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岔路口分道,测量人员、实验人员、警戒人员、录像人员、医务人员、公安、武警、XXX所、XXX厂等跟飞人员驱车赶往各自岗位。这边,试飞院的领导则忙着布置“定型仪式”,鲜花、标语布满会场;高鹏和陈成例行体检后,来到更衣室换上了飞行服;塔台里,试飞团团长手中的无线电呼叫一刻也没有中断过,在他身后是一排身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他们做在仪器屏幕前,做着最后调试。跑道上,战鹰静静地停立着,像盘弓待发的利箭,在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7:15分,出发警铃按时响起。高鹏拎起了头盔,脸色紧张而热烈,留守待命的陈成还有其他试飞行员也有一种不约而同的冲动,过来拍拍肩膀,打着哈哈。飞行靴登登登地在地板上震响,高鹏的身子一半已经出门了,忽然过道上的扩音器高叫道:“前令取消。试飞员返回待命室。”
像起跑不利后突然被勒住的赛马,高鹏没好气地坐了回来,蹙额地看了一眼陈成。陈成也倍感奇怪,望了一眼窗外,天已大亮,湛蓝无比,虽然有些风,但不能否认是个好天气。飞行跟天气好坏有很大关系,对于试飞员而言更是赶早不赶晚啊。可这次是怎么了?
向塔台询问,得到的回答却让人哭笑不得:“军区领导们还没有来,不能飞!”
“操!”从高鹏嘴里蹦出一句简短的、经典的、在平常不堪入耳的脏话,却在此刻,与大家心里的感受是那么的恰如其分。不满的牢骚像紧跟闪电的雷在待命室里乍响:“我可以等领导,可天气不等我啊!是不是领导不来,今天就不飞啦,也不定型啦?真他妈的没效率!”陈成选择了沉默,在如今的部队里这种事太平常啦,但愿这次不会等得太长。
几百公里外的十几个测控站,默默无声,只有风刮得红旗猎猎作响。成百上千的测控人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冒着寒风等候着。技术人员一遍又一遍地调试早已调好的仪器设备。许多战士都冻得瑟瑟发抖,不时呼出口白气暖暖手,嘴里还不由自主地叨咕着:“好冷啊……”
8:15分,一个小时了,领导们还没有来。眼看天边云层加重,再不飞,天气一变想飞也飞不了!高鹏坐不住了,要去找上面理论理论,被陈成拦下了。陈成知道他火气大,又不会说话,到时一定腔火,还是自已找到了团长,耐心地说:“这天气说变就变,不如先让高鹏飞,估计飞完了领导怎么也来了,到时正好举行‘定型仪式’。”团长也担心天气会变,考虑再三,决定先飞。
8:30分,歼十翼尖拉出乳白色气流,冲向云天。高鹏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全然地释放了出来,眼中的实验场变成生死存亡的战场,能飞多快飞多快,能飞多低飞多低,飞到战机的设计极限,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战斗机飞行员那强烈的求生本能与杀敌渴望!
刚才还在高空的黑点,转眼间变身到近前超低空掠过,测控人员都不由自主地下蹲躲避,好像不低头,机翼就会削到自已的头顶。高鹏穿过峡谷,飞跃山颠,雄视天下,好像自已是天地间的主宰,一翻手,风起云涌,再翻手,海阔天高……
在他手里,歼十就像一支赋于了神力的雄鹰,羽翼丰满,目光如电,剪云破风,令气流聚集于身,凝结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时而如疾风犀利俯冲,时而像烈焰直刺苍穹,瞬间划过锋利的光芒,亮出诡秘而优美的力度,那雄厚地轰鸣又像贝多芬《英雄交响曲》一般催人奋进,让人感受力的勃发,血的奔流。
塔台里,试飞团长却皱着眉揪着心,不停地通过无线电提醒着高鹏。在他看来,今天的飞行不过是走走形式,领导来了,歼十上天,飞几个动作然后返场,皆大欢喜,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完全没有必要飞出极限!
一个半小时候过去了,雷达锁定、识别、报警、火炮、导弹发射……若干个科目测试完毕。2个地面目标,3个空中目标(2个前视,1个后视),全部一击命中。
10:00整,歼十返场。然而,就在机落架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歼十的垂直尾翼突然断裂、脱落,高鹏顿感战机失去控制,接着便是天翻地覆般的震荡,战机像醉汉一样冲进跑道边上的草坪。
院内消防车、急救车飞奔而去,警报响成一片。陈成也冲出待命室,蹿上一辆吉普赶了过来。就在大家担心高鹏的安全时,高鹏却晃晃悠悠地爬出了座舱,边看着冒烟的座机,边活动着筋骨。
“该死!”试飞团长脸色铁青,眼睛里喷着火,扔下话机便冲出塔台。后面还有尾悬、颤振没飞,但歼十只有3架,要是都摔了,试飞就要停止,歼十就无法按期定形。今天的飞行本是走走过场,高鹏却险些报废了一架飞机!工作的压力,与心情不顺,化成冲天的火气都泼向了高鹏:“是谁让你这么飞的?你差点报废了一架飞机!”
见团长怒气冲天连句问候的话也没有,高鹏也火了:“可是在战场上,我飞不到极限,那就意味着死亡!”
“但这里是试飞院,你是试飞员!”压倒一切的声音,令旁人都心生怯意。
“就因为这里是试飞院,我是试飞员,更要拼命的飞!我要对所有上前线的飞行员负责!”顶牛似的对峙,丝毫也不退让。
这时,院内一阵骚动,10多辆高档小轿车声势浩荡地驶了进来,军区领导们来了!随即一道指示,令高鹏、陈成,还有团长都哑口无言:“刚才的试飞不算,重新飞!正在返回的车辆重新进入测控站!”
“这是试飞,还是表演?!”高鹏又想哭又想笑,想起自已小学时,学校组织种树,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挖坑、插树苗、埋土、浇水,转眼间小树就种好了,突然接到通知有领导要来,种好的小树又把重新拔出,老师还把水桶、树苗放在指定位置,以备领导播种。到了晚上,新闻里准能看到领导们和蔼可亲的种树画面。
千没想到,万没想到,到了二十一世纪,在这关系到前线将士们生死、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实验场,“形式主义”竟然深入骨髓!高鹏记得,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一战地指挥所因一只波斯猫钻出工事而暴露目标,使指挥所遭受灭顶之灾。军人枕戈而眠,一切应从实战出发,平时虚招假式,战时必然付血的代价!
不顾陈成及众人的拉扯,高鹏情绪激动的径直地冲向领导们,面对着一个个将军肚,愤怒而狂热的头脑在嘴张开的那一刻突然冷静了:“刚才的试飞,说小了,是试飞院上下近千人准备了一天一夜的努力;说大了,是上万名工作者若干个没白天没黑夜的结晶。为了这次飞行,花费的人力物力更是无法计算。希望领导们能与我们相互尊重!”
含沙射影的话不仅让军区领导们惊讶,更令陪同的试飞院领导颇为尴尬。
一个人走在城市的中心街道,飞行服与周边繁荣的景致是那么的不协调。刚才,高鹏被团长揪了出来后,顺势走出了试飞院,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逛荡。
自已完全可以想象,离开试飞院后发生的一切,陈成象征性的驾机升空,在空中兜了几圈,安全返场。有关领导宣布:“XXX型武控系统定型成功!”随后,仪式开始,先是介绍领导,接着是领导宣读嘉奖令、念贺电、领导讲话,最后一起走进豪华包间……还能想到,就在领导们碰杯的同时,那些奔波在外的测试人员坐在颠簸的车中,或是咬一口冰冷的干粮,或是靠在椅背上眯上一会儿……又想起汪伟曾在邮件中跟他说,海航部队为单纯保安全,降低训练难度,甚至干脆取消某些有风险的训练课目;新装备列装多年,不是想办法勤学苦练,而是为了不出事,将其长期封存于仓库,成了摆设;更有“演习为看不为战”的说法。
想起这些,心里就憋得慌,鼻子就发酸,想哭……难道,这就是自已从小向往和敬仰的,那个有着无数光荣历史的,曾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敌人闻风而丧胆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吗?就这样的军队还能打仗吗?有时候,高鹏真想放开嗓子大喊:“帝国主义现在不发动侵华战争简直就是战略上的最大失策!”
从过街天桥上走过,高鹏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只手正掏向了一名女孩的背包,小偷!就在手伸进背包那一刻,高鹏上前一把抓住那只黑手,可没想小偷的声音比他还大:“你他妈干什么?”高鹏楞住了,怎么他还有理了啊?一松神小偷跑了。还没下桥,远远地又看见桥下另一名小偷掏进了女孩的背包,而且得手了!高鹏打电话给派出所,对方却说:“这个天桥不规他们管,让他找别的派出所。”高鹏又楞住了,警察的职责不就是抓贼吗?不抓贼,要警察干什么?仔细一观察,这些小偷都是成群结伙的,而周围的人竟然无动于衷,眼看着他们在偷东西,就是没人管。
一怒之下高鹏拨打了110,客气的口吻竟被110接线员认为在打骚扰电话,一再询问高鹏的电话、姓名、身份证号,又不等高鹏说完,就挂了。高鹏真火了,又打了一遍,冲着另一名接线员大发脾气,可对方的态度又十分好,一再感谢他,并表示出警。果然,几分钟后,两辆110警车鸣着警笛驶了过来,小偷们闻风而散。
但高鹏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忽然发现,眼前的世界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而自已竟与它格格不入!
黄昏的街道冷冷清清,飒飒的风掀起衣领边缘,格外的孤独。
晚上回来,高鹏特意买了一包烧牛肉,去看了看那只被自已踢伤的小狗。小狗闻到了肉香自然也不计前歉,把牛肉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不忘添添高鹏的手。到了宿舍,陈成告诉他,他受到处分,被禁飞了。高鹏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早在意料之中。不过,陈成又告诉他,军区领导对试飞的事并不知情,都是下面的人安排的,他的处分也不是因为这个。对此,高鹏还是苦苦地一笑。
还是陈成了解他,从桌下套出两瓶黄酒和一包花生,哥俩坐下来,把平日里的不痛快、憋屈统统说出来。
聊了一个通宵。
一周后,试飞院迎来了尾悬的第一次实飞。今天的飞行,对大家而言,不用任何渲染,也不用巧妙的铺垫,一个足以令腺上素狂飙的悬念便早早在心中展开:尾悬,是“空中芭蕾”,还是“最后的舞蹈”?
在飞行中,当飞机的边角达到最大时,机翼突然丧失升力,且一侧升力大,一侧升力小,飞机像一侧倾斜,并螺旋的下坠,这时的状态便称为尾旋,也称螺旋。由于尾旋严重影响飞行安全,并且很难改出,有人更把它戏称为“恐怖之旅”和“最后的舞蹈”等。
随着飞机飞临试飞空域,塔台里就像被抽走了空气,气氛格外紧张。众人一个个屏神静气,全神贯注着各仪表数据。高鹏也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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