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很年轻,执双锏。他的锏法极好,我勉强压抑住的杀气再度被他的双锏引发。我们双马交锋到第五合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一个破绽。几乎是嗜血般的兴奋,当他的右手锏招数使老时,我的长枪挑向他的右肋,他的左手锏回救,不料我这招是虚招,枪头突地上挑,直刺向他的喉咙。他脸色刷的变白,双锏齐向我的枪杆砸落,来不及了,我收不住,枪头继续前挑。忽地我脑后风声,几乎是刹那的本能让我的枪杆后撤,人往马背上一伏,风声从我头顶飞过。我的马侧奔而去,长枪再挑,又一个东西正好被挑向秦安,原来是一柄金装锏。几乎是刹那之间,我的长枪连挑两柄金锏,金锏旋动和秦安的双锏战成一团。看台上有人大声喝道:“好枪法!”
喝彩声刚落地,秦安的双锏已经飞了出去。我的杀气被两柄半空飞来的金锏搅局,终于平息下来。我伸手接过金锏,转向高台。高台上一个年轻的将军起身道:“是我的。见你杀气逼人,我担心秦安丧命,不得已抛锏相救。”他又转向周罗喉、任忠:“秦彝为了手下家将性命,妄自出手,破坏军规,甘愿受罚!”
任忠起身,他冷冷的道:“你先坐下!”他走下高台,来到我的马前。他的个子不高,模样清俊,但是双眉之间尽是杀气。
我翻身下马,只听他厉声道:“枪法不能收放自如,那是武艺高低之别;校场横起无数血腥,那是不容同仁。你有何话说?”
我单腿跪下:“战场之上,不生即死!”
任忠的严厉没有减低:“校场也做战场!说得好,拿我弓箭来!”手下士兵急忙给他抬上一把硬弓,他道:“你我马上对射三箭,避过去,饶你不死!”
我一惊,回头看周罗喉,他的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些冷漠。我明白此刻只能靠自己,便恭身答道:“遵令!”我催马回归本队,老杜紧张的递给我一把硬弓和三支箭。我一看箭头已经被卸下,上面还裹着厚棉,低声道:“今日该我死?”老杜道:“他是上柱,自然不公。他伤你可以,你怎能伤他,认命吧!”我想了想,急速道:“把三个箭头给我,放心,我装不上去的。”场上已经战鼓隆隆,老杜犹豫着掏出箭头,我从他手心中抓起,驱马奔向校场左边。
任忠骑着一匹岭南黑马,从校场右边而上,他张弓搭箭,箭头在阳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早听人说,陈国三大柱,周罗喉擅长水战,萧摩柯擅长马战,任忠弓箭无双。我无语,鼓声、呼喊声已经从我的耳边自动消失,那箭头在我眼中变成一个亮点。
马动,我眼睛紧盯着箭头。
马再动,亮点发动,闪电般向我袭来。我运气,箭头很硬,如我平时常扔的石头,我用力一抛,箭头相撞,火星四溅。
我催马冲向前,第二个箭头发出,我必须抢先!他的第二只箭几乎同时射出,把箭头射得粉碎。
我的马速更快,冲刺,第三个箭头抢先进他的射程范围,他的箭速不减,两声巨响,我的头盔震动,他的护心镜被击碎。
场上一时无声。我的耳朵有些耳鸣,我摇晃着想取下头盔,却被一支箭扎进头盔纠缠住了头发。我用力一扯,头盔裂开,头发飞散。我跌下马来,勉力支撑着单腿跪起:“谢大将军!”
任忠微微有些咳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周罗喉十年不荐人,一荐即英才!破格擢拔,本将军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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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公子
我有了一个称谓:散骑常侍。实职是周罗喉的副将。第一次领到军饷的那天,我在镇江的一家脂粉铺子里买了一盒胭脂。揣着胭脂,我来到周罗喉府,府里的家人已经和我非常熟悉:“罗少爷来看小姐了?”我笑而不语。
经过花园的时候,我意外的发现府内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几个我熟悉的丫鬟都行色匆匆,似乎来了什么重要人物。我转念一想:先把礼物送给小蝶后再告辞吧。小蝶的房间在花园南边,阳光很温暖,小湖中漂浮着睡莲。我想:小蝶该出来晒晒太阳了。快步走到她的房门外,忽听她的房间里有一个年轻陌生的声音:“贱人,你以为你装病,本公子就不会碰你!”
我掀开帘子,小蝶还是躺在床上,她的神情漠然。她的房间里多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圆圆的脸,眉毛间尽是傲色。听见我进来的声音,少年转头瞅了我一眼:“好啊!还没嫁进来呢,野男人都有了!”
我脸色一变,怒道:“你是谁?谁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平日服侍小蝶的那个丫鬟急忙从外面小跑进来:“罗少爷,这是仲安公子啊。公子您怎么在这里?老爷要您过去呢。”
周仲安伸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小杂种!原来你就是爹爹举荐的那个小杂种!我还以为长着三头六臂呢。”
原来是周仲安,我心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我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我大步走到小蝶面前:“小蝶,我们出去转转吧,这里阴风阵阵,对身体不好。”
小蝶这才抬眼看着我,看着她眼底的寂寞和悲哀,我更加心疼。她却伸手到我的右脸颊,眼泪簌簌落下:“罗艺。”我柔声道:“外面太阳很好呢。”她摇头。
我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径直走出房间。周仲安跟着追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道:“小杂种,你要做什么?”
我抱着小蝶坐到花园的阳光当中,小蝶似乎很久没有享受阳光了,她眼睛眯缝着,头靠在我的胸膛,努力的呼吸着:“好香啊,好香的太阳味。”我笑了笑,周仲安根本不会影响我的情绪,只要小蝶高兴,我就开心。
周仲安也命人端了把椅子,翘着脚坐到我们的面前。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小蝶身上,事实上,他死死盯着的是我。他的目光中有恶毒,有好奇,也有深深的厌恶。他忽地裂嘴一笑:“他们都告诉我说杂种长得很英俊的,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本公子好好看看,爹爹喜欢你哪点?那么着力提拔你?”
我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睛,我看出他今日的目的就是要羞辱我,或者他本来要羞辱的是小蝶,我的出现让他转移了目标。我一字一句的道:“我数三声,你不放开爪子,我就打爆你的脑袋。一,二——”他的手突然放开我,然后又飞快的打了我一记耳光。看见我来不及避闪,他仰躺回椅子上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的确是蠢人!杂种都是蠢人!”
正在这时,忽见周府管家奇伯带了两个家人赶来,他们抬着一个大躺椅,奇伯道:“罗少爷,您把小姐放到躺椅上吧,这么抱着,着实不成体统。”我把小蝶轻轻放到躺椅上,忽听周罗喉的声音:“我思虑不周了,小蝶的确该多晒晒太阳。”
我急忙转身行礼,周罗喉穿着便装,笑颜如一个温和的书生:“仲安,这是罗艺!他是我最新提拔的副将,他会随你去岭南一次。”周仲安早已经从椅子上立起,文静乖巧得要命:“爹,我们已经认识了。”
我身子略侧着,怕周罗喉发现我脸上的指痕。周罗喉已经温言面向小蝶:“多吃点燕窝,补一补吧。还是罗艺这孩子心细。”周仲安道:“爹,我想到镇江街上走走,让罗艺陪我去,好吗?”周罗喉没有回头,只管帮小蝶掖被子:“去吧,你们多熟悉熟悉。”
我不得不陪着周仲安走在街道上。他背着手,走在前面,心情似乎很好,时不时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忽听有人叫我的名字:“是罗艺小将军吗?我家公子找您呢。”我转头,街边站着两个男子,一个正是秦安,另一个有点面熟,面带淡金色,二十岁出头。秦安快步走到我面前,笑道:“我家公子仰慕小将军已久,特意留在镇江等着和将军见一面,还请小将军过来一叙。”我还来不及说话,周仲安已经大叫起来:“秦彝兄,怎么是你?何时大架光临镇江,也让小弟尽一尽地主之宜啊!”
秦彝含笑走过来,向我略略点头致意,早被周仲安一把拉住寒暄不停。秦彝笑道:“你算什么地主,何时从建康回的镇江?我是因为军总选拔,为了推荐秦安来的这里,明日就要回建康了。”
周仲安拍拍秦安的肩膀:“不错,强将手下无弱兵。咱们好久不见,我还要走趟岭南,回头给世兄带点岭南的奇瓜异果吧,也孝敬孝敬秦太傅。”
秦彝哈哈笑道:“我爹对那些奇巧之物没有兴趣,你每次送来的东西白白便宜了小珠子,把她越发养得胃口刁起来。”
周仲安手中的折扇微微摆动:“承蒙秦大小姐赏脸那些瓜果,也是它们的福分啊。对了,上酒楼,咱哥俩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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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巧遇
我跟在他们三人身后上了一家豪华的酒楼。在雅座落座时,秦彝忽地笑道:“秦安虽然是我的家将,但是我一向当他是自家兄弟一般,所以喝酒必定同桌。”
周仲安笑道:“小安这般才华,自然受兄台重视。一起坐吧,一起坐吧。”
秦安看着我,只笑而不肯落座。周仲安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拍手笑道:“罗艺是我爹的心腹爱将,我也把他当亲兄弟看待的。对吧,罗艺,”他亲热的把右手搭到我的肩头:“一起喝酒。”我坐到他的身旁,微微侧了下身子,卸下他那只右手。
酒菜上来时,我没有说话,只管埋头猛吃。就听得秦彝问:“岭南有什么变故吗?何至于世兄亲自前去?”
“你知道的,岭南人只服气我爹。这次去岭南是冼夫人来的信函,我去也是打爹的旗号,具体发生了什么。爹还没对我说。”
秦彝叹了口气:“我回建康不久,也要赶赴巴州。现在军中都觉得隋军大军压境的可能性很大,只有朝廷不觉得危险。”他喝了口酒,又问:“你是文官,如果岭南有什么巨变,孤身前往,岂不危险?”
周仲安大笑道:“多谢秦兄关心,俗话说,打狼还需恶狗。咱们周家要对付恶狼,总有办法的,你说对不对,罗艺?”他猛地在桌下踩了我一脚,我的筷子一抖,一块糖醋排骨落到桌面上。周仲安连连摇头:“你不会听到要护送我去岭南,就吓成这样吧?”
秦安忍不住道:“公子可不要小看罗小将军,他是这次军总选拔第一名,连任大将军都夸他勇武应变之能第一呢。”
周仲安“哦”了一声,又笑:“罗艺的本事,绝对是以一抵万狼。”他又踩了过来,我的脚一缩,他没踩到我的脚,却踏住了我衣衫。他用力一划,我的衣服“滋——”一声就被他靴子上的钉子拉破了。我连忙弯腰查看,只听“匡党”两声,一个东西从怀中落出来。我赶紧去拣,周仲安已经眼明手快的抢到手中,他“啧啧”道:“胭脂!罗艺你——”他顿了一下,诡异的一笑:“又买胭脂了。”
我只恨自己口拙,还来不及问他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笑对秦彝道:“世兄勿怪,我这个兄弟,样样都好,就是喜欢玩胭脂。你看他眉清目秀的,如果涂上胭脂,会比大姑娘还漂亮呢。”他说着说着,沾了点胭脂,就要往我脸上涂抹。秦安在旁边同情的道:“周公子,您可别开罗小将军的玩笑了。”
我右手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正在这时,秦彝忽地起身,拦住周仲安那只手:“周世兄既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