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的任务是保卫师部和师指挥所,保障师长等指挥官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下指挥战斗。
一个特务连有三个排,把原来三排的老兵调给了前面的步兵连,我们就成了师部特务连三排,清一色的学生兵,我担任轻机枪射手,卓干成担任预备射手,是我的副手,中士班长姓段,是湖南人,抗战初期就当兵了,打昆仑关和野人山都参加了,少尉排长是黄埔十八期的,跟我们一块到印度的,连长付介超是黄埔十三期的。
二十二师的分工是师长李涛管全面,李涛干巴瘦、大金牙, 有点龅牙,黄埔军校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广东带兵,会讲广东话。副师长刘建章负责后勤,副师长傅忠良管作战,经常跟着李涛到一线去指挥。还有一个副师长赵霞管政工。
二十二师这支部队有这么个习惯,领导班子关系挺不一般, 彼此关系密切,孙立人的三十八师也是如此,跟国内部队不一样,比如说一桌吃饭,师长、副师长、参谋长、军需主任、医护主任、副官主任这些师一级领导还有几个处的主任都坐在一桌吃。辽沈战役前夕我到了二○七师,团长、副团长一桌,剩下就是喜欢谁就让谁跟他们一块儿吃,等级不那么分明,这就有一个缺点,校官和将官在一块儿吃,基本上吃饭时都可以唠军事,但团长和书记官在一起能唠啥?
二十二师将领的素质都较高,有文化,善于分析问题,作风比较踏实,每次战斗师长李涛都亲临一线。步兵连冲锋,必须有营长跟过去亲自指挥,营指挥所必须和一线连队在一块儿,团长必须到一线指挥,师长必须到主攻团去和团长一起指挥。这个指挥层次,如果贪生怕死肯定不行,这个师就有这个传统。
第六节 中国军队在世界上是一支能打的军队(2)
这个部队的老兵,凡是打昆仑关、第一次远征剩下没死的,认为在作战上、思维上表现不错的,在干部选拔时都会被提上来。中国军队应该说在世界上是一支能打的军队,参加抗日战
争的这些官兵,都是苦大仇深的。一个农民,家里有几口人, 可能还有点儿土地,也可以租来土地,耕田、种田维持家庭。
战争一来,老百姓遭殃,几个炸弹下来,房子也炸了,土地没有了,想种都种不上,什么都没有了,日本人是全轰全炸。道德上说不能炸平民,不能炸医院,不能炸学校,没有那个事,他就专炸你学校、炸你医院,给你精神上的威胁,也是压力。
炸商业区,让你东西供应不上,在韶关的时候感觉最明显,老百姓每天都要跑空袭,我们家被炸后,我到市区去看那些商店, 也炸垮了不少,没有他不炸的。
占领区的控制很严格,老百姓要吃要喝,物资从哪儿来?
日本人首先要解决自己的需要,一百三十多万军队到中国来, 谁供给?从日本运来不可能,就得从你这儿拿,所以老百姓很困难。加上当时国民政府很黑暗,抽兵、捉兵,又*,物价通货膨胀,民不聊生,水深火热。
大家想要过好日子,很简单,那就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大家就可以回家,起码可以团聚了。正如我们大队长赵照说的,重兴旧业建家邦,从头来嘛,没有土地都不要紧,地主的地,没人租不就废了吗?你租了,多少交点地税,这就有地种了, 就可以吃饭。
战争太残酷,但是有侵略就必然有抵抗,谁赢谁败,那就得最后见分晓了。人家说,正义之军,必然胜利。怎么个正义?
也要看你仗怎么打,中日战争,如果没转变到二次世界大战, 中国的胜利就要推迟,就要困难。没有美国的参与,打赢这场战争很难。
一九四四年十月十号,“*”这天中国驻印军发动了新一轮攻势,首先向八莫方向进军。我们已经分配完毕了,大家兴奋啊,打八莫我们有份参加啦。
老兵有时会跟我们谈自己的亲身体会、战斗经历,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讲得生动,就跟讲故事似的,我很爱听他们讲。
段班长作战经验比较丰富,他老熊我,每天饼干盒里的东西一下来,就说小鬼把烟给我吧。我说不给,我还抽呢。他说你啥时候抽烟了,给我吧。我的烟差不多都被他弄走了。
饼干盒里面有一包饼干、一包枣子糖,就是蜜枣做成的块糖,一盒英国船牌烟卷,十支装的,一袋奶粉、一小袋咸盐、一段羊肉灌肠。
吃完早饭,出发时发这么一个饼干盒,晚上行军结束了才可以做饭,中午休息时就可以打开饼干盒子了。这些东西省点吃也能凑合一天,但是我不够吃,好在还有块糖、奶粉能应付一下。
我也算吃过苦的,但就是早晨吃不下饭,吃一口就吃不动了,就把饭菜都塞到茶缸里,用手巾包上装干粮袋里,行军到十点来钟休息的时候我就打开吃了。他们一看都笑,说这小鬼一天造四顿。我说哪里吃四顿了,早晨还没吃饭呢。也没有人说行军时不能吃,粮食有的是,我也不吃别人的,休息十五分钟就造掉了,吃完就有力气了。
这一点就赶不上老兵了,老兵一饿两天、三天能顶住,啥时候吃饭都能吃下去。我不行,早晨无论如何吃不下去,走着走着饿了,脚都软了,背也背不动了。可能跟年龄小有关系, 正在发育阶段,饿得受不了,一般下午两三点钟我就打开饼干包了,吃点枣子糖、吃两块饼干。当时就是有那条件,真没有那条件,那也得挺下去。 。。
第六节 中国军队在世界上是一支能打的军队(3)
我们行军的时候都把距离拉开,一有情况就马上占据有利地形,指挥官观察敌人在哪个方向,火力是从哪儿来的,马上把兵力布置好,用轻、重机枪压制他。
行军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战备行军,马上要增援某个地方, 运动速度很快,需要小跑,始终两面散开走,路没那么宽可以放窄点,走小路也分开走。要是三路挤一起集中走,遇到有埋伏,那么密集,机关枪正好点名。我们在缅北反攻时大都是战备行军,到达一个地方后,如果友军还没上来,我们就停下等他上来,不能贸然往前冲,这个时候可以休息。
还有一种是没有敌情的旅备行军,今天的任务就是从某地到某地,可以随便走,休息号响了,就坐下休息。
在森林里走着走着经常就发现村庄,都住着老百姓,他们的房子很像云南的独脚屋,棚子底下养牛,上面住人,我们跟缅甸人的关系都挺好。
向八莫方向进攻的不只我们一个师,还有三十八师、英印联军和一支美军,三路进攻。
第一仗先打和平。段班长说,这个地方我们都不稀打,英军打了一个多礼拜也打不下来,只好撤下来让我们给他擦屁股, 他打不下来让我们打说明我们比他强,我们拿下来就是。进攻和平必须先攻占一座大山,本来是英军的任务,但他们久攻不下,主要原因是他们只用炮火轰人不往上冲,这种打法是很难奏效的。二十二师接下任务后,交给六十六团负责主攻,六十六团进攻时,先用炮火把日寇的火力点和工事摧毁, 然后步兵一个冲锋就给拿下了。
这座山海拔不高,但刚下完雨,进到山里头一看,光秃秃的,没什么树没有把手,走两步就往下滑一步,空手走都累得慌。我才十六岁,身子骨没那么结实,背负重量差不多七八十斤,一挺轻机枪二十四磅;五个弹夹,一个弹夹里压二十四发子弹,一个弹夹可以装二十五发子弹,少装一发是给弹簧留点余地,压得太紧会影响弹夹弹性,五个弹夹装一百二十发子弹,将近三十磅;帆布背包里有薄、厚毛毯各一床、蚊帐一床、两用雨衣一件、军便服和内衣裤各两套、毛袜两双、皮鞋、胶鞋各一双;开路用的缅刀一把有四五斤;还有五天的粮食七斤半米和一个八磅的罐头。这个数量就太重了,步枪兵的背负要轻一些,我扛着机枪背着行李走不动,累坏了。少尉排长有时看我扛不动,就说,来,机枪给我。我就把机枪给他扛一会儿。
路很滑,走两步就往回哧溜一步,很辛苦,实在是走不动,
就把背包放下来坐在路边靠着休息,副师长刘建章刚好骑着马
路过,那个路吉普车也走不了。一看这个小孩坐在地上,就问:
“是学生吧。”我说:“是的,报告副师长,是学生。”“怎么了?”我说:“走不动了。”他说:“把米扔了,用不着的、大皮鞋都扔。”最后我就剩半床毯子,晚上盖身子的大毛毯毛挺长,很重,我就剪一半留一半,那一半给扔了,这就轻了好多, 扛着机枪就好爬了。路上我就合计,回头段班长非剋我不可。
预备射手卓干成就背个预备枪管,轻机枪都备个预备枪管,
两斤多重,跟机枪比差多了。本来应该和我轮流扛机枪,他耍
奸,从来不上前帮我扛一会儿,就让我自己扛。他就带个挖工
事的镐头,还背个八磅重的罐头,也没背子弹,子弹由两个弹
第六节 中国军队在世界上是一支能打的军队(4)
药兵背。
后来他把罐头扔了,最后把镐头也扔了,我说镐头不能扔,
镐头扔了怎么挖工事?部队只要一宿营,不论有无敌情,都要
挖工事,明天换个地方宿营还要再挖。机枪阵地要挖一人深,
起码要一米五六,缅甸的树很多,一挖净是树根,没有镐头没
法做工事。我说罐头扔了,我们可以饿肚子不吃,镐头不能扔。
后来他光背个镐头和一个预备枪管,比我轻多了,我说应该分
担的你都不给我分担。
他跟我关系非常好,教我唱歌,我有病的时候在旁边陪着
我,老跟我摔跤,写作水平很高,但就是这个时候耍滑。
总算爬上去了,回头一看,终于上来了。
到了宿营地,段班长说来倒米。米口袋是帆布做的长口袋,
他看我没米,说你没米晚上就不能吃饭。我说我干吗不吃饭?
我背不动,刘副师长让我扔的。班长就不敢说啥了。
段班长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看我扛不动了,他也接过来
帮我扛一会儿,经常帮我挖工事,班长可以不挖,但我体力不
行,经验也差,他也是以身作则。
行军宿营,首先要观测好机枪在哪里能够发挥火力,然后动手挖机枪阵地,有没有战斗都要挖掩体,这是规定,预防万一。轻机枪阵地要挖成半圆形,人在月牙里面,掩体边沿比胸口高点,机枪前面的沙包必须把土拍实,有点厚度,这样才会起到隐蔽作用。
一个步兵班十二个人,副班长指挥步枪手,班长指挥轻机枪,机枪组是四个人,机枪阵地挖好后,有情况班长就在机枪阵地观测、指挥,他有冲锋枪,轻机枪换弹夹时,他的冲锋枪就顶上。
下士副班长是个江西老表,我们是下士学生,他是副班
长职务,但军衔一样。有次砍树搭床,他嫌我们砍树砍得慢,
说你们干什么呢,砍了半天就砍了那么一点?我没理他,但
卓干成不干了,拿把缅刀要砍他,他就跑。我劝卓干成,
他说要吓唬吓唬他,太猖狂了,成天绷个脸像别人欠他多少
钱似的。一般部队里的士兵哪敢啊,我们敢,后来他就真老
实了。
把毛毯扔了以后就受苦了,尽管缅北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