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定再度南犯。”众将听他此言,纷纷点头称是。
袁崇焕眉毛一挑,道:“然则百里的意见是不许了?”桓震摇头道:“非也。眼下的局势,是建虏兵力消耗甚大,一时间无力南侵,然而我军攻略广义,准备也不是万全。破虏枪虽然已经装备了五成,可是新研发的几种车载火炮,各地兵士都未演习熟练,还不宜用于攻城。何况我军向来不善野战,倘若与敌人野外遭遇,如何应对,也需要善加思量。”
祖大寿有些不耐烦起来,追问道:“那么你待怎样?”桓震向袁崇焕要过那份皇太极请和的书信,指着上面几行文字说道:“这信中有许多值得留心之处,各位可曾看出?”说着捧了信,一一给众将看过。
赵率教道:“除却口气狂悖,也并没甚么奇怪之处。”桓震笑道:“便是要在这上头寻主意。”将信还给袁崇焕,道:“虏酋自称皇帝,且与我大明天子并列,那不是请和,倒是迫和了。督帅可以抓住这点大做文章,要他先去帝号,仍旧称汗,行文格式还要自低我陛下一等,这才允和。彼求和心切,必定答应。”祖大寿瞪眼道:“然则你是要与虏议和了么?”
桓震笑道:“非也。请问祖总兵,使臣从宁远到沈阳,须要多少时候?”祖大寿不明他话中含义,道:“总也要两月。”桓震又道:“那么一来一回,加上两面耽搁的时间,可能有半年?”祖大寿低下头去,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指着桓震叫道:“百里是说,明修栈道……”
袁崇焕微笑点头,接口道:“暗度陈仓!”指着广义一带,说道:“有半年时间,足够我军部署妥当。那时不论虏酋和与不和,都可以发兵袭取广义。”
祖大寿明白过来,也道:“正是如此。大小凌河一带,前为虏兵拆毁,现在早已重建,规模更比以前扩大。若在此处屯兵,先袭取杜家屯、西平堡、镇武堡一线,则可以隔断辽阳的援军。只是北方蒙古,许多部落已经投靠了建虏,倘若到时虏兵从北来援广义,那倒不可不防。”
赵率教道:“林丹新败,必定心有不甘。我们何不同林丹结盟?”桓震也道:“不错,咱们给他些火枪大炮,换取他们的马匹,叫他们给我们训练骑兵。林丹有了利害火器,必定图谋复仇,咱们可以借势与他夹攻广义,言明三塔谷、白土厂以北所取之地都归他所有。”
于是恢复广义的大方针,就在这一次除夕聚会上定了下来。这是明金开战以来,明军的第一次大反攻,因为这年的除夕是丙辰日,这一场聚会,就给后世史家称作丙辰之会。
众将领了袁崇焕分配的任务,各回防区预备,桓震主要是负责训练炮兵,袁崇焕听了他炮营的设想,觉得甚好,叫他先在觉华岛上成立一个营,然后再推广到宁锦二地。他看众人都走,当下也要告辞,却给袁崇焕拦了下来,桓震不知他有甚么事情,只得留步。
袁崇焕却不直说,拐弯抹角地问了一番岛上水军的训练情况,战斗力等等,这才指着皮岛,对他道:“若让你守此处,该当如何?”桓震一惊,他要对毛文龙下手了么?历史上诛杀毛文龙,是袁崇焕招致崇祯不满疑忌的一件大事,毛文龙在皮岛,俨然是独立为王的模样,不接受朝廷派文官监察核数、滥杀难民冒功、侵吞军粮、军纪不肃,的确有罪。但袁崇焕以尚方剑斩他的方式,却也未免太戏剧化了些。明朝赐尚方剑给主帅,用意是给主帅以绝对权威,部将如不听指挥,立即可以诛杀。然而毛文龙的罪行都非紧急,也不是反叛作乱。何况毛文龙也是受赐尚方剑的,袁崇焕擅杀大将,是严重的侵犯了君权。
他心中考虑措辞,一时便不答话。袁崇焕皱眉道:“如何?”桓震一醒,咬了咬牙,心想毛文龙这个隐患,终究不能不除,否则辽兵军纪日下,哪里还能打仗?况且皮岛是海上交通要道,靠近朝鲜,就像打入后金腹地的一颗钉子,本来是一个战略要地,在毛文龙手里却成了收取来往商船买路钱的一个收费站,怎能不叫人恼火!
可是他在皮岛上的个人势力很是庞大,据说将领有七八成倒是姓毛的,那并非毛氏宗族繁旺,却都是拜在他门下的义子义孙。轻易诛杀毛文龙,万一引起岛上军心动荡,那怎么办?袁崇焕在日固然镇压得住,他一去之后,东江不是就反了么?
他将种种利弊,力陈给袁崇焕知道,劝他不可着急动手。袁崇焕沉吟良久,这才叹道:“本院并非不曾预及此处,然而军纪不肃,何以复辽?整肃辽东军纪,必从皮岛着手。本院初任辽东,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桓震默然,袁崇焕也是有他的道理在,想了一想,只得劝他暂缓下手,等待广义战事稳定之后再议不迟。
袁崇焕思索半晌,也觉倘若皮岛形势不稳,自己也不能安心作战,当下就依了他,又吩咐一番训练炮兵的事宜,便叫他回觉华岛去。
桓震回去之后,立刻着手安排组建两个炮营,所用士兵都是宁远、锦州两地辽东籍的青壮,一营五千人,八百门炮,六人操作一门,余下二百人负责补给。所用之炮有两种,一种车载红夷炮共三百门,另一种是车载佛郎机炮五百门,都是重型滑膛炮。此外,二百补给兵每人配备一支佛郎机手炮。拉炮需要马匹,桓震七拼八凑,也只凑起了三千多匹,仅够装备一个营。又不能抢骑兵的马来用,只能等待祖大寿那边与林丹汗谈判的结果,看能否从蒙古人那里得到一些战马。
新年过后,平辽书院按计划开学,招收的主要是山东、河北和辽东本地的工匠后代,也有一些愿意从军的读书人。茅元仪自然是山长了,教师全是火器局中的熟练工匠。桓震百忙之中,仍然抢过了几何课程来讲,特别是将几何知识同火炮瞄准技术融合在一起,培养学以致用的人才。
皇太极那边,收到袁崇焕的回信,要他去帝号复称大汗,才有谈和的余地,他议和心切,当即回信表示同意袁崇焕的要求,但却要明朝廷赐他汗印,正式承认他大汗的地位。袁崇焕再次回信,说要上奏朝廷,请他等待。双方书信往来,相互磋磨,不觉三四个月就过去了。
祖大寿联络林丹,要用火器换取他的马匹,林丹汗一口应承,他也知道努尔哈赤是大炮轰死的,自己有了大炮,难道就不能将皇太极也轰死了么?可是祖大寿再邀他夹攻广义,他却没有答应,那时林丹部方经大战,实在没有实力去与后金铁骑为敌,何况林丹也不愿一下子站到明朝这一边,明朝胜利固然是好,但若败了呢?皇太极难道不会同自己秋后算帐么?何况即便明朝胜了,自己取了广义以北的地方,也没有法子拦住皇太极再来夺取,反倒要费心守卫,实在得不偿失。祖大寿百般诱惑,见他不为所动,只得罢了。回报袁崇焕,最终以一门炮换二百匹马,总共换了六千匹蒙古好马,还要林丹负责替明军训练三千骑兵。蒙古马身矮力大,正好用来拉炮,六千匹马中的二分之一,便分给了桓震。这一来两个炮营就完全建立起来了,士兵经过几个月训练,也都成了操炮的好手,只差实战检验一番。
到了四月,春夏之交,正是用兵的季节,大凌河经过扩建,规模至少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两个炮营共一万人和六万宁远兵就驻扎在此。另外还有五万军驻小凌河,七万军驻锦州,粮草也都运到了锦州囤积。大凌河北筑起了工事,明军的战略部署基本完成,只看机会,就可以出击了。
八十一回
广义两地的守将,似乎并没察觉明军的小动作,袁崇焕推说皇太极的封号须要请求朝廷批准,迟迟不予明确答复,而皇太极那边除了派使臣催促之外,也没有其他举动。事情仿佛正在按照袁崇焕的计划,一步步地进行着。
这次的作战方针是,对义州围而不攻,集中全力先取广宁,肃清周边各堡,确保长城一线的防务安全。广宁恢复之后,义州便是一座孤城。在这个计划之中,隔断广宁与辽阳、沈阳的联系,阻挡后金援军,是最重要的环节。
四月二十日,袁崇焕下令各部照原定计划行动,祖大寿率部五万北上,一路轻取大定、团山诸堡,至二十三日,抵达义州城下,设置蒺藜拒马,围而不打,一面派兵扫荡北边大靖、大清各堡,一面东向取牵马岭驿,如此一来,义州与广宁之间就完全隔绝。那时后金兵野战,是采取楯车与骑兵相结合的“结阵”战术,阵前布楯车,车前挡以五六寸厚的木板,再裹上生牛皮,专门对付明军的火器,其后是一排弓箭手,再后是一排小车,装载泥土,以填塞壕沟,再后面才是后金铁骑。战斗开始时,先用盾车抵挡明军发射的第一次火器,然后弓箭齐射,铁骑突然奔出,直冲明军阵形,这时候明军来不及装填火器,往往一击而溃。
然而这次明军却用了不同的战法,以长矛兵守护拒马,火枪列在拒马之后,三列轮射,再往后才是炮阵。每名操炮手、火枪手前面都有一个专人拿着长盾保护,后金兵的战马无法突破障碍物,弓箭射不透盾牌,只要还有火yao,后金军就根本无法靠近明军,直到火yao用尽以后才有可能短兵相接。义州驻军数次出城交战,都给猛烈的火力打了回去,明军又趁夜间挖掘深壕,在壕边埋设地雷,后金骑兵一出城就要吃亏,后来便以步兵出战,可是双方都是步下作战,后金兵没了来去如风的优势,很快便给明军的破虏枪打得头破血流,缩回城去再也不敢出来了。祖大寿秉承袁崇焕吩咐,并不急于攻城,只是专心修筑工事。
袁崇焕、何可纲、赵率教主攻广宁,两个新建炮营都编在部下。七万大军二十日从锦州出发,因为有火炮在,行军速度并不很快,直到二十五日,才在广宁南十余里与闻讯出战的广宁守军遭遇。袁崇焕闻报,立即下令列阵迎敌,与义州城下一样,战到薄暮,双方互有死伤,倒是后金兵吃亏多些。那守将倒也聪明,退回城去,坚守不出。袁崇焕令三军扎营,准备明日用大炮攻城。
桓震担负的任务,就是袭取杜家屯至西兴堡一线,在长城和大海之间拉起一条防线。照事前斥候探察,这一带的后金驻兵并不很多,何况广义战事一旦打响,那边的守军必定也不能分心来援,因此桓震一开始就以为攻取这一带的据点不是甚么难事。事实也确是如此,他不费甚么力气,便拿下了第一个目标杜家屯,后金守军三千余全部被歼,守将也给杀死。
难的在于攻下了之后要如何守,他部下只有三万兵、三百门炮,如果每取一地便分兵驻守,势必造成处处有兵,处处之兵皆不足战的局面,一旦后金援军大举突进,任何一个据点都可能给撕开缺口。何况长城一线仍在后金手中,倘若敌军越过长城来援,自己也是无法守卫。因此在他攻下了西平堡之后,便决定弃守杜家屯,一面肃清镇武、西兴两堡以及长城一带的后金势力,一面在西平堡修筑守城工事,准备扼守一地。
广义被围的消息,在四月二十九日深夜亥时传到沈阳。飞骑来报的时候,皇太极正在享用一杯烈酒,听到“广义被围”四个字『广义被围用女真话说出来,自然不是四个字,可是我也没法子去考证女真话要怎么说,因此各位就当作皇太极是讲汉语的罢。』,惊得张开了嘴巴,久久合不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