸上露出不一样的狰狞。
天色渐暗,总是暗淡着的夕阳西沉,大地开始笼罩在寒冷中,风狂,雪猛,大街小巷行人影难见。
楚王府宴宾豪庭里,钟鼓琴瑟徘徊在飞檐走翘的屋顶,萦绕在大柱笔挺的回廊下,盈盈悦耳。
大厅内,分坐着各王侯将相,其中楚亦潇坐在正中上座,右边隔壁空着一个座位,好像专门为某人而留。
吕丞相坐在左边客座最上座,柳飘风则坐在右与吕丞相,楚亦潇的两位侍妾云儿与霓儿也坐落在右边更后一点。
座位的分布等次十分严明,每一个座位都象征着身份地位的高低,或者主客的层次。
席间,为众人添酒上菜的奴婢们端庄地站在每个位置的后面,以便随时听候差遣。
大厅中央处,周围是艺高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