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恩正] 在时间的铅幕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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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恩正] 在时间的铅幕后面-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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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炖鱼汤!”梅琪笑眯眯地说。
    她在火堆上绑了一个三角形的木架,把铁锅挂在木架上,开始烧水。
    “一百多年以前,这里的印第安人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丈夫提水,妻子煮鱼汤。”
    梅琪将空了的水桶递过来:“那么就做个好丈夫,去提一桶水来吧。我会煮一碗鲜美的鱼汤等着你,就像一个好妻子!”夕阳照在梅琪脸上,娇羞更加增添了她的妩媚。
    欧阳去非提着水桶下山去,在湖边汲了满满一桶水,然后再爬上山。因为怕水淌出来,他走得很慢。渐渐接近山顶了,这里树木比较稀疏,他可以看到帐篷,看到篝火。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站住了。
    梅琪没有在火边。铁锅仍然挂在那里,可是火已经快熄了,只剩下一缕轻烟袅袅上升。
    欧阳去非小心地搜索着帐篷附近的可疑迹象,猛见帐篷的门缝中伸出枪管中冒出的火光,然后听到了枪声,子弹打在他头侧的树干上。
    “梅琪!”他高叫一声。
    没有人答应。
    他像一头愤怒的老虎,猛地向帐篷冲了过去。他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他也明白自己是手无寸铁,但是一想到梅琪正处于危险之中,他就别无选择。
    再也没有人对他开枪。欧阳去非三步两步就到了帐篷前面,一把掀开帐篷门,只见梅琪嘴被一块胶布封住,手脚被绑,躺在地上。帐篷的后壁被刀划破了一条长口子,敌人是从那儿逃跑的。
    “梅琪,你没事吧?”欧阳去非顾不得追敌人,急忙解开她的捆绑。
    梅琪摇摇头,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欧阳去非,泪如雨下。
    1986年9月9日,密执安大学人类学博物馆。
    欧阳去非把车驶入博物馆的停车场时,已快中午了。
    昨夜他护送梅琪回到底特律寓所以后,由于梅琪一直处在高度的惊恐状态中,而且开始发烧,所以他不得不留在那里,通宵守候着她。今天早晨,梅琪的精神已经安定了一些,他请梅琪的房东米尔斯太太陪着她,这才急忙驱车回到安阿贝尔。
    对于在宿营地遭受袭击的原因,梅琪提供不出更多的情况。她在煮鱼汤时受到两个蒙面持枪人的劫持,就被拖到帐篷里捆绑起来,以后吓得昏了过去。欧阳去非直觉地感到可能与那块铜片有关。十分明显,袭击者的目的并不想伤人,否则他和梅琪都性命难保。那么他们为什么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呢?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吗?想到这一点,欧阳去非十分为那铜片担心。所以他回到安阿贝尔以后,没有回寓所,而是直接到了博物馆。
    怀特馆长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说:“欧阳先生,据夜间警卫报告,昨夜有人从窗口爬进了博物馆。我们检查了一次,发现只有你的办公室被撬开了,请你快去看看遗失了什么东西没有?”
    欧阳去非回到办公室,先察看了书桌、书架,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他取出记事本,按号码打开了保险箱,立刻发现,保存在里面的铜片不见了。
    像受到一次雷击一样,在几秒钟之内,欧阳去非丧失了思维的能力。接着,他竭力让自己安静下来,想一想这事的前因后果。
    窃贼一定是事先知道铜片藏在保险箱里的,而且知道正确的号码,所以才能开箱。因为这保险箱是最先进的产品,装有遥感报警系统,震动、受热或者乱旋号码,都会引起反响。
    那么除了欧阳去非本人以外,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呢?
    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梅琪,只有梅琪才知道铜片藏在这里;只有梅琪才知道他有把密码记在记事本上的习惯;也只有梅琪,才能在两天野营生活中,轻而易举地偷看到这个记事本。
    沿着这条思路追溯下去,欧阳去非回忆了他们相识的经过。那天晚上在纽约遭受袭击时,梅琪是用汉语呼救的。她怎么知道邻近会有一个中国人?
    显然这一切全是预先安排的。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完整的阴谋!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往梅琪的寓所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米尔斯太太。
    “我是欧阳,梅琪在吗?”
    “呵,欧阳先生,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梅琪忽然走了。”
    “走了?”
    “是的,她退了房子,搬走了。”
    “她一个人走的吗?”
    “不是,有两个男人把她接走的。”
    “你知道她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不知道。我问过她以后将她的信件转到什么地方去,她说找到新住处后再告诉我。”
    欧阳去非放下了电话。他觉得感情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极大的侮辱。当他为梅琪付出一片真情时,梅琪却一直在玩弄他,欺骗他。
    他在心里默念着:梅琪,如果你需要那铜片,你就拿走吧!如果你需要我的生命,你也拿走吧!可是你却不能这样对待我的爱情,我一生中惟一的爱情。
    慢慢地,怒火在欧阳去非心中升起。他们掠夺了他,更主要的是,他们侮辱了他。他是一个外国人,无钱无势,孤立寡援,对黑社会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是他既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就只有决一死战了。
    1986年9月11日,安阿贝尔欧阳去非的寓所。
    欧阳去非已经静静地在书桌前面坐了十二小时。
    两套照片放在他的面前,一套是弗利尔美术馆寄来的战国时代楚缯书的红外线摄影照片;另一套是国家档案馆寄来的中国四川兴汉县的航测照片,这是1942年由美国陈纳德将军领导的第十四航空大队(飞虎队)所摄制的。
    这就是他去信索取的资料,今天上午才收到。整整十二小时,他没有挪动一下身体,高度集中注意力对它们进行了研究。他知道,要找回铜片,首先必须正确理解铜片上的图形所带来的信息,推测敌人一定要获得这铜片的真正原因。现在这铜片虽然不在手边,但是由于他曾经多次仔细观察过,所以那上面的一切细节,都能记得清楚,可以与照片上的资料相对照。
    楚国的缯书是1938年在湖南长沙出土的,这是一方15英寸高,18英寸阔的丝织品(缯),中央写有700多字,记载了有关楚国神灵、天文、历法的传说。四周有彩色绘制的图画,代表四时、方位的神怪。这是研究楚国文化最重要的资料。出土以后不久,就被卖到了美国,先存耶鲁大学图书馆,以后又为弗利尔美术馆所收购。由于年代久远,缯书上的部分绘画的文字已经漫漶退色,看不清楚,为研究工作带来不少困难。最近欧阳去非听说弗利尔美术馆利用红外线摄影,得到了比较清晰的照片,所以才写信去索取。
    兴汉县的照片一共50张,全部放得很大。欧阳去非找到七星岗所在的那一张,用放大镜观察,发现地面直径5米以上的东西,基本上都可以分辨。
    他思索了很久,推敲了每一个细节,他知道自己是在进行一场生死大赌,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都会导致灭亡。但是在目前的处境下,他已别无选择。
    一套完整的行动方案终于在他的头脑里形成了。就像战士跃出堑壕开始向敌人冲锋一样,他已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看看表,这时已经是凌晨一时。
    他提笔给怀特写了一封信,感谢他一年来的照顾,将手边的工作作了一个交代。他又签了几张支票,付清了房租、水电和电话费用,然后将这一切全放在书桌上。最后,他将自己的衣物书籍整理了一下。一旦离开这房间,他就有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9月12日黎明,欧阳去非驱车去底特律机场,搭乘了第一班飞往纽约的客机。
    1986年9月12日上午,纽约第五十五街贾弗里的寓所。
    “喝点什么吗?咖啡?啤酒?威士忌?”贾弗里招呼欧阳去非在起居室里坐定。四壁全是高高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各种文版的有关中国考古学和艺术史方面的著作。
    “谢谢,来杯咖啡吧。”欧阳去非说。
    贾弗里从电热炉上倒了一杯咖啡给他,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然后打开冰箱,往杯子里加了几块冰。
    “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吧。”他在欧阳去非对面坐下了。
    “贾弗里先生,”欧阳去非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最近一个月来,我查索了你公开发表的所有论文,我发现你的专长,是鉴定中国古画和古瓷器,但对于中国先秦历史、中国神话和考古学,你了解很少,这是事实吧?”
    贾弗里啜了一口酒,道:“没有一个学者是万能的。”
    欧阳去非接着说:“不过要解开铜片之谜,却必须依靠多方面的知识,你所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而且已经做到了!”
    “我没有研究过铜片,因为你拒绝提供照片。”贾弗里说,“不过我还是恭喜你,你可以写成论文发表。”
    “那是以后的事,”欧阳去非说,“现在我可以将关键告诉你。”
    “什么关键?”
    “关键是如何辨认一个正确的方位。”
    贾弗里举到唇边的酒杯突然停住了:“看来你是知道了一点事情,告诉我吧,我会付报酬给你的。”
    “我要知道你的委托人是谁,我的话,只有当着他的面才能说。”
    “这不可能!”贾弗里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再见,贾弗里先生!”欧阳去非站起来,“我马上就去警察局,报告铜片失窃的情况,舍逊夫人和怀特博士可以为我提供必要的证词。然后我要去纽约时报社,向记者公布我所知道的一切,贾弗里先生,我了解的情况可能比你想象的多一些,我会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那时候你的委托人知道你拒绝了我的建议,是不会给你好颜色看的!”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贾弗里也站了起来。
    “明天看报纸吧!”
    他转身要走,贾弗里伸出手来,做了一个阻止的姿势,接着到隔壁房里打电话,出来时,说:“行了,他答应见你。今天下午我带你去。”
    “你总该告诉我准备见我的人是谁。”
    “杰克逊先生。”
    欧阳去非吃了一惊:“享利·杰克逊,斯旺·杰克逊的儿子?”
    “是的,”贾弗里现在很平静了,“现在你该知道,我带你去见他,是冒了多么大的风险。我希望你不要玩什么诡计,那样对你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亨利·杰克逊,这位在《全美名人录》上占有显著地位的人物,有谁不知道他呢?这是一个亿万富翁,大古董商,狩猎专家,一个不断引起社会轰动的新闻人物。一方面,他在商业上精明能干,胆大妄为,传说他和世界各国的文物走私集团都有联系;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社会活动家,是学术事业、慈善事业的热情赞助者。多年以来,他不断用他在摩纳哥的豪赌,他和好莱坞巨星的艳史,他在亚马孙丛林中的历险,以及他对各种求助者的难以置信的慷慨,出现在世界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之中。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确实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
    但是欧阳去非知道,他的推测中的最后一个缺环已经补上了。
    1986年9月12日下午,纽约长岛,亨利·杰克逊的私邸。
    汽车在朝向大海的一处铁栅门前停下来。佩带手枪的警卫仔细地审查了汽车里面的人,确认只有贾弗里和欧阳去非以后,用对讲机和什么人通了话,这才让他们通行。
    汽车经过一大片草地,一片喷水池和一排大理石雕像,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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