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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赶了马车，送她到幕府山脚。山脚下平日常常有三五渔民经过，周围也有山民挑着担子走动。今日却格外冷清，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我们踩着碎冰，脚下发出卡嚓的声响。小舞身子扭动着，似在跳舞。呵出的热气，仿佛被空气冻成香粒子，跌到地上。我扶住她的腰，手心发烫，心中忐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半山腰传来一句洪亮的话语：“夫人来了，我家主人等您好久了。”
。。
第六章 欢欲
我抬头，望江亭四周被熊皮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几乎不透风的帐篷，外面站着五个随从模样的男子。我对小舞道：“我们回去。”小舞捏了我的手一下，笑眯眯的对那个随从道：“宝公子早就到了吗？”
我只得随她走进凉亭，一掀开熊皮，里面斜坐着那晚赏灯的男子，他的脚下有一个红泥小火炉，火炉上烫着一小壶酒，旁边还摆着一个小几，上面有几色点心，尚且热气腾腾。男子取出一个玉碗，倒了些酒，起身笑道：“一酌岂陶暑，二酌断风飙，三酌意不畅——”
小舞慢慢走近他，声音娇柔得似要滴出蜜来：“冰雪天，幕府山，寒鸦苦，江水咽，哪里来的暑气？宝公子这诗句不应景。”
宝公子喝了一口，有些虚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四酌情无聊，六酌欢欲调，这样又应景否？”
“公子这几句，看似直白，却有趣得紧。”
“好，好！人生百年，在乎‘趣’字。夫人，您听一听——听到了什么？”
“涛声裂岸，震天动地。”
“夫人想来，任它亭外涛声震天，吾只管亭内一晌贪欢，岂非天下至大的趣事。”
我冷冷的瞪着面前这个宝公子。白日看起来，他虽然贵气十足，身子却有些虚胖，面孔上留着纵情声色后的孱弱。他并不畏惧我的眼神，事实上，他身边的几个随从正对我虎视眈眈，好象随时准备冲上来把我这个不识趣的人一脚踹出凉亭。
他娘的，我想，今天你这个胖子敢动小舞一下，我就先把你下面废了。小舞忽地身子一软，宝公子赶紧扶住她的身子，她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口气，他越加得意：“夫人在建康时间不长吧？可需要小生做个向导？”
小生，我呸！可是小舞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她反对我笑道：“玉弟弟，你且和宝公子的手下四处逛逛去。姐姐要和宝公子请教些事情哪。”
我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五个随从已经围上来，强把我架出凉亭。瞬间我的几大要穴基本都制于那五人的手中，心知他们一定是绝顶高手。小舞的态度似乎急于支走我，我反抗起来反让她尴尬，只得出了凉亭。更何况说到底，我终究算是萧大将军派来监视她的人，内心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五人并没有打算伤我，待到我们走到山脚下，他们的态度却和蔼起来，其中一人拍着我肩膀道：“小兄弟，我家主人贵不可言，这次你姐姐被我家主人看中，说不定哪日飞上高枝，还要兄弟你提携我等呢。”
我问他们主人的身份，他们又不再名言。想想自己责任没有尽到，但区区凉亭内聊聊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何况朗朗青天，幕府山四周总有山民走动，那男子就算对小舞有所企图，总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做什么勾当吧。
五人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问到小舞的身份，我照实说是萧大将军的爱宠。他们略微发楞，但很快又淡下去，似乎毫不以萧大将军身份为奇。其中一人还哈哈笑道：“久闻大将军艳福深厚，果然名不虚传。”我暗暗奇怪，虽说建康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大将军的身份还是非同小可，如何宝公子的手下还不放在眼里。最奇怪的是，幕府山似乎变成了一座空山，没有一个人到凉亭这个地方来。过了一个时辰，我起身到：“夫人得回府了。”
五人对视一笑，并不拦我。我回到凉亭，见小舞和陈公子还在笑着说什么，小舞笑得头发都乱了，额角尽是汗珠子。空气中有种怪异的气氛，仿佛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躬身道：“夫人，您要回府了。”
小舞笑着起身，身子又软下道：“宝公子，妾身今儿连腿都软得没力气了。”
宝公子脚步也有点虚浮，还强撑着道：“你无力，我也无力，可如何是好？索性就在这里赏明月到有力时？”
小舞忽地抓住我的腰带：“玉弟弟，你适才对宝公子无理，还不给公子赔罪？”
我恼怒，但自己不是口齿伶俐的人，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宝公子已经道：“你弟弟年纪尚轻，我不怪罪他。”
小舞道：“妾身这个弟弟命苦呀。他自小和亲人失散，好容易从北归南，被妾身举荐到周大将军麾下，本待为朝廷建功立业，谁知道？”她长叹了口气，“不提也罢。”
我大为奇怪，小舞为何和这个陌生人谈起我的事情。宝公子已经坐到凉亭中的石凳上，半认真半调笑的道：“建什么功啊？”
小舞笑嘻嘻的说：“他率军破广陵，克吴州，可惜那周罗喉贪功，却不上奏朝廷。他的手下都封了官进了爵，偏偏拉下了他。可不是老大的委屈？”
宝公子沉吟了一会，第一次正眼打量我：“你对朝廷可有怨言？”
我见他神色严肃，似乎与适才轻薄的样子判如两人，也肃然回答：“功名不升，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就更少。”
他容色稍霁：“朝廷一定会赏识忠心之臣。你放心。”
小舞大喜，拉着我给宝公子跪下：“公子一言九鼎。玉弟弟，还不多谢公子。”
宝公子伸手扶起小舞，笑道：“夫人何必多礼。夫人别说话——”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眉笔，柔声道：“夫人的眉毛乱了。”他给小舞细细描眉，小舞的睫毛垂下，嘴角弯成一弯小小的弧线。“这样才完美。”他又瞄了我一眼，和手下翩然离去。
回到府中，小舞喜上眉梢，坐在镜子前还哼着小调。我问他宝公子是谁，她只管神秘一笑：“你放心，自是贵人。你的功名很快就来了。”
老实说，我对那个宝公子着实看不上眼。到陈国以来，认识的人多为军中之人，大多卓越不凡。这宝公子一脸色相，骨子里是软蛋一个，就这种人，能有多大的权势盖过周大将军和萧大将军？连他们两位都无法办到的事情，这个胖色鬼能办到么？我甚至怀疑小舞被这个胖子的谎言欺骗，说不定已经……不行，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只怕我第二次在建康街头遇见这胖子，就会真的拿刀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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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买官
只过了三天，忽地有人上山寻我。我定睛一看，却是那晚赏灯的管家。那管家手中有个大包裹，只管笑呵呵：“小姓李，名善度。罗将军您好！”
这管家面白无须，说起话来笑眯眯的，犹如无害的家猫。我也拱手行礼，李善度道：“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我们来到营房，他问道：“我家主人受了你姐姐的委托，要为你寻功名。你是军人，今年三月间，建康要举行破格赛，为国选拔勇士，那主持的秦大人与我家主人相熟，你不妨去报名参加。”
我摇头：“我的官阶还不能参加破格赛。”
李善度又笑：“将军不用担心，你随我到一个地方，自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我随他下山，我们穿街走巷，走到一个僻静的大宅子前。李善度在门上轻敲三下，重敲五下，过了一会，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给他开了门。他本来打着哈欠，一见李善度，大惊失色，正要行礼，李善度一把按住他，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少年频频点头，接过李善度手中的包裹，对我道：“你随我来。”我看看李善度，他微笑点头。我随少年走进了大宅子。
那少年一边走一边道：“你记住，今日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到了外面不能提一句。”
走了几道门，里面人声鼎沸，原来是个大赌场。那些吆三喝四的却是宦官。坐在正中间做庄的是我以前见过的蔡临儿公公。他此刻撸着袖子，正口沫横飞的叫众人下注。一些宦官大概输多了，一脸愁容。有人一见少年，就赶紧拉住他：“小丙，包裹里是什么，借哥哥几两。” 小丙用力甩开他，高声尖叫：“这是给蔡公公的！”
蔡临儿跳了下来，问：“什么事情？”
小丙趴到他肩头，悄声说了几句，蔡临儿这才看看我道：“随我来。”
我们走进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各色骨董，桌子上散放着银子。蔡临儿道：“你叫罗艺？想买什么官阶？”
我道：“我只是想有资格参加破格赛。”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参加破格赛，军中品阶要到正七品，你现在享受几品？”
我道：“九品。”
他道：“好吧，升一品算一万两，你要给两万两。不过你是熟人推荐，本公公给你打个折扣，一口价，一万五千两。”
我抽了口冷气。旁边小丙已经道：“公公，他的推荐人已带了银两来了。”他打开包裹，房间里忽地一阵光亮，里面竟放着一串凉闪闪珍珠，中间最大的一颗是罕见的夜明珠。蔡临儿也叫起来：“好手笔！罗将军，”他的脸色变得和蔼起来：“你这位推荐人真是大手笔啊。说起来惭愧，最近张娘娘排演歌舞，一直想要一颗夜明珠装饰花冠，寻寻觅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明珠。罗将军，你这礼物可是救了大急。”
我暗暗吃惊，这宝公子为了讨好小舞居然花钱如流水。
蔡临儿仔细的打量夜明珠，脸上被明珠的光芒照得忽明忽暗：“罗将军，你把这身份状填一填。”
我举起毛笔，又放下道：“我的父母都是平民。”
他“哈哈”一笑：“你放心，谁生下来口中含着金汤匙啊，我自有办法包你在破格赛前升到从六品。”
我糊里糊涂的出了大宅子，到萧府告诉小舞。小舞正用红纸剪一只小小蝴蝶，她剪出蝴蝶式样，在水里粘了一下，贴在左面颊上道：“玉弟弟，你帮我把蝴蝶揭下来，别用力哦，小心撕破了。”
我只好按住满肚子的疑问，帮她小心翼翼的揭下蝴蝶，她雪白的面颊上多只红色的蝴蝶，可爱得让人垂涎。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满意的道：“这有什么奇怪。宝公子富甲大陈，帮你买了个从六品的官阶。”
我郁闷：“原来真的可以买官。那我们在战场上卖命还有什么意义？”
她冷笑一声：“所以说你天真呢。这建康什么不可以买？告诉你，那卖官的蔡临儿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张娘娘的心腹，他不但卖官，还收受贿赂，干预朝政，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我心中说不出难受：“小舞，你为了我，真的和那宝公子？”
小舞起身，深深的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有些冷漠和嘲讽：“玉弟弟，姐姐的话，你听仔细了。我，周小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与你，与任何人都不相干。”她的嘴角荡漾起一丝笑容：“你记挂着姐姐的情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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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星空
寒冷的冬季很快过去了，春天又来到了建康。我不大到萧府去了。自从出现了宝公子，我意识到我失去了小舞。我是个平凡的少年，既没有能力解救她，也没有成堆的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