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哉!惜哉!如此孽障要成了气候,这一方百姓就要遭殃,又有不知多少生灵要遭荼炭。”老和尚一面走一面念着佛号。
一转眼,老和尚就看不见了,但他的声音却在天空中回荡。吃酒席的人许多都听见了∶
“舍了我罢,舍了我罢~~~~”
“舍了我罢~~~~”
这天酒席很早散了,吃席的人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再也吃不下去。夜里,他睡不着觉。老和尚的话如冷水浇身。他起来看两个孩子,不哭也不笑,一对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屋顶,绝不像一般的孩子。他越看越害怕起来。“老和尚的话怕是真的……”他对老婆子说。“你放屁!那和尚敢再来,我就去把他的庙拆了。”老婆子说。
老婆子绝不信老和尚的话。可老和尚的话在全村已传开去。村里人大多希望老和尚的话是真的,因为这村里的人都见不得别人好,都希望别人遭殃。
百日后没几天。家里就出了怪事∶双胞胎兄弟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一个。那天中午,老婆子在前堂摇两个孩子睡觉。几天的忙碌,她也累了,孩子睡着后就靠在桌子上也睡着了,可等醒来时,发现孩子少了一个。急找,发现孩子的被褥还是热的,捏了半天,从被褥里翻捡出一张字条,用正楷毛笔在一张冥纸上写道∶
人善本是恶
恶人本天生
人善随我苦
留恶赠与欢
恶人无恶报
善人无善果
终山非是梦
上岭望长空
南无阿弥陀佛
唵嘛呢叭咪吽
灵峰寺&;#8226;侗山
无疑,这是首偈语。请了村里几个长老来看,谁也解不开,什么恶啊善啊的,心里总觉得有种不详的征兆,谁也不想介入这事。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孩子被老和尚抱走了。长老黄须公劝其父母∶
“你们不用难过,孩子死不了,这是他的缘分与造化。至于这偈语呢,也不用费心去琢磨。非解不开也,仍时候未到也。到时就会明了应验的……”
留下未被抱走的就是弟弟——方头鬼。从此以后,人们看见方头鬼躺在摇篮里,都会用手去掐着他的小脸蛋,开玩笑说:“恶人,笑一个看看。”在一旁的老婆子听见会生气地对着孩子说:“谁说我家宝贝是恶人呀?你才恶人呢!谁再说我家宝贝是恶人,我们就骂他!”人家知道主人家不喜欢了,赶忙走了。可总有人仍然爱开这样的玩笑。
方头鬼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越长越像一个恶人。
他想起这些事,相信这一切都是天做定的。当初真不如听了老和尚的话把他淹死在水缸里。可现在要想杀方头鬼已是很难了,因为他时刻都有保镖跟着。
老头想了几夜,决定开始实施他的杀人计划:杀不了方头鬼,就先杀掉那两个佤族妖女,然后再放一把火把房烧了。这天中午,佤兵们都休息了,方头鬼也出了门,他提着把镰刀摸到楼上,当他冲进那女人的厢房正要动手时,突然,根茂冲了进来,一把抱着他的腰。
“根茂,你放开我……”
根茂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看着两个惊叫着的女人逃出了房间,跑下楼去,才夺下他手中的刀,把他抱起来朝楼梯乒乒乓乓地扔了下去,然后扭头就走了。他跌在地下半天没能起来,似乎腰被摔断了。他气汹汹大叫∶
“根茂!根茂!畜生!畜生!”
方头鬼晚上回来知道这事后,令人将老头绑在小时经常绑他的那根柱子上,拿来一根马鞭将他抽了一顿,然后令人将他锁在房里。第二天游街时,他们押着他走在头里。老头双手反绑在背后,头戴一顶二尺高的帽子,从上向下写八个大字∶*儿媳禽兽不如。前面的根茂用锤敲锣∶“大家注意罗,*犯游街罗!”老头披头散发,脸上留着鞭痕,躬着身子走着。村人从窗户看见时,一个个惊得合不龙嘴。
游街回来,立即被推进了大牢——就是关他的那间房子。他扑倒在地,不醒人事。遭此大辱后,他决心一死了之。在冥冥之中,他突然领悟了老和尚留的那首偈语的意思∶老和尚已然应他的要求,给他的双胞胎儿子取了名字,一个叫人善,一个叫恶人。人善他抱走去了侗山广济寺。恶人留给了他。
他不再想死了,他要去找他的另一个儿子。让这个儿子来替他报仇。
有一天夜里,他逃出了家门,潜过绿河,爬上了出山的山岭。
老头逃走后,关押他与甲长的那两间房屋就成了方家大院的牢房。 。。
第一部第六章
第六章
老头逃走后,方头鬼也没有派人去找。
方头鬼越来越觉得方家老屋太拥挤,房子不够用。队伍要扩充。前两天,已经任命根茂为方家大院总管,但还缺老婆子、丫头洗衣做饭;还要添几个长工扫房子,劈柴火,担水,做家务。这些人都要有地方住。方头鬼做了一个规划,准备在老屋的基础上扩建,最终要建成一座城堡。城堡里有街道,有兵营,有供他住的豪宅,有供下人住的下房,有粮仓,有牲口房、枪械房;有大堂,有刑具室,有牢房。城堡显四方形,坐南朝北,四角建数丈高的塔楼,可当了望塔,架设机关枪;城堡四周一百零八步开外架设铁丝网围起。
老屋在村子的北边,西北两面挨着水田,东南两面挨着人家。东面水田是孙大望家的,南面水田是李长脚家的,西北紧挨的邻居是赵大牲与吴大鹏家。方头鬼打算把这四家的水田与房屋征用来盖城堡。
孙大望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尚未婚嫁,两个大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孙大望虽然将田地都分了,但还是连成一遍的,大约有二三十亩。孙大望本不想把田产分了,多少年来落下的这么一份家业,分得七零八落的,心里总不舒服。可两个儿媳过门后,总不愿下田干活,连衣服、碗筷都不帮衬,摆出一副阔太太的模样。二儿媳更是花样翻新,成天叫这里痛那里痛哪,要吃这要吃那哪。两个儿子呢,取了媳妇忘了娘,只听媳妇的了。孙大望气得有苦说不出。“你们不就是惦记这点田产吗?我分了就是!”他请来了三长老做公证人,把这块地分了。分的那一天,两个儿媳躲在房里,听着前堂六个男人叫来喊去。最后还是平均按三份分了,女儿没有。
李长脚家人丁单薄,上头守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双目失明,他在四十岁头上才得一儿,这儿子现在也只十一岁。他家的地也有十来亩。李长脚两口子非常耐劳吃苦,一年到头闲不着,成天既不见他们的笑容,也不听见他们说话,他们对牲口说的话比对人说的还多。
过去,这两家和方头鬼家的关系相处不好,因为他的母亲养的鸡、鸭经常从后院跑到他们两家的地里去吃谷子。即使两家的地都在靠他家房屋的这一面扎上了篱笆,可这些鸡鸭还是能钻进去。据说,那老太婆每天就把家中的鸡鸭往外轰,“都躲在家里做什么?都出去寻食!”鸡鸭被轰出去,就把后院的门关上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那两家的女人在田地里骂开了。老太婆听见就追出去对骂。等到骂得差不多了,各方男人才出来将他们的女人劝回去。
几家女人在田里对骂时,西边的邻居赵大牲会在屋里窗口看热闹。他觉得真是好笑极了。赵大牲是弹棉花的,两个儿子跟着他学手艺。他没有种多少地,靠这祖传的手艺过日子。无论白天黑夜,他家的屋里总是传来弹棉花那“邦邦”的声音;无论何时,屋里的三个人头发上、睫毛上、鼻眼里,衣服上粘满了白的棉花絮。只有当对面田里女人们吵架时,他们才停下手中的活计。
“那老太婆真不讲理。”看了一会儿,两个儿子说。他们对方家一直没有好感。
“过日子哪里那么容易,为一点小利益吵架也是值得的啊。事情是没有落在你们头上,不然你们可能比她还利害呢。好在我们有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用去和别人争饭吃。”赵大牲教育他们说。
赵大牲家有五间瓦房,日子过得较为殷实。虽说一家人很少捏锄头柄下地,但三个人都脸色苍白,像从没有见过太阳一样。这家的男人少有长寿的,大都在五十岁上就死了。
这家人最怕的是火,因为几间屋里堆满了棉花、棉絮和棉被。
另一邻居驼背吴大鹏在村里是受人欺负被人瞧不起的。说也奇怪,他家一不缺人丁——有四个儿子,二不缺田地,可就是在村里没有地位。吴大鹏经常和人吵架,大都以他失败而告终。吵架过后没有几天,他就主动和对手答腔,搞得对手反倒不好意思了。有时就是占理可以吵赢的架,他也让人看不出赢来。
“我晓得的,你们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你们不要欺负老实人。”吴大鹏不看对手就经常这样说,好像他总是受欺负,其实他已把先机让给了对手。因此,许多人都可以在他头上使性子,不讲理。
“吴大鹏,你怎么这样没心肝,这样没有硬性啊。”一些好心的人经常劝他。
“这个货,扶不起的阿斗。你劝他干什么?”又有人说。
也有人说,吴大鹏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是个驼背的缘故。
吴大鹏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然而他总不改变。只是有一次喝酒喝醉了才说了真话:
“你们以为我不清楚么?我比谁都清楚。你们不知道,村里需要我这号人,少不了我这号人呢。你们在我身上吵架吵赢了,就不用再跟别人去吵了,这个村也就太平了。”
因此说,吴大鹏是村里惟一有献身精神的一个人。
冬天,当村里人都猫在家里或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吴大鹏就开始放他那一梢鸭子。晚稻收完后,稻茬的旁边有一些遗漏的稻穗。他一人赶着鸭子从这丘田走到那丘田,留心看着那几只经常掉蛋的鸭子。当他自信已将掉的蛋都捡回来后,就开始唱歌,歌声传得很远很远。
冬去春来,连续下了几天雨。在茫茫的田野里,站着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人,谁都知道那就是吴大鹏。傍晚,雨还没有停,他把鸭子都赶到绿河里洗澡。“嘟嘟嘟嘟嘟,上来!”洗完澡,他该赶鸭子回家了。
方头鬼仔细研究过他的这些邻居后,觉得只要用强将他们的地抢过来,把他们的房子烧了就得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部第七章
第七章
女人怀孕后,方头鬼总有些不满足,他年富力强正当年呢。这一天,他到甲长家的老房子里去。甲长一家被杀后,这房子就空着了。甲长本雇了三个长工,现在也都逃走了,家中所有东西被洗劫一空。甲长有一间三十二根柱子的二层瓦房、一个后院、一个菜园,现在已是空无一物,连吃饭的桌子、凳子、椅子,后院里放的锄头、耙子,簸箕、粪桶、灶口的蒲草坐垫等都被拿走了,就连堂前正壁上挂的一副仙鹤图和一副对联都被摘走了,只有靠正壁的一张条桌没有搬走,大约是因为太长了不好搬之故。方头鬼来到楼上,谷仓里己经没有一粒谷子,像是用条帚扫过一样,只有靠楼梯口的地方摆着两树红漆棺材。这是甲长为自己和老婆准备的,摆在这里,一来是冲冲秽气,祛病禳灾,以保长寿,一来是为备不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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