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40军刚在雷州半岛集结完毕,解方就拟定了(渡海作战准备工作指示),指出收集和管好船只、船工和领航人员,是当前最主要的工作。渡海工具,主要靠民船。军事训练要根据渡过海面实行敌前登陆的要求,争取一次渡过全军主力,一夜完成登陆,整个过程均须战斗。要从演习中熟悉船的性能,即什么风向、风速,船由何地到何地需要多少时间,以此为据编组战斗序列。从演习中了解气象情况,潮水起落时间,起落中对船只航行有何利害。从演习中达到多数人不晕船,部分人能撑船,并以此选定指挥作战的干部,作战力量力求精干。从演习中确定渡海船只的战斗队形,大体区分为突击船、警戒搜索船、指挥联络船和救护船。
1950年4月11日,在4O军团以上干部会上,解方作了据说是关于渡海作战的最后一次报告,题目是《几个战术思想问题》,主要内容为:一、起渡必须“等风等流,就风就流”。二、船队队形一定要“探在一起,不要走散了”。三、坚决打击敌舰,“叫敌舰怕我们,我们不能怕敌舰”。四、“宽正面,多箭头,重点突破”。五、“连续作战,勇猛发展”。
一位听过解方作报告的老人,谈到听解方讲战术、讲训练,用了个似乎不雅的比喻:就像老牛进了白菜地.口口不带闲着的,那才解馋解渴呢。
40军的老人都说,那时解方讲得最多的话,就是“到海上去,到船上去”。
还说,凡是渡海作战该讲到的事情他都讲到了,因为该去的地方他都去过了,该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了,面面俱到,又重点突出,简明扼要。
海流:每十三天一大变,每天两小变。海峡两面的水,每天对流一次;每十三天的开始为新流,最后三天为尾流,故每十三天中的前十天对杭海有利,后三天不利。这个变化是每十三天一个周期,周而复始有固定规律,只每天递错一小时。
海潮:是随看海流而变化,尾流三天的潮水也小。每月:1日一日潮大;5日一12日潮小;13日一18日潮大;19日一26日潮小;27日一30日潮大。
风向:旧历11月18日至11月22日(阳历2月6日至2月10日)五天的风向情况:18日l时至24时,东北风;19日1时至12时,东北风;12时至 24时,东风;20日1时至15时,东风;15时至24时,东北风;21日l时至24时,东北风;22日l时至24时,东北风。
当“海南第一楼”里的薛岳,被“金门大捷”鼓舞着,轻蔑地视琼州海峡对面的对手“出山是虎,下海是虫”时,这个来自松辽平原的精力过人、精明过人的兵团参谋长兼副军长,就在雷州半岛苦涩的海风中,从这些枯燥的数据里,觅得了渡海作战、直捣天涯的最佳时机。
3月5日,当第一批偷渡部队驶离雷州半岛时,夺取涸洲岛的战斗也要打响。解方要去北海指挥夺岛战斗。水路比旱路远,单船在海上也不安全,可他偏偏走海路。他要抓紧任何机会亲近大海,和大海交朋友,求得海战的科学与缜密。
到4月20日谷雨,只有3个多月时间,共产党建军史上从未有过的这场大海练,只能算作个速成班。连速成中学都不算,只能算作速成识字班、扫盲班,却必须拿到即将开始的渡海作战的全部大学文凭。不然,就只有望洋兴叹,葬身大海。
古人说:“边域之胜负,地方千里,制在一贤。”
提起海南岛战役,许多老人说是“两贤”:一个韩先楚,一个解方,韩的决心,解的谋略。
有人说,没有解方具体操作的那些方案、数据,韩先楚的决合也不会那么硬。
解方是吉林东丰县人,其父为东丰县第二号大地主,有两房妻子,解方为头房所生。自小后妈把持解家大权,解方和母亲,还有奶奶,就备受欺凌。可小妈的儿子十几岁就抽大烟,解方从私塾到小学、师范,全是拔尖生,也就使父亲不得不刮目相看。每次离家,都要偷偷多给些钱,他就把钱放到亲戚家,再转交给母亲和奶奶。在家像个小大人,到学校就变了个人。奉天三中是东北有名的贵族学校,学生皆为高官、富豪子弟,解方的家庭算是最贫寒、无势力的“土包子”之类.却是人人瞩目的品学兼优的全能型高才生。门门都在98分以上,数理化和英语、日语尤好,语文全省统考也是第三名。小提琴拉得好,唱戏是青衣,男中音更是令人倾倒。又是篮球、网球校队主力,足球右前锋,200米俪栏全校冠军。
张学良、张学铭、荣臻(东北边防军总参谋长),都曾想把自己的妹妹或是小姨子嫁给他,他都拒绝了。张家不但不怪罪他,反而更敬重他,认为这个人不同凡响。
保送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考试第一。联队长冈村宁次认为他对日态度强硬,将其降为第三名。其实,解方一向都属深藏不露之人,只是素质太好,而不能不引人注目。不过,这位后来的侵华日军司令,也确实有几分眼力。
“九一八”事变不久,日本又策动“天津事变”,以天津驻屯军为骨干,依托日租界,驱使汉奸便衣队举行暴动,占领一些警察所,在建筑物上悬挂日本国旗。当时以解方为首的贾陶、孙铭九、苏冠南,都是20出头,都是天津保安队教官。解方立即组织反击,战至拂晓,将敌人赶回日租界。第二天,在日军炮火和装甲车掩护下,便衣队又发起进攻。解方待敌进至20多米时,命令大家一齐投出手榴弹,然后步枪、机枪齐放。白天打,晚上谈判;晚上打,白天谈判。能操英日两种语言的解方,就真刀真枪、唇枪舌剑地轮番上阵。如此打打谈谈近一个月,日寇什么便宜没得到,不得不罢手。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16期毕业生,以天津驻屯军高级参谋身份出现在天津的沈阳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评说“天津事变”时,说他有两个“没想到”:没想到学生打老师打得这么狠,没想到天津保安队能做这样的抵抗。
解方闻知后,就传过话去:“中国不是印度、朝鲜,天津也不是北大营。”
从八路军到解放军,解方的任职,基本上除了参谋长,就是副职。而他参与组织和指挥的那些战斗、战役,有熟知内情的老人说,一些仗打得好,就是解方的一个建议,一个方案。
有人曾经说过,就这仗没听参谋长的,这仗就打成了这个样子。听到的人赶紧去找解方,解方赶紧采取补救措施。
他无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中最好的参谋长之一了。不然,在朝鲜和美国人打仗,能让他去当参谋长吗?
彭老总对这位参谋长非常满意,常说他是“诸葛亮”;“我的诸葛亮”。
而解方1941年到延安后,任中央军委情报部3局局长,当然因为他懂日语、英语。可他出任板门店谈判代表、首席代表,就不仅因此了。美国军事史家赫尔姆斯,在《韩战中的美国陆军》中评价解方,说他“足智多谋”;“思维敏捷、严密,无懈可击”;“令人生畏”;“是最难对付的人”。
1955年,解方被授予少将军衔。
据说,最后审定时,有当年在北方局工作的人,说他是旧军人出身,背景挺复杂。
彭德怀听说了,火了,说我也周日军人出身,蒯巾中有几个不是旧军人出身?
离休前为40军作训处长的吕效荣老人,当年是4O军作战参谋。“文化大革命”中,听说解方从秦城监狱放出来了,买车票去北京看老首长,正巧碰见解方在院子里散步。解方眼睛一亮,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身走了。吕效荣瞅着老首长的背影,心如刀绞。
和解方打过交道的人,无论上级、下级,还是同级,难得有说他个“不”字的。这不但是因为他的能力、为人,还因为他好像永远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即便在狱中,对那些审讯他的人,他也不会像冯白驹那样声色俱厉地把他们比作国民党张发奎之流,而只是说,我相信党,相信党组织一定会搞清楚我的问题。
出狱后,有人找他谈话,要他去南京高级步校当校长。他很感动,又很激动。可他觉得自己已经10多年未工作了(光在秦城监狱就关了8年),现在部队、院校什么样儿都不知道,都断捻了,一点数没有,一下子就当起校长来,能干好吗?能不能先下去搞搞调研,了解、熟悉一下情况呀?
有人专会拐着弯儿听话,结果就听出什么来了?解方嫌官小了。
不少人埋怨他,给你官,当就是了,当上再说,哪有像你这么死认真的呀。
他说,我是从旧军队出来的,我们是共产党啊!
解方从奉天三中毕业后,张学良要选派一些优秀青年去日本学军事。解方不去,他的理想是当个医生,治病救人。张学良让人转告他4个字:大医医国。
军阀混战,民不聊生,青年解方曾幻想躲避.当个医生,能救治多少人就救治多少人。“九一八”事变后,军人解方认定要救中国,首先要把日寇赶出中国。国民党腐败,东北军“剿共”,他痛恨国人自相残杀,心头激荡着救国救民的豪情,认为只有共产党能够救中国,就在1936年加人中国共产党,成为东北军51军的第一位中共地下党员。
“大医医国”,战争年代是赶走日寇,解放中国,之后是医治战争创伤.保卫、建设强大的新中国。他根本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运动和“阶级斗争”,更不会想到他和许多打江山的将军,都成了“革命对象”。可只要力所能及,他就要为国家和军队做他该做的事。他从旧军队中出来,对旧军队、旧中国看得那么透,也就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说还有遗憾的话,那就是战争年代,他一直渴望带兵打仗。
有人说,他在国民党那边就当参谋长,到这边还当参谋长,那参谋长当得太好了,也很难找到像他这样的参谋长了,那参谋长就当起来没完了。在司令部建设上,他的贡献像刘亚楼一样突出,可刘亚楼还当了把天津战役前线总指挥,他有什么?打完仗了,像他这样有文化、懂外语,又是正规军校出身的人也不多,他就去院校了。看他那儒雅样儿,皮肤也白白的,有人就觉得他就是当参谋长、办院校的料。有人也确是这样,讲理论头头是道,让他统兵打仗就潜门儿。可解方不是这样,他是个真正的军人。一个真正的军人、将军,那心头又怎能不激荡着统兵疆场的渴望和激情?建国初期,还曾有人提议他去外交部工作。那也许是军人解方最不想去的地方,可果真让他去了,也决不会有二话,也肯定会千得很出色。
有人说他活得挺苦挺累。
让我们记住他的座右铭:“贞不绝俗,伙不同流,外圆内方。”五、要不是他极力推动,海南岛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台湾?——“四野名将录”之十二
解方在雷州半岛不息的海风中,一会儿船上,一会儿岸上,一会儿海康,一会儿徐闻、海安、北海,那1。67米的身材永远是那么挺拔。
同为少将、中将、上将,一些农民出身的将军就有所不同。他们和像他们一样的士兵,放下锄头就拿起枪,有的还未学会射击,甚至还未拿起一支枪,就倒在战场上了。他们难得有工夫,去训练“立正”、“稍息”、“肩枪”、“齐步走”。即便穿上将军服,有的瞅着也还像个农民,或是像个游击队。
而放牛娃出身的12兵团副司令兼4D军军长、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的韩先楚,用一些人的话讲,离休后一套便装在院子里侍弄菜地,也是个“正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