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诺曼底之旅(1)
2003年11月严冬到来之前,我和大吉普“和平鸭号”蹒跚翻过喜马拉雅山回到中国。“唐僧取经”还有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白龙马四位保驾,“唐师曾取经”全靠大吉普和四个米其林轮胎。一个人狼狈不堪重蹈唐僧复辙,回到北京才发现我所热爱的工作、家庭同时崩盘……老唐的近视眼装下过整个世界,怎么就容不了这半粒沙子?
海湾战争落下的“再生障碍性贫血”加上“重度抑郁”使我蓬头垢面,就像火山爆发失去家园的大猩猩。精神抑郁让我感情激烈,任幼强编辑不得不把我送进北大医院。CCTV海啸、小崔进而担心我这个海湾战争的漏网之鱼危害社会,破坏首都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连夜会同《实话实说》王师傅把我押往边陲云南。
昆明云大医院一直沿用德国的综合疗法,强劲的洋药之后还有阴柔的心理治疗。受过德国人栽培的徐医生是小崔好友,他说大凡生活紧张、工作玩命又良知犹存的好人,很容易形成各种疾病。陪我住院的小崔也说抑郁症患者都是天才,像打碎自己脑壳的海明威和川端康成……如果小崔没骗我,我这个“重度抑郁”就一定是“重量级天才”。
为我治疗的徐医生引用《兄弟连》的临终讲演:“你们英勇、骄傲地为祖国而战。彼此扶助,紧密相连,是不平凡的一群。你们共同使用散兵坑,在关键的时刻彼此扶持,经历死亡,接受磨难。这种情谊只存在于战斗中,在兄弟之间。我很骄傲能与你们共同服役。你们有权享受永远快乐的和平生活!”
老道的徐医生强迫我脱离业已习惯的生活圈子,永别巴格达,尽情投入最热衷的娱乐项目。拱猪、搓麻都非吾辈擅长。小崔喜欢看电影,由此制造出《电影传奇》;我战争积习难改,转而重读利德尔·哈特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丘吉尔的经验告诉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在生活中失去一些热爱的东西,可即使输得一无所有,也能在另一个时空上重新开始——诺曼底登陆。一旦你把手指松开,你才可能拥有一切。
躺在鲜花盛开的云大病房,自忖风风雨雨苟且至今,既然单人独车毫发未损,就一定有一只上帝之手在暗中安排我的多舛人生。海明威《永别了,武器》说:“世界毁灭了每个人,就在那些被毁灭的地方,却出现了很多强者。”
2004年6月6日,我在诺曼底滩头与女王、小布什、普京、希拉克、施罗德们……有个约会。按罗伯特·卡帕(Robert Capa)的说法,“诺曼底是一帮基督徒和犹太人穿过海峡,重回欧洲。”
60年前,卡帕在这里浴血拍照。60年后,他的信徒——我,替他准时赴约。所有反法西斯盟国的最高领袖站成一排,在我的Canon镜头中默立、致哀,我在诺曼底滩头替卡帕给他们拍合影。
《我的诺曼底》是我献给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的一朵小花,黑色花心是射入胸膛的弹头,红色花瓣是子弹穿过皮肉迸开的鲜血。以此缅怀“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的无名英雄。
1992年10月25日,我在北非阿拉曼第一次见到这种小花。当时英国首相梅杰正把一捧这样的小花献给来自各地的战争寡妇,这种名叫阿尔卑斯罂粟(Alpine Poppy)的小红花原产于阿尔卑斯高山,以后移植平地,迅速开遍漫山遍野。只是它们生性奇特,尽管生命力强,可一摘下来就立即枯萎,就像战场上昙花一现的年轻士兵,由此成为盎格鲁-撒克逊人缅怀无名战士的特殊祭品——“对世界,你只是一个大兵,对母亲,你是整个世界。”
由于海湾战争核辐射,我的白血球、血小板不足常人的一半;抗抑郁的瑞美隆(Remeron)、赛乐特(Seroxat)又把我弄得荣辱不知、废话连篇、自言自语……欢迎想交流的朋友来提意见,病鸭子的信箱是 capa@——我用这个信箱颇有些欺世盗名,充其量我不过是卡帕留在人间的传声筒。
卡帕是诺曼底登陆最出风头的摄影记者,1954年在越南踩上地雷还不忘最后一次按下快门。 他发明了他自己,也制造了我老唐。
1979年我在北大图书馆第一次看到卡帕,那是美国时代生活出版公司(Time-Life)出版的一套40卷画册World War II。他老兄匈牙利出生、德国上学、法国谋生、西班牙内战出名、北非跳伞、诺曼底登陆、在巴黎和英格丽·褒曼恋爱、加入美国籍、在日本上班、在越南被地雷炸死……尸首埋在纽约阿玛沃克的教友派公墓。像蚂蚁一样工作,像蝴蝶一样生活。
说到卡帕我总变得絮絮叨叨,我今生的一切都与他老兄息息相关。我迫不及待地想和更多人分享卡帕的美丽人生,海南出版社《卡帕传》、中国摄影出版社《世界的眼睛》等书都是我写的序。现在广西师大出版社又让我给卡帕的《失焦》(Slightly Out Of Focus)写书评,我觉得这本好书应该译成《焦点不实》或《跑了焦点》。
2004年是诺曼底登陆60周年,也是卡帕牺牲50周年。为了纪念真正的国际主义战士,巴黎在2004年6月6日~12月31日为卡帕举办了简朴的摄影展,名字叫“已知的,和未知的(Connu et Inconnu)”。参观者必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排两个小时长队,才能花5欧元一睹卡帕的英姿。
穿过半座巴黎城,我毕恭毕敬站在Capa面前,发现人生即使一无所成,也能让自己活得自然、有趣。灰尘掉进人眼变成眼屎,赐给蚌壳就变了珍珠。凝视卡帕诡谲的微笑,我突然恍然大悟——追求自然、保持本色,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美好人生。
自序:诺曼底之旅(2)
“我们都是虫,可我是只萤火虫。(We are all worms but I do believe that I am glow…worm。)”
德国:隆美尔和他的儿子(1)
一、“闯进”隆美尔老宅,拜会他的独生儿子
我一位在牛津教书的朋友认为:“历史长河中的犹太人靠宗教;希腊人靠哲学;罗马人靠法律;中国人靠大人物的金口玉言。”可见犹太圣经、希腊哲学、罗马法律和中国统治者在世人眼中的重要作用。
“众河之母”尼罗河是世界第一长河,它由南向北在开罗城一分为二:东路沿耶稣足迹流向塞得港,在杜米亚特注入地中海;西路顺农业路转向西北,于拉西德附近与地中海相汇。尼罗河东、西两路切割出肥沃的三角洲,甜水渠纵横交错、河网密布,不仅孕育了最古老的大河文明,也是人类自由—反自由天性的分水岭。
以吉萨金字塔为圆心的三角洲历史悠久,人类上百座以“亚历山大”命名的城市中的第一座,就矗立在埋葬亚历山大的地中海之滨。胡夫、拉美西斯、摩西、耶稣、亚历山大、恺撒和克娄巴特拉、拿破仑、巴顿们的足迹来来去去……在红袍恺撒“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Veni;vidi;vici。)”的历史洪流里,我两吨半的大吉普还抵不上尼罗河里的一粒沙子。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进逼尼罗河三角洲的德、意法西斯就把自己当做罗马帝国的嫡传子孙。他们崇尚的“法西斯(Fasces)”从名到实,百分百来源于古罗马权杖。古罗马军团还把“命令(Order)”塞进一种名曰“传令节”的筒状物在军中往来传递,其效力不亚于至高无上的《罗马法》。克拉苏镇压斯巴达克斯的传令节设计独特、做工精致,金属兽皮、宝石镶嵌。罗马军团的高贵传统一直传到纳粹的第三帝国,至今仍把“Orders”叫勋章。随着传令节的通讯作用逐渐被电报、电台所取代,昔日传令的筒状物也蜕化成“元帅杖”,用以象征元帅的责任和权威。
埃尔温·隆美尔是第三帝国最年轻的陆军元帅,他手里就握有这样两根象征权威的元帅杖:一根以贵金属和宝石制造,用于礼仪庆典;另一根用皮革制成,形似马鞭,专门用于火线指挥。1941年,隆美尔挥舞着马鞭由西向东,把英军从突尼斯赶到尼罗河三角洲。埃及的阿拉伯###领袖主动乘飞机到阿拉曼和德军接头,准备给隆美尔带路。一时间谣言四起,都说非洲军团兵临开罗城,隆美尔马上就要过苏伊士运河了。
同年,一个神头鬼脸的大汉找到正在海法基布兹喝汤的青年农民伊扎克·拉宾,问他是否愿意参加“帕尔玛契”或者“哈加纳”,以此保卫犹太人的集体农庄。以今天《大英百科全书》的标准看来,“帕尔玛契”、“哈加纳”绝对属于恐怖组织。可在“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的二次大战,精明的犹太人投身英国,空手套白狼断敌后路,不仅在阿拉伯人堆儿里平地建国,伊扎克·拉宾还两度出任以色列总理。
与此同时,阿拉法特的阔亲戚——家住耶路撒冷的###教大穆夫提,错把隆美尔的“非洲军团”当做解救阿拉伯人摆脱英国殖民统治的大救星。不想一失足站错了队,被冰雪聪明的犹太人抄了后院,最终家破国亡、战事不断,连累阿拉法特至死也没能进耶路撒冷的祖坟。
同一年,离隆美尔谷仓指挥所不远的费赞省锡尔特,一位卡达发长老生了他的大儿子——穆阿迈尔·卡扎菲,卡扎菲幼年最迷恋的玩具就是留在撒哈拉沙漠的破坦克,坦克的所有者正是“德军驻利比亚总司令埃尔温·隆美尔”。
受隆美尔和国家社会主义影响,卡扎菲长大后留学英国装甲通讯学校“师夷长技”,学有所成,海归回国。最终继承英烈遗志,替隆美尔把英国人赶出北非,没收美帝的油田,建设“绿色社会主义”。
作为一名四处漂泊的职业记者,我不仅有幸战地重游,在巴以和谈最风光的日子吃拉宾手里的石斑鱼,听阿拉法特讲故事,在阿拉曼战役50周年凭吊隆美尔在马特鲁的指挥所、拥抱卡扎菲,在诺曼底60周年纪念日给女王、小布什、希拉克、普京……拍合影,还闯进隆美尔在斯图加特的老宅——拜会他的独生儿子……
二、“蓝马克斯”的缺口,让人想到勋章主人的多舛人生
在德国斯瓦比亚一个小村庄的乡公所里,放着一个粗糙的金属柜,柜子里三瓶不同颜色的沙土,分别来自波兰、非洲和诺曼底海滩。一块饰有椰枣树、“卐”和“Afrika(非洲)”字样的土黄色臂章,就是我在北非的阿拉曼、马特鲁和托布鲁克屡屡见到的那种。一副宽大的聚酯风镜已经变黄,当年这种“有机玻璃”奢侈品只有高级将领才配享受,法国巴黎荣军院也摆着这么一个,归美军头号大款巴顿爵士所有。
金属柜子底层是一个满是灰尘的硬纸盒,里边装着一枚镶金的普鲁士功勋勋章——德国人叫它“蓝马克斯”。荣膺“蓝马克斯”的都是名垂青史的传奇人物,这些人在有生之年就已立地成神。像空军英雄恩斯特·乌德特、“红色男爵”冯·里希特霍芬……只是眼前这枚拴银黑绶带的“蓝马克斯” 有一个缺口,普鲁士蓝的珐琅质崩掉一块,让人想到勋章主人的多舛人生。这枚普鲁士功勋勋章“蓝马克斯”的主人,就是陆军元帅隆美尔。
据隆美尔元帅的独子曼弗雷德·隆美尔介绍,1891年11月15日,陆军元帅约埃尔温·翰尼斯·尤金·隆美尔(Erwin Johannes Eugen Rommel)出生在符腾堡邦首府海登海姆一个教授之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