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地闭上眼睛,他要好好想想,到底哪里出了错?
——————————————————————
平静宽阔的镜湖,阵阵冷风狂肆,却只是掀起几许波痕,似乎冰冷的湖水也为这寒冷的天气冻得瑟瑟发抖。
一艘画舫上面,莺歌燕舞。
名***婉婉姑娘坐在粉色的薄纱后面,玉指拨着琴弦,曲调悠幽,顺着贯穿画舫的疾风,荡漾在湖面上,伴着轻曲,婉婉声调如出谷黄莺歌唱——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柳飘风端着酒杯,触唇浅尝,疾风带起他如瀑的长发,落在举起酒杯的白皙修指上,轻轻拂动,有几丝黑发甚至拂跳着沾上他的唇边,暗眸泛波,让他浑身上下发出一种轻佻又迷离的美感。
虽然他状似认真地听着曲子,然而心思却随着曲子的意境飞到远方,好一句“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他暗叹一声,这梅花吟,他自然地想起了梅寒雪,又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云儿的话语,想到她的脸受伤了,他的心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那疼,像电流瞬间遍布全身,她当时一定很疼吧!
就算疼,她一定又是紧抿着唇,倔强地不喊一声吧。他无法遏制自己为那样坚毅的她心疼,这是不该出现的心情啊,心中纠缠着千丝万缕,他不自觉地深深叹息一声,那道叹息,随风,飘荡……
传入了婉婉的耳中,她陡然停下了弹唱,款款走出来,新奇地望着柳王爷,不可思议地惊讶道:“想不到柳王爷这等潇洒不群的大人物也会这样闷闷不乐地叹息。”
柳飘风放下酒杯,玩味地望着婉婉又给他斟满酒,然后轻佻地拿起她的柔婉,眨眨凤眸,眨去眼底所有的纠缠,淡笑侃语:“婉婉姑娘觉得本王不应该叹息?”
婉婉柔媚带笑,媚眼里净是对柳王爷的崇赞,她半偎上他的臂膀,道理濯濯:“柳王爷当然不该叹息。第一,柳王爷已经平步青云,平日里只要动动嘴,就可以呼奴唤婢,根本不必为生活琐事烦心。第二,柳王爷英俊不凡,身边美女如云,根本不愁英雄寂寞。试问人生到了这等风Liu,还叹息就真是要让奴家无地自容了,柳王爷存心让奴家不能活了是不是?”
说着,她不依地摇了摇柳王爷的臂膀。
柳飘风听完婉婉的一席话,笑出声音来:“呵呵呵……经美Ren这么一说,本王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该罚酒一杯!”
他说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眉宇间染上淡淡的失意,心底却在自嘲,的确该知足了。
婉婉拍了两下手掌,再为柳王爷斟上香酒,却是柔媚地睨了他一眼,拿起他的酒杯,烟视媚行之中,想要饮尽甘醇,然而却被柳飘风抢先一步拿回酒杯,很快地又饮尽一杯,他转着酒杯玩耍,语气净是怜香惜玉:“本王堂堂男子汉,怎好让婉婉姑娘一介弱质女流来替本王罚酒呢。”
“咯咯咯……柳王爷这等疼惜奴家,奴家真是深感荣幸,为表谢意,婉婉再为柳王爷唱上一曲。”婉婉掩饰心中的尴尬,掩袖假笑,盈盈起身,准备走向琴台。
“天色似乎不早了,婉婉姑娘身子单薄,不好再吹风,要是染上风寒,大概会有很多人要来掀了本王的寒舍。”柳飘风伸手一拉,握住婉婉的纤手,然后站起来,以羽扇挑起她的下颚,细长的凤眸暧昧地开阖。
没有等婉婉撒娇抗议,他便不着痕迹地错开身躯,朝着掌舫的人下令:“把画舫开上岸,送婉婉姑娘回天香楼。”
话语刚落,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如白鹤沾水而飞般地掠过湖面,几个起落,便没入岸上的绿树红花处,不见踪影。
————————————————
寒雪只身来到御宝斋,探身看看,却不见人影,店门是开着的,怎么会没有人看店?又呆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奇怪试探地出声询问:“请问有人在吗?”
“姑娘,你找我呀?”柜台下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同时冒出一个人头来。
寒雪望着突然冒出来的人,俨然是那天接触的掌柜,她正想开口,却让掌柜给快语打断:“哦,原来是姑娘你!你是来取玉佩的吧,已经镶嵌好了,请姑娘稍等,我马上去取出来给姑娘。”
掌柜的态度甚是热情,说完没等寒雪回应便走到后台里,寒雪在等候之余,便浏览了一下格子上的珍宝,视线来到一个架子上的锦带,她走过去,看着这些锦带,想起那块玉的锦带已经断了,她斟酌了一下,决定买一条新的穿上去,这样还给别人的时候也省下了别人再为一条佩带而麻烦。
她端详着不同颜色的锦带,最后选中了一条淡紫色的……
刚好这时掌柜拿着玉佩出来,他看看寒雪,一想就通,他眉开眼笑地走过去,一边将玉递过去,一边推荐道:“姑娘,我们店里的锦带可以出了名的耐用,姑娘选一条吧。”
寒雪拿着玉佩,又是一阵触手生温的舒感,直暖至心房,她指着淡紫色的锦带,微笑着说:“我就买这条吧。”
掌柜取出锦带,放置她手上,笑得和善,连皱纹也泛着温和的条纹,眼中带着欣赏:“这锦带就送给姑娘吧,姑娘千万不可推却,就当是老夫也为那天卖葫芦的小孩略尽心意。”
寒雪听言,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的行为定是被掌柜的看到了,看掌柜如此热心,也就不好再推辞掌柜的一番心意,于是点头接下了。
“哟!雪妹妹不要我们柳王爷送的珠宝,原来是只看得上眼御宝斋的珍品啊,难怪难怪。”霓儿领着丫鬟踏入御宝斋,出声便是一阵暗讽。
寒雪转身,平静地对上霓夫人饱含嘲讽的眼睛,不在意地盈盈带笑:“寒雪一向对珠宝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拿玉过来镶嵌,霓夫人如果喜欢,柳王爷送我的那一份也送给霓夫人好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她希望大家能够和睦共处,如果区区一些珠宝能够让霓夫人对自己放下成见,也未尝不是一件顺水推舟的好事。
“免了,本夫人还不把你那些珠宝放在眼里。”霓儿撇撇嘴不屑地道,其实心里还是硬生生地动了一下,柳王爷送来的珠宝,每一样款式都不一样,非常精美,她全部都喜欢,但是面子上还是挂不住,而且她跟梅寒雪本就站在对立面,她才不要接受梅寒雪的人情!
“那寒雪也不打扰霓夫人挑选饰品了。”寒雪说着,就想越过霓夫人往外走。
霓儿却不肯善罢甘休,她对着寒雪背影,又是一番暗语:“就算是再美的玉,破了就是破了,即使再怎么镶嵌也会留下痕迹,变成一块劣玉,迟早要遭主人的唾弃,如果这块劣玉又成了主人的碍眼之物,主人随时可弃之不用,世界上美玉多得是,作为明智的主人,是不会浪费时间再去雕琢一块破玉的。”
寒雪站定身子,暗暗吸口气,然后稍稍偏首迎上霓夫人的冷眼,霓夫人这番话,她自是明了,不想跟霓夫人正面冲突,她只是顺着霓夫人的话语回应——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一块玉是否有价值,是否得主人欢心,最主要的还是要看这块玉成不成器,劣玉也好,美玉也好,未雕琢到最后,都不知道孰贵孰Jian,掌柜你说是吧?”
掌柜捋捋胡须,虽然不明白她们的话题之中的暗意,但是对寒雪的话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姑娘说的有道理,琢玉还要看师傅巧工,很多时候一块玉的价值恰是不在玉本身,而在于师傅的造工。”
霓儿一阵语塞,她用力地甩了一下衣袖,暗暗瞪了掌柜一眼,语气不太好地道:“掌柜,把御宝斋最新款最命贵的首饰给本夫人拿出来!”
寒雪朝掌柜致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不再理会霓夫人撒什么泼。
……
柳飘风带着微醺酒意走在大街上,俊雅的眉毛泛着淡淡的忧郁,脑海中纠结着种种烦恼事,忽然,一道常在心头的倩影跃入眼帘,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不是梅寒雪吗?他生怕是幻觉,用力眨了眨,终于看清那是真人,他心情忽而飞扬起来,连脚步也变得轻快。
在接近她身后几步远的时候,他出声唤住她:“嘿,雪妃,这么巧!”
这道声音怎么这么像柳王爷的?寒雪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很自然地回过头,看到眼前的人,她着实惊讶了一下,想不到会在街边碰到他,她正想着应该怎么询问玉佩的事情,他就出现了。
“柳王爷。”寒雪轻声行礼。
柳飘风下意识地就往她脸上看,果然看到她左脸上有一道瘀痕,虽然已经很淡很淡,淡到让人注意不到那里是瘀痕,但是他可是大夫,很容易就辨认那道痕迹,他伸手按住胸口,为那突而喘不又来其寻常异乎的疼痛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你脸上的伤,还痛不痛?”
寒雪明显一怔,手也自然地抚上脸上那道已经看不见的瘀痕,脑海中霎时想起那冰冷的剑打上脸颊的瞬间,刺痛Bi心,她颤了一下,秀雅的眉染上黯然,仅是失神片刻,她便柔笑释然,转移话题——
“柳王爷,这块玉佩是不是你的?”
说着,她拿出手帕,掀开层层薄绢,摊出上面的紫带玉佩,呈到他面前。
柳飘风一见玉佩,脸色变了一下,心中暗暗惊异,这玉佩怎么会在她手上,他以为玉佩不见了,还急了好久,后来想通了,就由它去了,想不到又突然出现,他还真的百感交集,这玉佩,从小伴着他长大,里面,有他的想念。
他沉默地接过玉佩,修眉忍不住郁结,他淡去了脸上的阳光,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有点压抑:“这玉佩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我以为已经不见了,谢谢你帮我找回来。”
“果真是柳王爷的。其实……我该跟你道歉才对,这玉佩是大宴那天,你救我的时候,我不小心扯掉了,而且……被摔破了,我也是刚刚拿去镶嵌好,现在才物归原主,真的有点迟,我很抱歉。”
寒雪惭愧地垂下眼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玉佩对柳王爷如此重要,却被她……
“呵呵呵……这说明该是我的就一定还是我的,不会不见,而且还玉还能收到美Ren亲手送的紫带,我深感荣幸!”柳飘风很是轻快地自我调侃,其意在安慰她的不安。
寒雪心中一暖,知道他在为自己的不安找借口,她抬头,静静地望着他,却看进他带着浓浓安抚的眼神,她说不出那种心情,道不明那种被RenTi贴的感动,竟然无法言语。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是很久,她想着命运的坎坷,难得的曙光,感动盈满于心。
他想着她的波折,她的不幸,还有吕丞相交代的事情,他开始感到为难,撮合楚王爷跟公主,无疑地,梅寒雪在楚王府是绝对不会再有容身之地,到时候她该何去何从?
末了,她镇定地调开视线,掩去心中的温暖,感动,一瞬间便已经足够让人倍感安慰,她欠身道:“既然已经物归原主,那寒雪也放心了,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