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右手,竖起他枯树枝般的大拇指,两颗豆粒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睛中流出来,顺着面颊滚落到地面上,“顶好,孩子。”
“顶好。”其它人也学着他的样子,竖起大拇指。然后他们鼓起掌,掌声持续了足足两分钟,一些过路人感到好奇,进入店中想看个究意,当他们知道是什么事后,更急切地向前挤着。店主怕发生意外,大声喊着疏散人群,人们簇拥着他们来到街上,四人忙上了车子,逃也似地离开书店。因为这一变故,他们不敢再去外的地方,最后不得不返回招待所。
第十八章(1)飞翔的猛虎
第二天,昆明所有的报纸都在头版刊载了志愿队痛击日本人的消息。他们还配发几张空战和P…40飞机照片,不知是记者失误还是有意为之,他们把画在机首的鲨鱼误认为老虎,并给它们起了个优美而充满想象力的名字:飞虎。虎在中国是最受崇拜和欢迎的动物之一,象征着勇敢和强大。在他们心目中,志愿队无愧于这个称谓。经过近两年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他们终于看到有人保护他们了,并把那些不可一世的敌人打得望风而逃。
接下来的几天,却十分令人失望,队员都满怀信心,渴望与日本人再大干一场。虽然每天都有几次警报,他们也升空进行侦察,但日本人始终没有露面。他们的日常生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了,《时代》、《柯里尔》和《下午报》等派出了记者对他们跟踪采访。每天,他们都能收到大量来自国内的信件和电话,内容五花八门,说什么得都有。他们发现,一夜之间,自己变成了名人。这给他们一种甜蜜而惶恐的感觉,毕竟这些来得太快,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圣诞节那天,云南省主席龙云在他的官邸为志愿队举行了圣诞晚宴。除了几个当值的队员,所有的人员都应邀出席。经过一番周折,霍华德与他父亲在北平时的一些朋友取得了联系。他被告知,有几人也将参加这次晚宴。他大喜所望,特意穿上那套自发下后一直锁在箱中的队服和新皮鞋,并让伯特专门为他理了发。经过这番收拾,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科尔和‘红色’揶揄他要去与女友约会,并嚷嚷着让他请客,他只是微笑,却并不回答。
晚宴前举行了庆祝大会。在一个坐无虚席,容纳一千多人的礼堂里。由龙云主席致词,他称志愿队――现在的‘飞虎’队,是他见到过最出色的一帮年轻人,并高度称赞了他们所取得的胜利。他的讲话缓慢而怠长,队员们听得都昏昏欲睡。在陈纳德讲话后,他们被请到主席台上。一个中国乐队奏起了《祝你圣诞快乐》和扬基歌,一群小学生为他们献上鲜花和一条丝绸围巾。他们弯下腰,吻着他们的脸蛋,让他们把围巾戴到脖子上。
晚宴开始后,霍华德的中国朋友过来与他见面。他们中的一个是昆明一家医院的院长,另外几人在西南联大任教。他们全部是在北平和南京被占领后,随中央政府迁到西南的。霍华德对他们毫无印象,这并不奇怪,原本他们就是他父亲的朋友,而那时候他还太小。
最初的拘谨和不适过去后,谈话变得亲密而热烈。李院长回忆起他父亲在协和医院工作的一些往事。哈维 霍华德在协和医科大学初创时,就来到北平,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在国际眼科界已有一定的声望。他还是未代皇帝溥仪的私人医生。1926年,一伙土匪绑架了哈维和詹姆斯。那年詹姆斯只有12岁。土匪们索要10万元赎金。在北平各界人士的积极营救,以及哈维机智、正义的周旋下,10个星期后,土匪们无奈地把他们释放了。回国后,根据这段经历,哈维还写了一本书。
“霍华德先生,我真想读读哈维先生的那本书。”梅贻琦校长说。
“梅校长,他没有寄给你过目吗?”
“寄来了,但你知道那些邮政部门。几年了,它现在还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我们真是想念他。”
“他一直想回来,尤其这两年,可能是年纪大了,这个想法越发强烈。他总是说,不是当年你们积极营救,我们现在可能就不在人世上了。”
“这还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哈维先生为我们和协和做了那么多,却遇上了那种事情……”
“霍华德先生,”李院长问道,“你记得毕华德教授吗?” 。 想看书来
第十八章(2)想念朋友
霍华德点点头。在他洛杉矶家中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张他们一家和几个中国同事的合影,那个笑得最灿烂的就是他。每次回到家,他都会站在照片前,欣赏一会。他们在中国时,毕华德经常去他家,每次都要在父亲书房中逗留很久。他很喜欢霍华德,一有空就给他折一些飞机啦,小狗啦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玩,要不就把他揽在怀中,用他的大胡子扎他的脸,痒得他咯咯直笑。后来他才知道,毕华德并不大,算起来,也就三十多岁。
“毕教授还在北平吗?”
“是的,”李院长摇摇头,叹气道,“我劝他过多次,可他不肯离开,推说父母年事已高,需要照料,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是不想离开协和哩。前些日子,听北平过来的人说,他开了个小诊所,开始独自行医了,诊所就设在协和医院的对面。”
“李院长,协和医院现在如何?”霍华德说。他多少知道一点它的现状,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学校被关闭了,医院也落到日本人手中。教师和学生大多数都流散到这里和成都。最让人气愤的是,亨利 霍顿院长被日本人监禁起来,传说已被送进监狱。”
霍华德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这是一种奇特的中国米酒,他用舌尖舔了一下,有一种辛辣和苦涩的味道。可不久就消失。他把那口酒咽到肚中,感觉有一股回味无穷的幽香。他心情沉重,已无暇顾及这些。
当北平被日本人占领后,他就一直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日本人能遵照《国际法》,使协和医院得到妥善保护,并秉承它原本的模式来管理和经营。他知道这有些异想天开,就像劝说他们放弃占领中国一样不切实际。但他仍抱着一丝幻想,希望日本人能良心发现。他想起父亲,深深为他感到遗憾。他把自己生命中最好的时光奉献给这家医院。同时,它也是他最挂念和引以自豪的一项事业。现在随着日本人的枪炮,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我们的事业完了。”金岳霖教授悲伤地说。
“不,我们一定会回到北平,回到协和。”李院长坚定地说,与其说给大家,不如说是对他自己。
“但到那时,许许多东西都不存在了。比如那些藏书,还有有关‘北京人’的发掘和研究,还……”
“我们已经影印全部藏书,”李院长说,“但那些书都是孤本,十分珍贵。我最担心的是‘北京人’,戴维森 布莱克博士的死已经给我们带来了巨大损失。日本人对‘北京人’觊觎已久了,他们决不会放过它。”
“先生们,你们认识一个叫John K。 Fairbank的人吗?”特克斯这时说。“他是我们家一个挚友。他的中文名……”他想了一会,但没有记起来。“昨天,他打给我电话,他听说我在昆明,让我替他寻找几个朋友。”
“哦,先生,你说的莫不是我们的老朋友费正清?”金岳霖教授直勾勾地盯着特克斯,激动地问。
“对,好象就是这个名字。”特克斯掏出笔记本。“他说,有一对叫粱思成和林薇因的夫妇……”
“我想念我的费老弟,”金教授说,“不知道他何时能再来中国?”
“我也是的。”潘光旦教授感慨地应道。
“真不巧,粱思成和林薇因夫妇去年底去重庆了。”金教授介绍说。
特克斯有些遗憾,但他没有流露出来。从费正清的电话里,他能听出他对这对夫妇非常欣赏和挂念,这激起他的好奇心。他想亲眼看看他们是怎样的人,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霍华德把他和伯特、雷克托、科尔介绍给在座的中国人。金教授听了他对伯特的介绍,十分感兴趣。他正在写一本心理学方面的著作,其中涉及一些西洋绘画方面的知识。但他对这方面知识了解不多,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想听听伯特的见解。
这是一顿丰盛而奢侈的晚宴。但并不适合他们的口味。当看到一盘鸡爪摆到餐桌上时,他们就不在动口了。他们又海阔天空地谈了一会,当金教授和伯特之间关于绘画的讨论开始时,阿代尔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告诉他们前方警报网打来电话报告,几十架日机正飞越边境,让他们立即返回机场。他们恋恋不舍地和新朋友握着手,都感到意犹未尽。金教授告诉他们,元旦时西南联大将有一些活动,希望他们到时能参加。他们也有此意,所以就爽快答应了。
“我们怎样联系?”霍华德问道。
“你们住在巫家坝机场吗?” 金教授问。
“不,”特克斯告诉了他们的住处。
“很好,我知道那地方,它过去是我们的分校。这样吧!到时我去找你们。”金教授说。
“就这样说定了。好,再会了。”
“再会。”
“一路平安,朋友们。” 。 想看书来
第十八章(3)吉尔伯特
第二天,伯特不当值。直到太阳升起很久,他才起床。他洗漱完毕,就出了房间。院子里网球场上,霍华德和拉尔夫 希勒厮杀正酣,他伸长脖子,出神地望着球场。‘红色’提着药箱,匆匆走出护士室,看他那样子,她差点笑弯了腰。
“早上好,伯特,”她收住笑容,说。
“早上好。”
“昨天你们结识了一些有趣地中国人,是吗?”
“是的,”他兴奋地回答。
“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没问题。元旦时,他们会搞一些活动,到时,我通知你。”
‘红色’把药箱换到左手,漂亮的嘴弯曲成一个半月形。她想说什么,但没有出声。伯特望着她,那个埋藏在心中的疑问又升腾起来。像一面锣鼓,在胸中拚命地敲打。
“‘红色’,我想问你一件事,像你这样年轻姑娘。远离家乡,置身在一群男人中间,你的家人同意吗?”
“你想知道?”
“是的。”
“不同意。我父亲快急疯了,他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几乎所有认识的人来劝说我,但是……”她耸耸肩。
“你还是来了,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中国,”‘红色’望着那边的网球场,仿佛在对自己说,“几年前,我做为一名交流学生在岭南大学学习过,我是那里第一位美国学生,老师和同学对我十分友好,倾全力帮助我。那时我就想,如果有可能,一定要为她们做点什么。看到报上登载的志愿队招募护士时,我就报了名。”她从伯特面前经过,进了手术室。她没有告诉他,她报名参加志愿队前,已经收到耶鲁大学护理系任教的聘书,那是她从懂事起,就梦寐以求的工作。
鲁门站在球网边上,充当裁判,他心不在焉,几乎要睡着。这惹起了交战双方的不满,他们让另一个队员替换了他。他郁郁寡欢走过来,站在伯特身边。
“伯特,你听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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