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顿饭的自由。他在红墙内讲话地球也会颤动,但是他要随便走出红墙一步却不可能。这一切似乎荒唐不可思议,偏又是千真万确的客观存在。
他曾多次羡慕那些工人、农民、士兵和普通市民的自由自在生活啊!但他终于不得不接受并习惯那种特殊的生活……
“我讲的这些你能理解吗?”李连成忽然停下来问。
我想了想,点头:“我理解,也相信。”
“毛泽东有躺在床上读报。看书。批阅文件的习惯。这时,我们常坐在床上为他按摩按摩腿。按摩本身有时并不是必须,他需要的只是身边有人。不看东西了,我们也为他梳头,促进血液流通,醒脑安神。休息中便和我们聊天,有时还拉着手聊。只要身边有人他就感觉踏实,他就可以安静。”李连成手指梳理一下头发,回忆着,继续说:“有时我们人手少,倒不开班,只好二十四小时连续陪伴主席。封耀松和田云王跟主席很谈得来。小封有几次从主席那里出来,本该回值班室却没能走回,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便睡着了。我们为主席服务真是全力以赴,有时是相当劳累的。”
我记录着,头也不抬说:“有些卫士告诉我主席是很喜爱李钠的。
“那是的呵。我好几次看到主席外出回来,把李钠抱怀里,拍打后背说:娃娃,我的好娃娃。可是,李钠从小就吃大食堂,上学后就吃学校食堂的伙食。一年难得跟主席同桌吃几餐。主席对子女要求太严了。”
“迄今为止,所有在毛泽东身边工作过的人都跟我说,主席生活太艰苦太随意凑合了。众口一词。”
“不是凑合,是习惯。可以说农民的生活习惯,也可以说是艰苦朴素的生活习惯。”李连成讲到这里,停顿一阵儿不语。他在回忆?胸脯微微起伏,眼圈竟湿润了。良久,忽然长长叹息一声:“唉,我是没脸见主席了……我现在当公司副经理,常跟外商打交道。你可能难以相信,我经常一顿饭就要吃掉主席一年半的伙食费,有时还不止!唉,我也是没办法啊……”他两手抱头。手指用力抠入头发已变得稀疏的头皮里。声音变得有些凄凉:“老人家在天有灵……我是没有办法啊……”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小声提议:“继续讲吧。你第一次见主席是什么时间?
“1949年底,毛泽东去苏联签订中苏友好互助同盟条约。老人家还给我抓了一把水果糖。那时候吃块糖就是不得了的享受啊!何况是毛主席给的糖……”他眼里闪出了湿漉漉的波光,接着又用颤抖的手划燃火柴,吸燃香烟。于是,我眼前弥漫起一团团的蓝雾,像看到一幕老式电影的回忆镜头。
大地覆了白霜,干燥而坚硬。旭日红着脸爬出地平线,立刻照亮了那栋日本人修造的小白楼。小白楼已改为文化宾馆,是高岗等东北党政军负责干部休息娱乐的场所。我朝着小白楼一溜小跑。呼吸遇了严寒好像冒了烟似的。我着急,怕误了开会。我父亲是闯关东的受苦人。我自小当童工,十二岁逢上新中国成立,应招来到沈阳,在文化宾馆当服务员。那时的热情就像沸水一般蒸腾。
会议上布置了任务,气氛大异于往常。我们几名小服务员被指定在二层值班,宣布纪律很严,连宾馆经理也不许登临二层。烧开水的锅炉工也换了,换成房产科的科长,一位久经考验的老同志!这么严厉的安全措施,准备接待谁?
那天,我们不许乱窜,不许写信打电话,不许左顾右盼,不许交头接耳或大声喧哗……按照指令,规规矩矩立在电梯门两侧。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电梯运行声。电梯指示灯亮过又熄灭。门开了。鱼贯而出的首长中,我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毛主席!我差点喊出声,却又以为是做梦。然而,那熟悉的面孔已经转向我们,笑微微,并且马上伸出手朝我们服务员走来。首先挥住站在我前面的张仙鹏的手:“同志们好啊。”
“主席您好。”张仙鹏激动地回答。
“同志们好。毛泽东又握我的手。这时,我才如梦初醒,头有些晕眩,摇颤着手,摇颤着身体说:“主席好,毛主席您好!”我想多跟主席说句话,可是喉咙哽塞、纪律也不允许。毛泽东分明也想多跟我们说几句话,可是他身边的人一簇拥,他便身不由己,被簇拥着走进一号房间。
当时,张仙鹏无疑是我们服务员中感觉最幸福的一个。他直接负责毛泽东的食宿。叶子龙。汪东兴和陈伯达也住二层,由我负责食宿。
几天的服务,我们足不下楼。毛泽东上楼,我们在电梯口迎接。毛泽东下楼,我们在电梯口相送。那时我们都小,长得机灵,手脚勤快,热情高,责任感和荣誉感强烈。毛泽东对我们留下了好印象。叶子龙负责机要,汪东兴负责安全,他们记下了我们的姓名。
第二年的三月初,毛泽东从苏联回来,又在小白楼住了几天。这次,叶子龙和汪东兴找我们谈话:“你们想不想到北京,在主席身边工作尸我们说:“非常愿意。毛泽东走后,我们恢复正常工作。过了几个月,我们不再想去北京的事,以为首长不过是随日说说而已。
可是,七月份中央忽然发来一份电报,点名调几位同志去中南海工作,其中便有我和张仙鹏。接着,中央组织部派人来接我们去北京。就这样,我们走人红墙,住进中南海东八所。一个月后,我被分配到叶子龙身边当公务员。
那时,叶子龙就住在菊香书屋旁的三间平房里,与毛泽东住房只有一墙之隔,有后门相通。凡到毛泽东身边工作的人,都须
先经叶子龙试用,并且从侧面观察毛泽东的生活习性。二个月后,我才正式调到毛泽东身边工作。
那天,李银桥眼对眼盯紧我,不许我的目光滑脱,作一番严肃的谈话。他谈话的内容久而久之记不准了,但那双眼睛却留在我脑海里再也消磨不掉。我还记得自己发誓一样说:“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用生命保护毛主席,全心全意搞好服务。”
“跟我来吧。李银桥在前面带路。踏上台阶时,他整理一下头发和衣领。我也下意识地把衣服抚抚平。他停我也停,他走我也走,像个尾巴似的,紧随他走进毛泽东办公室。
毛泽东坐在沙发里看报,像是在等我。听到声响便抬起头,目光在李银桥脸上一掠便落在我身上下动了。我立刻感到一种紧张,筋肉绷得发僵,呼吸也发生了困难。
“主席,他来了。”李银桥的声音传人了我耳中。我看到毛泽东吮了吮下唇,放下报纸:“好,那好。”他点点头。后来我逐渐发现,毛泽东满意什么事情时总是说:好,那好。
“你叫什么名字啊?”毛泽东招招手,“过来,小鬼,过来说。
“李连成。我边说边朝毛泽东走近,只隔一步距离才停住脚。
“李连成,是这么写吗?毛泽东伸出左手,用右手食增在左手心里写字。
“是的。我点头。
“今年多大了?”
他的湖南口音,连问两遍我才听明白。
“十六了。”
“你是哪里人?”
“大连。”
“那么你是见过海哩?
“我在渔网厂里编过渔网。”
“你高兴不高兴到我这里来工作?
“高兴。”
“可是你才十六岁,爸爸妈妈放心你来吗?”
我低下头:“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一阵静默,我重新抬起头时,发现毛泽东眼里露出一种同情怜爱的神色。他忽然从茶几上抓起一把糖,递给我:“吃糖,吃块糖。”
毛泽东的手真大,他抓一把糖,我用两只手去接,仍然掉地一块。我犹豫该不该捡?毛泽东已经俯身去拾。我便有些急,也忙弯了腰去捡:“主席,我来。”不料,地上的糖没拾起,捧着的糖又掉落了几块。我好狼狈啊。
“娃娃。真是个娃娃。”毛泽东不让我把糖放回茶几,把拾起的糖塞我兜里:“揣起来,揣回去吃。他重新打量我一遍,问:“家里还有亲人吗?”
“还有个妹妹在大连。
“你上过学吗?”
“上过四年。
“你应该上学么。你是见过海的人,应该有志气。趁现在年轻,应该多学习学习。”
当时,我没有理解毛泽东说这番话的心情和想法,以为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何况,一旦开始值班,我马上发现很不适应,几乎把全副精力用上仍不能胜任。感觉非常疲劳,根本无心去想上学的事。
毛泽东生活无规律,或者说与常人的规律完全不同,这一条凡在他身边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首先是吃饭没规律,总要让人一再提醒。他什么时候说吃吧,才能去办。弄饭本该是厨房的事,他又经常嫌麻烦,让我们在电炉子上煮一茶缸麦片粥或下点挂面便算一餐。一天或吃一餐或吃三餐没个定数。这一来,我们吃饭也常失去规律。他的睡眠更是特殊。多数时间是上午睡觉,下午和晚上办公,稍遇大事便接连两三天不睡一觉,我们值班卫士只好陪着,几天下来便全身乏力,哈欠连天。他过人的精力令人吃惊,也叫人难以忍受。我想探索其中的奥秘。莫非是吃了什么高级补品?仔细观察,什么也没发现。毛泽东人口的东西都是要经过我们卫士之手的,就连吃感冒药也不例外。毛泽东从没吃过任何补药。他喜欢吃的就是红糙米:小米、黑豆。芋头。馋了就要碗红烧肉。平时的蔬菜除辣椒。酱豆腐外,也不过是市场上常见的菠菜。空心菜。圆白菜和克菜等,他似乎也不讲究,菜常常不切一刀便下锅,吃饭时总要拿本书或报纸边看边吃。他从不细嚼慢咽.可以说狼吞虎咽。若是自己吃饭,几分钟就能解决战斗,除非有客人才不得不放慢速度。
毛泽东吃的这些东西普通人不难吃到。我也学过他的饮食,不行,没几天胃就难受。没得到他那种过人的旺盛精力,反而差点垮掉。
我又发现毛泽东特别能喝茶,能吸烟。莫非这些才是他那旺盛精力的来源?试几天,也不行。茶喝多了肠胃老咕咕叫,饿得快,出虚汗。烟抽多了嘴干苦,头也疼。唉,看来这是天生。我暗自这样想。不然毛泽东怎么就能成为全国人民的领袖?
我们为毛泽东不能按规律吃饭发愁,毛泽东却只为不能正常大便发愁。他总是大便干燥。几天大使一次,还必须灌肠,灌了肠才能便出。便出他就如释重负。我在独立值班前,既要学会用茶缸子煮麦片粥,下挂面,烤芋头,又要学会用洗脸盆和胶皮管子灌肠的一套本领。
毛泽东比别人多一点讲究,就是每天要擦个澡,按摩按摩。这些工作也都由我们卫上来完成,所以我必须学会按摩。
按摩时,毛泽东常同我们聊天,但多数时间他是看报批文件。他有躺在床上看书批文件的习惯。我们在旁边按摩,并不影响他工作。记得第一次为他按摩,我小心翼翼地问:“主席,这样行吗?”
“嗯,好,很好。”毛泽东放下报纸,望住我。我便低了头。平时谈话,我就怕主席看着我。他若看着报纸跟我聊天,我还自然自在,他若看着我,我就会不自然不自在。可是,毛泽东的目光不肯离开我,问:“你为什么要学这些呢?你还年轻,上学会不好吗?”
毛泽东多次跟我提上学的事了,我开始认真思考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