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一定要。
可惜,天不遂人愿。
多少人匍匐在他的脚下,只想他伸出手救他们的至亲或所爱一命。
他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无所不能,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多少的生死。
而……他却连唯一想保护的人……也救不了……
既然如此,鬼煞算什么?!他拥有这一身世人敬羡的医术又有何用?!
到最后,他还是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无能为力!
何沁舞错了。
他为天天立坟却不为她立坟,不是因为一个用形式,一个用心。
而是,他在遵照她最后的请愿。
她说,聃,你带我走,好吗?我不要死在大家的面前,那样……好残忍。
她知他,懂他,正如他知她,懂她。
她选择留下背影。
她是在说,至少留一个希望。
她是在说,让她的生亡成为一个谜。
虽然那谜底,所有人都清楚。
可,只要未见,依然可以期待,期待一个神话的奇迹。
然而,他怎能做到?
其实,不是不懂她的想法。
包括她让他与何沁舞立下白头偕老的誓言,他都能明白她的用心。
她怕他自暴自弃,她怕他意气用事,她怕他日益堕落,这是她的忧惧。
有人可以约束他,有人可以牵制他,有人还需要他,他便不能,也不会这么做,这是她的以为。
何沁舞就是那个人,这也是她的以为。
如果他还在乎她死后是不是能够安息,那么,他一定会遵守在她面前与何沁舞许下的誓言,这还是她的以为。
她以为何沁舞可以给他爱,只要他敞开心,给何沁舞机会,总有一天,他也会爱上何沁舞,两个相爱的人彼此幸福地相偎相守,白头偕老,他会拥有幸福,拥有被爱与爱人的幸福,这是她最好的以为。
这一切,终究,只是,她的以为。
对他而言,她怎样以为皆无妨,只要她能带着笑,只要她能带着满足,只要她能没有遗憾,只要她能没有牵挂,只要是……为了她。
他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便是全然接受她所有以为的以为,让她以为自己的以为是真的以为。
风一吹,吹落了思绪。
粥,有些凉了。
以前,他是不喜欢喝粥的。
他不喜欢粥这种粘粘,腻腻的味道。
何沁舞却很喜欢煲各种各样的粥。
喝粥的习惯应该是他躺在床上昏迷的那阵子养成的。
到如今,想戒……却发现已经上了瘾。
对原本讨厌的滋味竟然上瘾了,想来,也真觉得有点可笑。
赫凡的身子突地一僵,他的那双黑眸益发黝黑深邃。
有人在门外!——
“是谁?!”他将手中的汤匙往大开的门扉外甩去。
“哎哟!——”娇柔软声,“赫凡,你没看到我怎么还能扔得这么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声音……
站起身,赫凡双手撑桌,试图让那桌面透骨的冰凉从双手流窜全身,镇静自己过于烫热的心绪。
门外安静了。
赫凡迈着僵硬的步履,慢慢走向门扉,转弯——
两人直立相对,各怀心思。
“你怎么又回来了?”赫凡望着她沉默的面容。
何沁舞咬紧红唇,不知在想什么、打什么主意。
“没有银子上路?”赫凡想到这个可能,他转身进屋。
何沁舞跟着他进了屋。
她的脚才刚踏进屋里,赫凡便把搜罗出来的所有的银票放在她的掌心让她握好。
“你把这些都给了我,你自己呢?”她问。
“我已经不需要它们了。”他定定地瞅着她,“拿着它们,你可以和你的家人一起过好日子了。”
她的眼眸,暖暖热热的,何沁舞快速拭去某种她不愿意让人见到的东西。
跟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呵呵……呵呵……”她得意地又跳又嚷,手舞足蹈起来,“笨蛋,笨蛋,笨蛋!赫凡真是个笨蛋!”
赫凡向何沁舞逼近一步,脸色一沉,不悦道,“有胆你就再得意忘形一点!”
何沁舞无惧他凶狠的目光,还灿烂笑着提醒他,“你还没发现吗?我赢了!”
他说三日内让他笑三次,她做到了。
莫名其妙一次,蝴蝶之绚一次,还有……离别前他叫住她的那一次。
加一加,算一算,总共三次,不多不少。
赫凡愣了愣,随即恼怒地将她扯近,“卑鄙、可恶、狡猾!”
何沁舞不理会那勒住小蛮腰的有力手臂,自顾自地将银票塞进自己的香袋,而后,她又取出那块祖传的梅花绿,“这红绳断了,所以,我才下山去买红绳,并不是一去不回头。”
这刻,她的微笑甜美至极,“夫君,愿赌服输哦。”
夫君?
赫凡的脸一黑,“谁是你的夫君?!别乱叫!”
“当然是你,你就是何沁舞的夫君,别忘了,你可是发过誓要跟我白头偕老的……你知道,这玉佩是我何家的祖传之物,我现在就将它赠予你了,今后,你便是我生命中除铭生外,最最最重要的人。”她温柔地帮他系上玉佩。
温热的纤纤玉指轻触过他的颈间,竟令他感到一阵颤栗,如被闪电劈中,电流游弋。
她仰着脸,温柔地凝视着他,静静地绽开一朵微笑,“我赢了,以后,你再也没有借口可以甩掉我了。”
许久之后,他恢复说话的能力,“我是一个无趣的人,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跟我相处很无趣,没有人可以忍受一个无趣的人一辈子的。”殷桃就是例子。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无趣的人,而且还特别特别地别扭,别扭地扭曲别人的好意,别扭地隐藏自己的好意。”
她的眼瞥向桌上那碗素粥,“你做的?”
他讨厌她说着一个问题又转到另一个问题,“我们在谈未来。”未来是很重要的东西,那可不是吃的东西可以比拟的。
她坐到桌前,开动起来。
他大步走过去,就要发火。
她皱眉,吐舌,伸出小小的手指用推死蟑螂的方式将那碗粥推向桌角,仿佛那是洪水猛兽,“这真是你做的?”好难吃。
他狠狠地瞪她,声音却轻柔,“那是我的,你不会是想我帮你也弄一碗吧?”没门。
何沁舞猛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弄就可以了。”昨日,她耗费太多体力,脑力,精力,需要完美的食物来自我补慰。
红绳是借口。
昨夜,她在客栈住了一宿,一直在思索着要不要再回来,一夜未眠,她犹豫了许久。
天一亮,她本来就决定要回江南的,可是,脚却硬生生往这里来。
她说服自己,她一定要回来看看他惊愕的样子,然后大尝特尝胜利的滋味,最后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人心,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
他将银票全数塞进她手中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走不了了,不想走了,她想跟他在一起,就算她从他身上不能获得什么……她也不想走了……
她想在他身边,每日每夜地看着他。
她想……爱他。
她想真诚地,用一颗真心去爱他。
何沁舞站起身,直直地看着眼前略带张狂的俊颜。
“不要这样看我。”被她的注视惹得极不自在,赫凡的脸一偏。
何沁舞突然张臂环抱住赫凡。
“你……”来不及阻止,赫凡被她突来的举动给震撼住。
“赫凡……请你尝试接纳我,好吗?”她的脸蛋抵在他胸前,聆听他的心跳。
他才动了一下,她的双臂却像藤蔓般缠得更紧,她轻轻恳求,“别动,让我再听听你的心跳。”
赫凡静静任她抱着,不自禁张臂回拥她。
或是为她的话语撼动,或是为她身体的温度温暖了他的孤单寂寞。
她的身子好暖,好温暖……
在这一日过去很久很久很久以后,赫凡才发觉,原来,远在他的心爱上她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恋上她。
☆☆
第15章 chapter 15
两年。
两个人一起生活,习惯了,倒也不是那么令人排斥。
他望向那一抹在阳光下轻舞飞扬的娇小身影……
“你看,我捉到鱼了!”她奔向他,脸蛋上洋溢着幸福满足。
赫凡看着,将她美丽灿笑的模样摄入深邃的眼瞳中。
她说,“你看,我就说不用半个时辰我就能学会吧?”
她说,“你说这是什么鱼?”
他看着她,在她的眼里,他看到了他自己的身影。
此刻,他即是,她的世界。
赫凡信守诺言,不再斥诉让何沁舞离开的话语,并且教她习以内力,活用之。
赫凡没有想到的是,何沁舞对于习武有惊人的领悟力。
午后,落叶纷扰。
何沁舞俐落地舞枝挥袖,惹得风声四起。
赫凡的目光被那矫捷的身影深深吸引。
在光影游移间,她的衣袖飘扬,浮掠。
一根枯枝直抵赫凡的咽喉。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了。”他移开那根枯枝,如此说。
何沁舞以为赫凡是在让她,却未料想,他竟会出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论功力,论内力,连我也将不再是你的对手。”他告诉她。
“你是说……”她难以置信。
他笑了笑,静静不语。
又少了一件能够打发时间的事。
明日,有些生活习惯又得改了。
清晨醒来,赫凡下意识的瞥眼望向对面那张竹床。
之前她未有床是因为他以为她很快便会离开。
此刻,她的竹床上空无一物。
直至中午,何沁舞也不见人影。
赫凡开始担心,未说一声,她会去哪里?
突然,他愣住了。
以她现在的武功修为,还需要他担心什么?
不过半日未见她的身影,他怎就开始焦躁与不安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扪心自问,赫凡发觉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就算他不《奇》常开口与她说话,她也能《书》自得其乐;习惯了她很《网》知趣地静静陪坐在他身旁,连带坐出了他对她的一份信赖。
赫凡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如果真的离开了呢?
如果她只是在利用他,让他教她运用那得天独厚的内力,当他再没有利用的价值时,她便毫不留恋地离开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为何会开始酸痛?
轻笑一声,赫凡笑自己毫无端由的胡思乱想。
何时,他竟开始去猜测别人的内心世界?
起身,他出屋。
昨日还铺展在记忆中的点滴伴随他的脚步。
他的足下是躺在泥泞中刚刚长成的叶子与默默的落花。
在无限充满生命的天空下,总有一些花,在枝头走失睡去,渐渐隐灭。
忽然,远处丛林间一个小小的发光物,令他原本冷然的眼眸蓦地一亮,毫不迟疑便飞身而去。
“真是太难得了……”望着在日光下绝世独立的一株发亮雪花形翠草,赫凡脸上浮现出一股如同孩子般的满足笑意。
生物及植物一定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特性。
通常而论,植物越是长相奇异或是色艳异香的,就代表那样植物越是有着不可估量的特殊价值。
无怪赫凡会笑得眼眸如同弯月,因为这雪心草可是世上罕见的珍稀药草。
传说雪心草蛰伏千年只为等待有缘人。
因为无缘之人若见了它,它也只是以一株杂草的形态出现以使其被忽略。
赫凡轻轻走近,刚刚如获至宝地将其摘下,雪心草的光亮便消逝与杂草无异——
“你在这儿干什么?找遍了也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遗弃我了……”何沁舞使着上等轻功在赫凡身后落下。
“我做什么,你不用管。”赫凡选择自动忽略她的后一句话。
“你是我的夫君,我有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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