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灵魂嫁给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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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灵魂嫁给谁了-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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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病人来说很正常。
  至于情爱一说,则显得扑朔迷离。
  马崽和郭絮,肯定走不到一起,但通过几个人的努力,她终于能住院治疗了,对她及她的奶奶来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赵建国不再是病区主任,但他依然留在病区,只是精神比先前有点萎靡,他家的金佛神秘失踪的事件在医院传的沸沸扬扬,我并不相信马崽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偷取金佛的本领,一个48厘米的大家伙,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请出来,没有点脑子,肯定办不到。门头沟老头的离开,给老太太的打击太大了,她无意在人世逗留太久,弥留的生命给了她及她的家人太多沉重的负担,她一如既往地要求儿女给她做这做那,我有事没事也会去跟她聊天。
  我“好为人师”的性格在医院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我几乎在那段时间里,成了那些大妈们的大妈。
  但万万想不到的是,我的性格,我想让病人开心点的聊天方式却招来了一个几乎让自己灭亡的结果。
    097

  郭絮的事情平静了以后,我又开始面对不厌其烦的韩大夫了,因为我无路可逃。
  没有改变的一点是,在每一个金凤值班的晚上,我都和她谈谈人生,说说理想。和护士聊天,有一点不用忌讳,就是别的女孩子一提起来就惊叫的话题,在她们那里可以畅行无阻,比如处女啊接吻啊月经初潮等等大众回避的话题,所以,我和金凤的聊天相对轻松。
  忘不了每一个暗夜里的叹息。
  是金凤的叹息。
  她对生命不悲观,但也不乐观。那一声声叹息后,隐藏更多的是承认现状后的无奈。我只是个病人,难道还要带你远走他乡?
  玩笑虽然这么开,但我们对生命的理解却大同小异。
  在以后的聊天中,有幸读到了金凤的“死亡日记”,她用一种奇特地方式记录着各色病人们临走前几天的表现。
  开始的日记有点凌乱,再后来的,却清晰的让人难以置信,也就是说,她基本能准确地判断出某个病人几天后可能就要走了,而判断这一点的,不是老曲的病理本,也不是病人的血压脉搏数据。
  在护士办公室里,我翻看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日记,突然觉得有点可怕。怕什么呢?
  日光灯如同白昼般照亮护士办公室,我却不敢抬头看金凤的脸,我怕一抬起来,看到某一张曾经熟悉的脸,但他们已经走了。
  这是个恐怖的想法。
  那天,我翻看到一页与病人无关的“死亡日记”时,突然来了精神:
  “金凤,按你的记录方法,你是不是能准确预测出来海明威会自杀?如果忽略时空的话。”
  金凤笑了一下,眼睛盯着天花板,嘴唇紧咬着。
  我知道她在寻找一些记忆。
  “应该能,这可能是你的第六感吧,你刚才看的这一页就是现实生活中一个邻居,我成功预测出来了,当时小伙子很健康,三天后他就出车祸死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很坚定。
  “不过,海明威其实已经完成了上帝给他的使命,从一个初中生到记者,再到战地记者,最后带着眼疾、高血压、糖尿病、铁质代谢紊乱、精神抑郁症这一大堆疾病,他选择了死亡,其实那时候,他只是个呼吸机吧……生命结束的方式不同罢了!”
  那天半夜,我用一种卑微的口气从金凤那里求来了她写的“死亡日记”,在她的日记中,从头到尾地对“灵魂”有着详细的描述。
  比如她看到一个病人目光突然呆滞起来,也就是大家常说的三心二意、魂不守舍的样子;或者,某个病人突然有反常举动,这些举动包括对家人的反常热情,反常残酷等等,这些都是一个个生命可能走向衰败的迹象。
  后来,我用了自己一知半解的心理学加以综合,在取得金凤愉快的答应后,在她的日记里,我做了一条条的红色批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开始饶有兴趣的算计着我们病区里哪个病人先走的事情。
  记得金凤提过门头沟老头的事情:“那老头的肺,早就纤维化了,死是迟早的事情,不信你可以看,老太太也不出一周……小子,到目前你还不听我的话,还给老太太做着心理辅导,您想着给她善终吧,但在这件事情上,你小子要倒霉,不信?你走着瞧!”
  我给她解释说,我自己也有预感,但是这老太有点可怜。据我所知,她这段时间已经向儿女及其他亲属们“勒索”了上万块营养补偿费了,还有她家的房契,这些个宝物,她一个半瘫痪的老太能转到哪儿去呢?都是个迷啊!赵大妈是没机会了,郭絮奶奶现在健壮地照顾着郭絮的起居,但估计她也没机会搞到廉价的房契。
  问题是,这条浑水我已经淌进去了,再离开,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迟早要出的事情,迟早要去面对,我现在退出来也不是办法。
  金凤叹了口气,咬牙切齿地盯着我说:
  “烂葱,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要不是在医院,我早就跟你绝交了,你太聪明,这是你的优点,但也是你的缺点,你知不知道?”
  我很无奈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能说什么呢?我到底能拯救多少人的心灵?或者灵魂?
  其实,我只是一厢情愿地用自己的所谓口才感化着别人,我只是尽我所能地用自己的真诚播撒着爱心……但这一切,总有结束的时候,或好或坏,结局不重要,但人们尽快淡忘了余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便是你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播撒了希望的种子,教他们耕耘浇灌,一旦收获了,那是别人的成果,余聪只是个过客。
  而我一直乐此不疲地充当着这种过客。比如,喜欢一种滔滔不绝的感觉、喜欢别人膜拜地看着我的眼神、喜欢将别人的心事说穿后对方吃惊的表情、喜欢用身体语言及心理学的内容综合起来摸小护士们的手……
  所有的这些成就感,是我不断完善某方面兴趣的一个原因,也是我不断刺探另一个未知世界的原因。
    098
  
  我在强词夺理地和金凤谈到门头沟老太时,她给我举了一个例子,也就是老太太即将消亡的例子。
  门头沟老太得的是常见的老年病,比如高血压,糖尿病,还有老年冠心病,这几样病要是在同一时段遇到巨大的情绪打击,一旦接连爆发,基本就没有可以治疗的可能性了,它们像恶魔一样,彼此纠缠着吞噬你的肉体,吞噬你的精神。
  那段时间,老太太的精神异常反复,她时常在百无聊赖中将病房的开关线搞断,于是,屋子里的另一个病人被赶跑了,具体说是被吓跑的。
  那样一个黑灯瞎火的世界里,老太太大半夜喊要突然叫上那么两嗓子,就是猪,也会哼哼几声,何况是精神极其脆弱的病人。
  开关线断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不会把这事看的太重要。
  有一天晚上,老太病房的红灯亮了,那是紧急求救的信号,金凤一看是老太太的病房,心里一惊,莫非这么快就挂了?
  但她还是去了。
  推开门,病房里照旧黑漆漆一片,老太太不到60斤的身体蜷缩在病床上,在黑暗中张望着护士的到来。按金凤的话,其实她太需要交流了,可是一到晚上,病人都犯忌讳,没有一个人跟这个阴森森的老太太交流了,房契或者其他诱惑,放在生命面前,那简直不值一提。
  老太太在绝望中想找个人倾诉,她的家人已经在医院里广泛地散播消息,扬言要找到分散她金钱的目标,并要给点颜色看看。
  的确,那是一个多事的病房。
  老太太在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里,据说聚敛了不下一万的现金,儿女们为了得到房契,认了。可是这些钱到底去哪儿了呢?
  郭絮奶奶是怀疑对象。
  余聪是怀疑对象。
  赵大妈也是怀疑对象。
  甚至,她的主管护士金凤,主治大夫老曲都成了怀疑对象。
  几个病人倒也罢了,要是金凤和老曲摊上这么个官司,可想而知,他们没法在医院混了,要是事情严重,他们可能没法在北京市的医疗卫生系统混下去了。
  这就是事实。
  所以,门头沟老太的儿女们将声音传播出去的同时,几乎也切断了老太太本来在医院少的可怜的人脉,只有余聪坚持着。
  金凤进去后,就如预料的一样,老太太并没有说什么,黑暗中,她只是在询问护士她什么时候走?
  金凤笑着回答:“您不会走的,这病过几天就好了!”
  她继续问,要是房契丢了,那房子该怎么办呢?
  金凤回答:“这个事情,您得找律师,我真的不知道呢。”
  她还想问,却欲言又止。
  金凤问她:“大妈,您还有事吗?”
  问这话的时候,金凤已经把门开的大大的,走廊里黯淡的光线若隐若现地折射到病房里,那样,更增加了恐怖气氛,金凤怕这种气氛。
  老太太从床上摸索到急救红灯的按钮,继续按了下去。
  金凤过去关了红灯,因为这个点,在护士办公室只有她值班,她走了,红灯也就没意义了。
  “大妈您没事吧,没事我值班去了,有事按红灯!”
  说完话,金凤转身想要离开病房,可是,就在她一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护士!”
  同时,一把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白大褂。
  金凤也失声了,她“啊”的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099
  
  老太太几乎用尽了生命的力量抓住了金凤的白大褂,那一声“护士”叫的凄凉而悠长。
  她还能抓住什么呢?
  老太太无法抑止的恐惧在那个无边的黑夜里终于爆发出来,她是想抓住世间的什么东西,那样,她就不至于在黑暗中跌落,但是,那一刻,老太太的灵魂已经三心二意地寻找它下一个该保护的对象了,它在老太太身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如果灵魂也有生命,那个时候的它,应该是悲壮的!
  陪伴了一生的生命终究要离开,这时的老太太的生命,真正进入了魂不守舍的状态。
  后来,金凤很平静地告诉我,她下意识地惊叫是本能,并不是害怕,那是一把在暗夜里突然伸出的手,没有任何防备,没有任何过渡,而且,老太太的叫喊声充满了凄凉和无助。
  就在第二天,我还不知道前夜的事情,打完点滴后,一如既往地晃悠到老太太的病房里,坐在她对面的床上,坚定不移地给她讲述着我的故事,或者,她听了后可能开心的故事。
  在老太太的病房里,我留下了从记事起的好多好玩有趣的故事,比如养鸟、追兔子、养鸽子、和小狗赛跑、吃鸟蛋、偷鸡蛋等等我认为她可以笑起来的故事。
  听了我的那些个故事后,她的确笑了。
  正如金凤所言,那天,她已经到了一个极度烦躁的时间。
  我在讲故事的时候,她伸出干巴巴的手,不说话,试图够着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就坐到她床沿上去了,然后,双手紧紧地攥着那双毫无血色,青筋暴Lou(或Lu)的手。老太太睡的很安详,表情也很不错……
  下午的时候,我离开了老太太的病房,有点高唱凯歌的样子。
  在小树林里,等到了燕子,她给我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席我从来没想过的话:
  “聪哥,哥,你是我亲哥!”
  我说,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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