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老百姓的支援,那仗还怎么打呀?那时真困难啊,做起来却觉不出什么难的。做这个还觉得多么难,那还是共产党吗?特别是在那些拉锯地区,今天你推过来,明天我打过去,几个来回后,老百姓就明白谁好谁坏了,就知道该跟谁走了。
五、“谁不说俺家乡好”
前面曾经引用过的四野政治部的《部队纪律综合材料》中,称:
部队相当严重的不满新区人民的情绪,加以某些干部认为此种情绪不易解释说服,采取放任态度,甚至予以同情和辩护……由于许多人不满江南的生活,而产生与新区人民若干对立的情绪。
7月11日,15兵团政委赖传珠、政治部主任肖向荣,致电“陈李李并告张袁谢吴谭肖并报野司”①,称:
对于南方的地理条件季节特点和生活语言不同(如睡门板住走廊吃大米讲话不懂)说明这都是可以习惯的我们为了革命应该学会南方生活(部队南方人初到北方一样)不应采取厌恶对立态度讲话不懂是中国地大人多的特点应耐心多讲或作手势说清不许开口谩骂现时流行的疾病是普遍的病症不是恶病性传染病只要注意卫生及时治疗并不是严重的不要引起恐惧
仅“正负40度”这一条就够北方人受的了,更不用说疾病、饿饭、言语不通等多管齐下了。在随处可闻的埋怨、牢骚、怪话中,那遥远的黑土地,暖烘烘的南北大炕,香喷喷的小豆大■子饭,还有那翘首盼归的老爹老妈、妻子儿女,也就愈来愈频繁的在这些北方军人的脑海里回闪,耳闻目睹的一切也就愈发得不顺眼了。
杜博老人说:
在广西过了苗族区,进入高山密林,有的还是原始森林,绿树参天,没有人烟。雨也像雾,雾也像雨,10多天没见太阳,浑身没根干丝。那鸟多极了,五颜六色的,也不怕人,好像也没见过人,冲你叫,有的伸手就能抓着。
当时一些人说这破地方还要它干什么?老天爷都不瞅一眼,国民党也不要,一根人毛没有,让我们来受这份洋罪!
一个饿着肚子的人,见到这些鸟呀兽的,就是本能地想把它们填进肚子里。而对于我们这些在深山老林里钻了10多天的官兵来说,除了荒山野岭没什么意思外,那人也实在是累坏了。那时那人缺乏环境、生态意识,领土、主权意识却是有的。在平津南下前,进行南方气候地理、风土人情教育,就包含一种“热爱祖国,热爱南方”教育。那时好像没有明确提出这种观点,实际上也是这么回事儿。而过江后,随着困难越来越多,这种教育也就每日每时的越来越具体化了。
我跟大家讲,现在每前进一步都不容易,可我们要想想,前进一步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多少土地和人民的解放啊。我们在东北打了3年,又从松花江打到这里,多少同志牺牲了,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呀,每一步都是用鲜血换来的呀。
我说,有的同志张口闭口就是“这破地方”,有人还说毛主席、林总让我们去哪儿打仗不行,让我们到“这破地方”来。同志们哪,如果有人说你家乡那儿是“破地方”,你会怎么想?谁都说自己家乡好,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只有自己家乡好,那就不对了。咱们国家大,各地情况不一样,有穷有富,有冷有热,刚到东北时,有的南方同志不也冻死、冻伤了吗?有人会说冻死、热死一个样,可咱们现在中暑的得病的不是越来越少了吗?东西南北,各有长短,时间长了适应了,有感情了,就会明白祖国到处都是好地方。离休前为福州军区副参谋长的吴瑞刚老人,南下时是45军军务科长,闯关东时是冀热辽27旅31团2营教导员。
老人说:
到东北后,行军有人唱小调:
人人都说东北好,
到了东北知道了。
装备没装到,
城市没住好,
跑到山沟里来了;
高粱米饭吃不饱,
冻得实在受不了。
……
有的干部就喊:别唱了,闭嘴!
我说别唱了对,可不能让人闭嘴,要让人讲话,要讲道理。出关动员时,我也讲过东北多么好、多么好,可这话没错。东北工业发达,工厂多,矿山多,楼房多,铁路多,公路多,电灯、电话多,东北不好么?动员时还讲到东北接收日军装备,许多部队是徒手出关的,后来苏联红军不让咱们拿了,“装备没装到”是事实。可咱们是军人,从敌人手里夺呀,把敌人的枪炮夺过来,那城市、铁路,还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都是我们的了。
至于“冻得实在受不了”,我说我也一样有些受不了。可咱们大都是河北人,比比山东来的八路军,特别是苏北来的新四军,人家南方人也没唱小调,咱们唱这个,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呀?
我们45军河北人多,闯关东时80%是河北人,南下时基本也是这么个比例。
王志建老人说:
我们47军东北人多,占80%左右。10纵刚成立时,许多团是从县大队、保安团升级为主力的。一个团,除了干部,战士几乎全是一个县的人。像420团,基本都是吉林榆树县人。南下时,大都是班排长了,个别还有连级的。
大军南下,当然要进行“爱南方”教育了。可以说,这话是讲了一路的。江南休整期间,这当然也是重点解决的问题之一。党的威信高,干部以身作则,讲话大家就信服。一些人虽然牢骚、怪话不断,行军打仗可不耽误。
你们在执行南进的途中,特别是最近恰遇天气热的时期,你们所受的辛苦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是广大的人民都知道的。你们是在烈日和暴雨下前进着,是在忍饥受渴的情形下前进着,是在疾病的侵袭下前进着,是在崇山峻岭羊肠小道和河川阻隔的条件下前进着,是在睡眠不足、异常疲劳的情形下前进着。你们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祖国的利益,没有害怕困难,没有在困难面前低头泄气。你们鼓足了勇气,咬紧了牙关,忍受了和忍受着困难。你们坚决执行上级所给的任务,坚决遵守了群众纪律,并在一遇见敌人的时候,你们如猛虎一样去扑灭敌人。你们这种精神是永远值得称赞和钦佩的。
许多老人都谈到休整期间,听到、看到林彪、罗荣桓、邓子恢、肖克等四野首长给全体指战员的一封信,对其中那些印象深刻的排比句,有人还能断断续续说出几句。
老人们都说,那时那人听到上级首长几句暖心窝子的话,那可真是感动、激动、受鼓舞啊,指哪打哪,头拱地也得完成任务。
十七章 走遍中国
一、脚是最宝贵的
赵兴元老人说:
正常行军,以团为单位,营与营间距1里左右,连与连在山地以看得见为准。中间一次大休息,吃顿饭,10里左右一次小休息,解个溲,整理一下装具。一般一天行军60里至80里,急行军不低于120里,强行军就没准了。在广西追击白崇禧,最后一天,一天一夜跑了280里。我是光脚进的小董圩,没鞋了,就是有鞋也顾不上换了,那脚也没知觉了。
从武汉南下时,战士每人背7至9天粮食,不低于15斤,体力好的可以多背。连排干部背大洋,每人几十上百块。国民党完蛋了,钱也不中用了,咱们那钱新区群众还不大认,就现大洋好使。那一路买粮买菜,就用现大洋了。
一支步枪6斤半,冲锋枪稍重点,100发子弹10来斤,4颗手榴弹有5斤,一个背包七八斤。一个班有一半人有炸药包,或是爆破筒,炸药包和自制的爆破筒重量不等,一般10来斤,重的20多斤,还有更重的,根据爆破目标绑制。有人还有水壶、锹镐什么的。再加上米袋子,得多少斤?
那时有句话,叫“是兵不是兵,背上五十斤”。
机炮连负重就更大了。一挺重机枪,一人扛架子,一人扛枪身,几个人背弹药,都在70斤左右。轻机枪和60炮,都不低于60斤。
最累的还是班长和连里干部。
翟文清老人说:
我个子不高,但挺壮实,当班长帮同志们扛枪、背背包没问题。苦了那些体质差的,自己就不大行了,还得帮助别人,可你当班长就得多付出呀。
负重大,操心更多。行军路上,全班十几个人都得留心、瞅到。在东北是怕冻伤,谁脸上、耳朵白了、肿了、起斑块了。飘风扬雪的,不知不觉就冻坏了。在南方是怕中暑,谁晃晃悠悠地跌倒了,那就不大好办了。有人要强,有人觉得没事,硬挺着,你得及早发现,采取措施,报告连里。在东北进入阵地了,一会儿就得喊“跺跺脚,搓搓手,揉揉鼻子和耳朵”。光喊不行,还得一个个都看到。行军累呀,有人倒那儿就睡着了,不把他拉起来,活动活动,那人就冻坏了。在南方,特别是到了广西,谁离队解个溲,班长都得多瞅几眼,或者干脆在那儿等着。不然,他要是睡那儿了,掉队了,那人可能就没了。那地方那人野,用弯刀钩住你脖子,让你脱光衣服,有时是又要衣服又要命。
到了宿营地就更忙了。行军途中休息,班长喊“空空脚”,把背包放地上,再把双脚放背包上躺着,让血液循环得快些。到宿营地,人仰面倒在墙根下,把双脚支到墙上,或是放到什么高地方,同时烧水准备洗脚。在南方还要先喝碗淡盐水。程序是空脚、洗脚,然后吃饭、睡觉。许多时候是什么心思也没了,就想睡觉,这个弄醒了,那个又睡着了。班长、副班长和党员骨干就给洗,脚上打泡了还得给弄泡。
越是苦累,越得眼到嘴到,脚到手到。一眼未到,出个事儿,你就手忙脚乱去吧。
那时一个班,党员至少不低于3个。我当班长最多时9个党员,党员多,作用大,班长当得就不那么操心费力。
每连编制一个挑夫,4个连干,每人可有8斤东西由挑夫挑着。营干正营一人一匹马,副营俩人一匹马,可以轮换着骑,又能驮些东西。这算是有点“特权”了吧,那身上的东西却经常比战士的还多。
行军中喊声“排长出列”,连排干部就聚到一起了,边走边开会。有时研究敌情,有时各排汇报情况,有时总结昨晚在驻地执行群众纪律情况,有时是介绍前面宿营地民俗风情。需要向下边传达、交代的,排长回到队列后就安排了。
班长操心的那些事情,连长、指导员都要给予关注,特别是那种班长新、骨干少的班。无论新老,对模范作用好、体质差的班长,要帮他减负,不能让他累垮了。比如借谈话的机会,走在队尾,把他的枪或什么拿过来扛一阵子。对重点人物,像脚上打泡的、有病的、和班长闹别扭了的,前面快到谁的家乡了,要随时与之谈话。
一天行军100里,连长、指导员就要多出十里八里的。到了宿营地,连长带上几个班排长到村外看地形,设卡放哨,一旦出现敌情如何战斗,得心中有数。副连长管后勤,赶紧去伙房抓他那一摊子。指导员、副指导员各家各户转,向房东表示谢意,同时检查群众纪律,督促大家烫脚,还要向营里汇报一天情况。大家都休息了,连长和指导员再碰个头,把明天的行军路线和可能出现的问题研究一下。
王志建老人说:
毛主席问他的卫士李银桥,手重要,还是脚重要,李银桥说手重要。毛主席说不对,没有脚就不能走路,不能走路就不能革命。
那时打仗就怕腿脚受伤。截肢的不用说了,一瘸一拐的跟不上队伍了,在部队的革命也就“成功”了,到地方去吧。
我负过几次伤,都不重,有一次却把我吓坏了。
南下时,干部发双水靴,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