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退,颉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挥手止住他:“慢着,你再去办一件事儿,派人放出风去,说李世民已死在马邑。”
勃帖看着颉利,略一思忖旋即恍然大悟:“大汗是想让长安乱起来?”颉利点点头吩咐道:“事情要办得像一点,你立即把元仲文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就说那是李世民,以天子之礼葬在阴山下!”
颉利这一招确实高明,一座假坟在长安城里很快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在云中的张玄素向李承乾先发来密奏,密奏里除了向李承乾报告颉利在阴山下为李世民造坟一事外,还告诉太子,现在已失去和夷男等人的联系。很快尉迟敬德也发来奏章,证实了颉利造坟以天子之礼安葬李世民这件事情。
李承乾痛不欲生地捧着这两道奏章去见母亲,绮云宫中顿时一片凄风苦雨,长孙皇后看罢奏章,如遭雷击,颓然坐到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跪在她面前的李承乾捶胸顿足地泣道:“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可消息真的来了,叫人还是不忍相信。父皇这个天子当得苦呀,连着几年,不是打仗就是闹灾,从火里出来又往水里跳,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好过。我真后悔,当初就该拼着这个太子不做,也该给他老人家修好翠微宫,哪怕让他住上一天也好呀。”
长孙皇后强忍悲痛对儿子说道:“乾儿,你先不要哭了,这只是传言,也没有人见到皇上——皇上已经遇难。再说,如果皇上真的走了,这么重的一副挑子落下来,有多少事情等着你这个监国去做呀?你怎么能乱了方寸呢。”李承乾这才止住泪,长孙皇后让人把房玄龄、侯君集和岑文本叫来。很快侯君集和岑文本就来了。房玄龄却因为病重没能奉召前来。
长孙皇后让侯岑二人看过那两道奏章,两个人也都悲痛不已,长孙皇后问他们怎么看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岑文本支支吾吾地不敢说真话,只是说:“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但很快就会在臣民中流传开来,想瞒是瞒不住的,咱们要早些准备应付危局才是。”
长孙皇后问:“千头万绪,从哪里入手呢?”侯君集在一旁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当务之急是请太子殿下马上登基!只有这样才能安天下之心。”
岑文本当然明白侯君集的意思,人家是迫不及待地要当国丈,他忙对皇后说道:“娘娘,此事万万不可,虽然尉迟敬德的信是传过来了,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皇上的遗体,要是消息有误,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侯君集道:“娘娘,尉迟敬德这个人惯于投机,先从刘武周,看刘武周势败就降了唐,玄武门之变,他摸准了皇上会赢,便赶紧加入进来。他既然给您送信来,一定是有了###成把握,不然他是不会押这个宝的呀。我看不要迟疑了,尽快宣布此事,让太子登基,以安国人之心吧。”
两个人各怀鬼胎,针锋相对,都等着长孙皇后的仲裁。长孙皇后看看他们,思忖良久后说道:“这件事儿上,文本说得对,继承大统是国之大事,岂能这么草率!”
侯君集一跺脚着急地说道:“娘娘!您考虑得太多了,别忘了隐太子的遗党尚没有灭尽,不要让人家抓住了机会呀!”侯君集话有所指,李承乾想到了前一阵发生的旧东宫卧底常胜的事儿,脸一阵发热。长孙皇后却不为所动,态度坚决地说:“不要再说了,就算皇上真的遭了不幸,不见到遗体,太子就不能登基!乾儿,你速派人召魏征、李靖、张玄素等回朝共议如何应对危局。”
海棠知道这次紧急会议的结果后,却心有不甘地唆使父亲侯君集把皇帝已经遇难的消息散布出去,很快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此事。不少趋炎附势之徒以为这是个攀附新君的机会,开始暗中联络,要劝进李承乾。两天后,上百文武官员集体到显德殿朝见太子,他们说既然圣上大行的消息已经确凿,太子就应顺天意民心,快些继承大统托起乾坤!
李承乾一脸哀容地道:“皇上的灵柩未归,我怎么能——”一个上了岁数的大臣道:“殿下,您就听老臣们一句吧,朝廷连着在绥州、马邑两次败给颉利,只有您登基了,朝廷才能以天子之命号令天下,胡寇方不敢轻起觊觎之意呀!”大臣们纷纷跪下,齐声附和。李承乾想起皇后的叮嘱,不敢轻易做主,一脸犹豫地对大家说道:“多谢各位对国家的一片忠心,兹事体大,容我慢慢想想。”
宣退众人,李承乾带着何思道到房府探视房玄龄,想找他讨个主意,房玄龄却处在昏迷之中,口中不时喊着儿子的名字:遗直,遗直。何思道为他把了把脉,面色凝重起来。李承乾关切地问:“怎么样了?”何思道叹了口气:“爱子下落不明,房大人本就悲伤过度,肝气郁结,再加上那日大殿上又受了急怒,有些像是中风,我开了一副方子,让他先服上一剂,过几日再看看。”见房玄龄这副模样,李承乾心中颇为失望,他对房遗爱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离开了。
贞观长歌十四 乱云(8)
回到东宫,已是掌灯时分,侯君集和海棠正在书房等他。他一出现,海棠便急切地问道:“房大人怎么说?”李承乾摇摇头道:“他已不能说话。”侯君集说道:“殿下,你不要再迟疑了!立即登基,传檄天下,###颉利吧!”父女二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李承乾看了看他们,心里万分矛盾。
海棠问:“殿下,你到底是为什么下不了这个决心?”李承乾说道:“我——我怕,怕母后,更怕父皇。”
这时,天空中响起一声旱雷,门发出咯吱的一声响,被风吹开,有一个人影正立在黑暗之中。李承乾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大喊一声:父皇——众人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恒连一脸慌张地站在门口。李承乾有些奇怪地问:“恒连,你在那里干什么?”恒连掩饰道:“奴才想问问各位主子,要不要叫点夜宵来?”李承乾一挥手道:“不要了,你下去吧。”
恒连应了声“是”关上门退下。海棠看着他离去,然后回过头来对李承乾道:“父皇已经走了,你还怕他做甚,至于母后,她阻止你登基是因为心里舍不得皇上,不愿接受皇上已经大行的事实。不过,人总归是死了,她不接受又能如何?说到底母后她是向着你的,你硬是登了基,就算她说你几句,最后还得来帮你,不信,你就走着瞧。”
李承乾一脸踯躅:“我——唉,我还是怕呀。”
海棠不愿意死心,又说道:“要不,明天我差人去请会昌寺的大德法师来,让他向佛爷卜卜吉凶?一切都听天意如何?”李承乾看看海棠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是不信神佛的!”
海棠说:“可是,有时候神佛就是很灵验呀,听宫里的老宦官说,这几天夜里太极殿老能见着一道红光。有人说,这就是新君要登基的先兆呢。”李承乾脸色一变:“真有此事?”
一轮月亮冷冷地照着寂静的宫城,恒连挑着一盏灯照路,引着李承乾走在太极殿前长长的甬道上。这个统治着整个国家的权力中心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殿前甬道边甚至积起了一些落叶,风一刮起来,落叶便漂浮在李承乾的周围。
李承乾仰视着高高的殿堂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一直走到大门前,突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太极殿的窗户上果然映出一道红光。李承乾稍一驻足,匆匆走了过去,待他到得门前,那红光却消失了。
恒连推开大门,李承乾步入大殿,往四面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正中那把龙椅上,他慢慢地迈步向它走去。一直走到了椅子的旁边,椅子积了一层明显的尘土,他伸出手一摁,上面立即落下了一只新鲜的手印,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转过身来,缓缓地坐到了那张椅子上,他的眼睛却紧紧地闭着,不敢睁开。
突然,有个声音从一旁传来:“奴才叩见万岁万万岁。”李承乾一惊,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惊恐地叫喊了一声:“谁?”一个人影在台阶下站了起来:“是老奴。”李承乾定睛一看,是一个老宦官跪在台阶的一侧。李承乾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老宦官回答道:“奴才刚才正做着个梦,先是梦见高祖皇帝的登基大典,他老人家登上这宝座,坐在了这龙椅上,接着又梦见皇上登上这宝座,坐在了这龙椅上,再接着就梦见殿下登上这宝座,坐在了这龙椅上,可就在这时候,老奴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这是真的,不是一个梦。”
李承乾自言自语道:“嗯!这不是一个梦,不是一个梦!”
就在这时,海棠带着两个侍卫打着一盏灯走进门来,边走边说道:“殿下,原来你在这儿,我送走爹爹,一回来你就不见了,找了半天才听说你到了这儿,真是吓死我了,咦,你脸上怎么这么多汗?”说着她走到太子身边,拿出一块丝帕来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
李承乾心扑扑跳着,问妻子道:“海棠,我想问你个事,你能说真话吗?”海棠看一眼李承乾道:“殿下问吧。”李承乾用颤抖的声音吐出一句话来:“你觉得我能当好天子吗?”海棠手一抖,丝帕落了下来,她一脸意外地看着这个柔弱的男人,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能,你一定能!”神灵的昭示和妻子的话鼓起了李承乾的勇气,他说道:“明天,你去请那个法师来吧,如果老天让我当这个皇上,我就当!”海棠激动得流下泪来,点着头应道:“嗯!”李承乾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揩去妻子脸颊上的泪花,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去。
一个人影从大殿后面提着一只大红灯笼走了出来,竟是海棠的贴身侍女灵儿,她从一边的烛台上取过一只蜡烛,将灯点燃,殿中顿时映出一片红光。老宦官对她说道:“小姑奶奶,怎么样,老奴没说错什么吧。”灵儿看着他道:“太子妃已经安排好了,以后你就用不着在这儿守夜了,明儿就去东宫掌管厨房吧。”老宦官喜出望外地道:“多谢太子妃恩典!”
一尊佛像前香烟缭绕,大德法师虔诚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站起身来将一筒密封的纸签递到李承乾的跟前。李承乾抽出一根签,放在几案上。接着大德法师又虔诚地朝佛像行了一回礼,礼毕站起身来将纸签递到李承乾的跟前,李承乾又抽出一根。大德法师再次朝佛像行礼,接着将纸签递到李承乾的跟前,李承乾抽出了第三根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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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歌十四 乱云(9)
大德法师拿起这三根签,又念念有词地对着佛像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将签递到了海棠手里。海棠一根一根地打开,将它们一起推到李承乾的跟前。
李承乾展开一看,一脸惊喜地对海棠道:“都是上上签?”
海棠亲自把大德法师送到二门外,她边走边问他是怎么让太子连抽了三张上上签的,那和尚诡秘地一笑,说道:“很简单,那筒签都一模一样。”海棠一愣,旋即会意,她从灵儿手里接过一个钵盂递给大德:“法师,这是宫里舍的斋饭,您拿回去用吧。”
大德接过钵盂,揭开一看,里面是一钵盂的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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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歌十五 囚花(1)
一个胡人服饰的向导引路,李世民等十几人打马穿行在一道山谷里。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密林深处潺潺流下,苍翠的松柏遮天蔽日,有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