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通常不会有如此严谨的作风与不同寻常的打扮。
“宗主有令,请鬼煞随我们到谍血盟做客。”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
“谍血盟?”赫凡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他冷冽的目光向眼前的黑衣人一一梭巡扫射过去,“我不认识什么宗主。”
耿诺的声音飘过来,“谍血盟是残金眼的分盟之一,残金眼则是近五年来,武林中迅速崛起的诡异帮派,他们口中的宗主据说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然,就在几个月前,这一切诡异得仿如一个局,似乎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江湖开始疯传崔彻焯的名号,并直指他便是残金眼宗主,莫不是残金眼闹起了内讧,朝廷手上有证人,禀着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可疑人物的官府便对其发出了通辑令。”
“崔彻焯?是他?”赫凡提高了声音,冷硬地道,“他找我做什么?”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道,“我们宗主有令,务必请鬼煞到盟中去一趟,是有关耶律媚容之事,宗主有话要提醒您。”
“哼!”赫凡扬起眉梢,他的脸部轮廓整个凌厉起来,“他也配来提醒我吗?”
虽被面具遮挡住了脸,但可以看出那些黑衣人的眼睛中个个充满了愤怒。
“鬼煞真的不肯赏脸吗?”那人又逼问了一句,“那就别怪我们对您不客气,还请您不介意我们使用武力强迫您随我们去见宗主。”
赫凡淡淡地说,“你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虽然没有太多的对敌经验,但是他对自己的武功依然具有十分的自信。
那带头的倒是硬骨头,他朗声道,“鬼煞与断魂同在,我们单打独斗当然是打不过,但如果你们见识过我们的绝命阵,只怕也未必能轻易得胜。”
看来真要打打杀杀才能解决问题了。
赫凡皱皱眉。他两年不入江湖,一来就遇到自己最厌恶的事情。
耿诺倒是自若,他说,“看来如果我们不出狠招,这些人是不肯死心的。”
“速战速决。”很难得,赫凡与耿诺达成共识。
带头的人一使脸色,十几个黑衣人便立即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这果然是一个相当奇特的阵法。
敌人圈出的阵式近似某种形状,紧接着,那十几个人飞快地奔跑,将赫凡和耿诺深困在其中。
耿诺鄙夷地看着周围晃动的人影。
这就是让他们骄傲的绝命阵?
真是,自不量力。
耿诺全身散发着一股淡然的优雅,他双手一摆,阴寒的银针从十指透出,刹那间就刺中十几人中的四、五人。
只见那几人节节败退,阵法立刻大乱。
赫凡身形跃起,同时十指如风强攻向西侧的另几人。
在赫凡与耿诺凌厉的攻势下,十几个黑衣人全倒了,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猛然间,有人在一旁大喊,“住手!”
赫凡与耿诺同时停手,斜睨过去。
是刚才带头说话的那个人。
赫凡盯着那人的眼睛,对方的眼中没有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宗主知道您不会妥协,所以,我们的任务只是提醒,我们出现的目的只在用血作为提醒,宗主不希望与您为敌,希望您能不要淌耶律媚容这浑水,否则,后果便是如我们这般——”
说话那人手掌一挥,风声里挟着一个银色的飞镖在空中呼啸而来一一滑过在地上躺卧的黑衣人的颈项。
赫凡和耿诺诧异之际,没想到那飞镖竟然如有生命般掉头飞回主人身边,直指他的颈项。
闷哼一声,男人也已然倒地不起。
赫凡缓缓低下头看着躺在地上,全然不能动弹的十几名黑衣人。
弯身,他掀掉其中一人的黑色面具,男人的脸竟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腐蚀,血肉模糊,很快便几乎不可辨认。
“那镖上有毒……”赫凡也不免心惊,他犹疑地看向耿诺,“尸骨无存?”
耿诺也正对他抱以相同目光。
尸骨无存?
这就是暗示?
耿诺说,“你救崔彻焯是一个错误,在青冥谷阻止我杀他更是一个错误,将何沁舞留在他身边,你有没有大错特错的感觉?”
“何沁舞要怎么做,一切都是她的选择,与我没有关系。”赫凡的双手握紧,眼眸深不见底。
耿诺对着两匹马儿吹了一声口哨。
不远处的两匹马儿听到命令,立刻飞快地奔跑到赫凡和耿诺身边。
“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乘骑在马上,耿诺问赫凡。
赫凡未理,未答。
耿诺看了眼身旁的赫凡,突然咧嘴一笑,“怎么瞧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难不成在想何沁舞?”
赫凡的唇角顿时僵硬,绷得死紧,他说,“如果你想耶律媚容无恙,就不要再跟我谈她。”
“她?”耿诺勾起一抹笑,挑起眉,“何沁舞?”
赫凡看他一眼,目光凌厉。
耿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崔彻焯实在太不了解你。”
见赫凡不说话,耿诺又说,“他这么做,只会让你对耶律媚容更感兴趣,是吧?”
赫凡抑郁的沉下脸,驾马驰策,“赶路。”
耿诺笑着,策马追上他。
树木随风摇摆,沙沙声响,持续不断。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上是没有声音的,没有语言。
世间,非常的安静,非常的纯洁。
母鸡咯咯的声音叫得起劲。
何沁舞听得入迷。
不知何时开始,人与人之间有了沟通,有了语言。
烦恼,疑虑,伤感,也跟着接踵而来。
“你的同伴都死了,而今只剩下你了,你不会寂寞吗?你不会伤心吗?你不会难过吗?怎么还能叫得这么快乐?”何沁舞愣是问着那只母鸡。
崔彻焯淡淡的、冷漠如冰的线条变得无比柔软,嘴角微微扬溢出一个几乎轻得不易察觉的笑意,“何沁舞,跟鸡说话比跟我说话来得有趣?”
何沁舞,什么时候,单只是这样叫着她的名字便能够抚慰他,便能够让他心情很好。
那一日,他以为她不会回头,可她回来了,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一发现他受的伤,便细心地照料他。
在他的生命里,他发现很多事情不管怎么回想,都只有鲜血与杀戮的场景,其他细节却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第一次杀人,他看着手上的鲜血与地上冰冷的尸体,只是觉得好玩。
杀人,真的很容易。
这让他感到讶异,也感到无比愉快。
原来,他将维持一辈子的生存方式,就是这么一件简单无比的事。
可,能够让自己不受伤的杀人,却需要计划。
他讨厌受伤,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普通人,会轻易被别人杀死的普通人。
然而,这阵子,因为她,他甚至开始喜欢受伤的感觉。
他开始眷恋她的关心,她的照顾,她的细心,她的温柔。
他知道他该回他该回的地方去,那里,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处理,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决策,有很多事他要解决。
只是,他一直走不开,而且走不开的理由竟是没有理由的理由。
他没有办法去解释内心的感觉,那解释太沉重,也太困难。
“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把这最后一只母鸡吃完,也该是分别的时候了。”她说,轻轻淡淡的语调,听起来甚至是带着轻快的。
崔彻焯心头一震。
虽然不愿承认,但潜在意识里早就明白这一日会到来。
只是,迟。
亦或,早。
“也是。”他苦涩一笑,也不知胸口那阵空虚是为的什么。
“帮我抓住它——”何沁舞没想到这最后一只母鸡的求生意识居然会那么强烈,拍拍手,她说,“这最后的饯别餐就交给你了。”
崔彻焯回过神,“哦——”
崔彻焯对抓鸡没有什么概念,更别提有什么经验。
于是,一个大男人像个孩子追着一只鸡跑。
何沁舞背靠墙壁看着,清晨的艳阳洒落下来,照在她的脸颊。
然后,当她的目光扫到崔彻焯为了一只鸡几乎要抓狂的样子时,笑了。
最后,那只鸡死了,崔彻焯直接作弊用功力将它给杀死了。
崔彻焯提起鸡脚,将那只死鸡拎到何沁舞面前,“喏——”
崔彻焯笑容灿烂,等待她的夸赞。
那只死鸡的眼是睁开的,正对着何沁舞。
何沁舞瞠大眼,责备的话在见到他孩子般的笑容时吞回去,她用食指轻轻地将他那只拎着死鸡的手往后推,“拔毛,煮食,都交给你了。”
“这……”崔彻焯有点为难地看着手上那只死鸡。
“有问题?”何沁舞皱眉。
崔彻焯伸出另一只手抚平她的眉,他不喜欢她皱眉,他喜欢的是她眼里闪现的灿光。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就我来吧——”何沁舞说,“我只是一时兴起,很想知道尝一个男人为自己煮食的食物时会是何种滋味。”
崔彻焯点点头,勉为其难变成心甘情愿,“我知道了,我做给你吃,你进屋等着。”
灶房不大,人却不少。
拔毛的拔毛,升火的升火。
只是,一只鸡却弄得里面的五个黑衣人仿似鸡飞狗跳般措手不及。
“快一点。”崔彻焯等得不耐烦了,就怕何沁舞会出现并发现。
五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马上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半柱香后——
“好了。”一个黑衣人面露喜色,将一只内脏挖得干干净净,毛被拔得光滑不已的白白的大肥鸡呈给崔彻焯。
崔彻焯接过鸡,他的眉微皱。
拿过刀,崔彻焯先是将它剁成两块,然后四块,然后八块……
“吃的时候没注意,好像是这么大块……”崔彻焯低声咕哝。
五个黑衣人又一次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黑衣人建议道,“宗主,要不,我们来?”
听见说话的声音,崔彻焯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手下,挑起眉头,不悦地说,“你们怎么还杵在这?我交待的事还不快去办?”
残金眼的宗主发怒是何等声势。
五个黑衣人再一次地面面相觑,双肩一颤,全身发软,齐齐跪地,不敢正视崔彻焯的眼睛,“请宗主恕罪,我们马上离开。”
崔彻焯满意地把全副注意力再次放回那只砧板上待宰的母鸡身上。
成品终于完成,已经是中午。
崔彻焯将手上的碗放在桌上,往何沁舞的面前推,兴奋道,“快尝尝。”
何沁舞看着他的手,明显有着大大小小烫伤的红痕,“你的手怎么了?”
崔彻焯没回答,只是期待地看着她,“快尝尝啊——”
何沁舞闻到一股焦味,然而,她的嘴角缓缓上扬,心中冒出陌生的暖流,她说,“这是第一次,有男人愿意为我煮食。”
崔彻焯的脸没由来的涨红,他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有点热,他说,“你喜欢的话,以后我还做给你吃。”
“嗯,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还要做给我吃。”焦味快速在口中蔓延,这真的是一碗非比寻常的饯别餐,何沁舞对崔彻焯露出诚心感激的笑容,“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耍了一次任性。”
“如果你同意的话——”崔彻焯的话脱口而出,“我很愿意跟你一直这样。”
何沁舞僵了一下,她给他夹菜,微笑道,“你也吃啊……”
入口,崔彻焯觉得食物很美味,因为她的笑容让他觉得就算口中吞的是黄莲也是甜的。
他喜欢她的笑容。
“我会回江南,你呢?”何沁舞为他担心,“离开了这里,你会去什么地方落脚?”
崔彻焯的笑容顿失,他怎么忘了,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
苦涩随即在口中漫开,他放下筷子,完全没有食欲,“我做的这个……很难吃。”
何沁舞吃得津津有味,“不会啊,很好吃,你知道吗?这里面有爱的味道。”
“爱?”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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