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小王雕也在鞍子上拍着翅膀,口中“呱!呱!”的直叫!
紫玲看见了它们,心里立时舒服了许多。
当下用力地咬着下唇,忖道:“这个仇我不能不报,撇开江海枫不说,那燕九公他们也太卑鄙了,这么多人打我一个!”
一面想着,一面翻身上了马背,直向她藏身的鼓楼疾驰而去。
这座鼓楼,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古”!
它坐落在城西的一片高丘上,由于年久失修,早就不像个样子了,墙也歪了,瓦也碎了,就只还没有倒下去就是了。
楼分两层,满布蛛丝尘埃。
紫玲就暂时在此息下,本来她想找一家客栈住下,好好地养一养伤,然后再作打算。
可是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他们必定会四下追寻自己,自己此刻身上有伤,对方人太多,万万不是对手。
所以她才肯在此委屈,在院子里,有一个大石臼,约有一人多高,一夕大雨,积了满满一石臼的清水。
紫玲放出了她的雕,叫它在天上飞着防卫人来,自己就半裸着入臼好好地洗了一个澡,上好了药,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精神也就好多了。
然后她就在干草堆上闭目调息,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
阳光由破瓦隙间照射进来,照得眼睛刺痛。
她只觉得身上的伤痛得厉害,当下就匆匆地又换了药,试着在楼上走走,扭着身子,虽不碍事,总是不大对劲。
一个人发了一会儿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想:“我这是为了什么呢?差一点儿送了命,人家还不领情!”
接着又想到昔日师父冷雪仙子曾经告诫过自己:“凡是男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看来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多管闲事。现在可好,受了伤还不说,还结下了这么大帮仇人,看来敌人势力庞大,自己今后是否尚能脱身,都实在成问题呢!
于是情不自禁地,她可就担起忧来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江海枫,少不了又诅咒了一番,只是对方那一副英俊的面容和那光亮的一双眸子,却又引起了她无限遐思!
尤其是在临危,海枫那种镇定的神态,设非是大英雄,焉能如此!
这是怎么的一种爱,又是怎么的一种恨!于爱恨交织里的秦紫玲,真正的是难以摆脱了。
在她一生之中,见到过无数少年侠士,可是那些侠士们在她眼中,竟似粪土一般,都未能打入她记忆的深处;可是这期间,先后却有两个例外!
这二人,一个是她在天山之南所结识的天山之星左人龙;另一人,就是最近见到的江海枫。
二人之中,前者似已成了记忆中的化石;而后者却像是一个猛厉的浪涛,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坎。
他们二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于她,不十分愿意迁就,他二人的个性都怪得可恨,但又怪得令人可爱!而更奇怪的却是自己,也惟有自己这种怪人,才会苦苦恋着这么两个不通人情的少年!
她喜欢他们的高越,喜欢他们的孤傲,更喜欢他们那种风骨磷峋!
对于左人龙,她是伤心透了,也不愿再去想他了,所以才远走中原……
不想另一个人——江海枫,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打进了她那原已有如无波古井的心。
对江海枫,她在一开始,便有一个崭新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多年以前初次结识左人龙的情形一样,甚至于还要浓些!正如某人所说的:
“在目送着落日之后,回过头来再看初升的月亮,会更令人着迷!”
塞外飞鸿秦紫玲的情形,正是这样的。
因为昔日她还小,对于“情”之一字,实在是还不十分地了解,更不要说去体会它了。
可是今天她大了,在感情方面,多少有了些认识,因此她对于异性的交往,自然也更慎重了。
所以,一旦她看中了某人,其真挚的程度是可想而见的。
然而江海枫,显然是太令她失望了。
其实这么说也不妥当,因为江海枫和她之间,根本就是陌生的。
所幸紫玲并不是一个懦弱的姑娘,这可由她“塞外飞鸿”这个绰号上判断出来,是多么灼烁、闪亮!
有时候,她也很看得开,放得下,只是其持久性很有限罢了。
她兴致索然地步出鼓楼,在院子里慢慢活动着身子,胸中思潮起伏,同时肚子也感到饿了。
她那匹白马,不时地长嘶着,似乎也颇不习惯这种寂寞,阳光照着它其白如雪的鬃毛,多神骏的一匹好马!
望着这匹陪伴她长涉过沙漠的汗血名驹,她的雄心不禁突然大起。
当时猛然冲到马旁,就想再到城里去走走,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止住了这个冲动,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我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吧!
所幸,这种不求人的日子,她也曾度过;而且只需要几天,等自己伤好了,就又可如生龙活虎一般了。
这鼓楼是在一片土丘之间,地势很高,四周都是稀落的树林子,不远处还有几个鱼池。
她在楼上看清了形势,就放出了她的小王雕。
这头小王雕早已为她豢养熟了,颇知道主人的意思,短鸣一声,破空飞出。
秦紫玲就在墙边支起一个简单的灶台,找了一些干柴,生起火来,小王雕为她捉来了一只兔子、三只斑鸠,另外还有两条鱼。
这些足够她吃的了,她就把那头野兔喂雕,自己则把斑鸠拔了毛,洗涤干净之后,用剑挑起来在火上烤,除了没有盐以外,吃起来倒是挺香的。
饭后她觉得精神更好多了,看一看伤处,都已结疤,只有腰间那一处镖伤,仍然微微的在淌着黄水,而且四周围微微有些发黑。
用手轻轻按了按,有些麻麻痒痒的感觉,她也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当下并没有在意。
整整的一天,她没有离开这鼓楼一步,可是她的内心,却一直在焦虑着。
情感的打击,对于一个孤身的少女,已经够凄惨了,更何况是在伤病之中?
在这凄凉的鼓楼里,连一盏灯也没有,窗外射进来一片皎洁的月光,就像是撒下了一层纱帐。
紫玲身上覆着一领披风,倚身在一堆干草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于梦中仿佛听到一阵马嘶之声,当时连忙张开了眸子。
只觉得月光耀目生辉,天空中星光闪烁。
就在这个时候,那鼓楼的敞窗外,如同幽灵似的升起了一条人影,轻轻地落在了窗槛之上,真比一个狸猫还要轻快。
紫玲不由吃了一惊!可是她依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想到,这必定是敌人找上门来了。
那是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影子。
他伫立在窗槛上,往里面看了一眼,鼻中微微哼了一声,身形再次一飘,已如一阵风似地到了紫玲身边。
夜色沉迷,这人又是背着月光。
紫玲一时不能看得清来人是何容貌,只依稀地看出,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腰间扎有一条黑色的丝绦!
这人并不避嫌,他走到了紫玲身边,忽地伸手向紫玲肩上按来。
塞外飞鸿秦紫玲倏地一个翻身,双掌一前一后,直向来人前胸打去。
可是来人好俊的一身功夫,身形微微一晃,紫玲双掌已自打空。
月光之下,这时已可看出来人拖着一条黑亮的大发辫,快如电闪一般的,又飘到了一边的墙角之下。
只听他以冰冷的声音道:“姑娘不必多疑,我是专程造访来的!”
秦紫玲惊怒之下,哪里还留神去听来人说些什么,一击不中,不禁更是大怒。
她口中娇叱了一声,二次纵身过去,手中早已探出了宝剑,身形一矮,剑走轻灵,向对方肋下就刺。
来人冷笑一声道:“何必如此?”
长袖向外一挥,只听得“呛”的一声,已把紫玲的剑逼至一边。
他身子却在同时之间,走马灯似的,又换了另一个方位,岸然挺立着,不言不动。
塞外飞鸿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来人这种武技,实在是太高了。
她只觉得对方衣袖这一卷之力,其势极猛,一口剑几乎撒出了手,一时她不禁呆住了。
她现在才开始打量对方这个人,打量之下,不禁面色一红退后了一步,冷笑道:
“江海枫,原来是你,你来此做什么?”
对方那人走上两步,更清晰地现出他那剑眉星目,和那一道又正又高的鼻梁,正是昨日还在囚禁中的江海枫!
只见他淡淡地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心,江海枫并非木石,焉有不明人情事故之理,昨夕多蒙好心相救,今日特来致谢!”
紫玲冷笑了一声道:“这倒不必!”
说了这句话之后,她把头一偏,看向窗外,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恨、激动,一时连眼圈都红了。
江海枫长叹了一声,道:“姑娘或许怪罪我不通情理,其实姑娘有所不知……”
紫玲以剑支地,悲愤地道:“我怪罪你什么?这里地处僻野,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还是走吧!”
江海枫被她说得呆了一呆,他后退一步,点了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只是……”
他以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注定在紫玲身上,道:“我生平不愿受人点水之惠,昨夕姑娘虽是自己见义勇为,可是终究是为了救我!”
秦紫玲听他说到这里,默默地把头转了回来,一双澄波双瞳,不自禁地也注定在他的身上。
江海枫见了,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姑娘的恩惠,我一定要报答!”
紫玲不由苦笑了笑,道:“莫非我是为了要你报答我,才去救你?”
说着不禁玉面一红,江海枫皱了皱眉,说道:“无论如何,我深深地记在内心就是,我今日前来,有两个目的……”
紫玲望着他那英俊魁梧的影子,不知怎的,先前那一腔怨愤,竟自不知去向,可是她仍然不能脱除少女的矜持!
她脸色微红道:“什么目的?”
说过之后,不免又有些后悔,心想,我又何必问他这些呢?
江海枫点了点头道:“第一,我要告诉姑娘,姑娘已与他们结下了大仇,他们人数众多,势力庞大……”
紫玲冷笑了一声道:“可是我并不怕!”
江海枫一笑,露出他一口编贝似的牙齿,这种笑,在他实在是极为鲜见的,他说:
“以姑娘这一身本事,自是应付有余。只是他们也都是江湖名手,对姑娘又恨之入骨,不可不防!”
塞外飞鸿瞟他一眼,眼神中包含着无比的幽怨在内,似乎是在说:“你毕竟还通人情!”
可是她并没有说出口来,只冷冷地一笑道:“这一点我知道了,第二点呢?”
江海枫目光烁烁,道:“第二点,我已经说过了,我立刻就要起程,前往江南,姑娘对我有援手之恩,特来辞行!”
这一句话,倒使得秦紫玲呆了一呆。
她冷冷一笑道:“我也要去江南,也许明天就动身!”
江海枫点了点头说:“很好,那么,我们以后在江南还可以见面,只是,我看姑娘的伤……”
秦紫玲挺了一下身子,本想说一句硬话,可是不知怎的,偏偏这时腰间一阵麻酸,竟是差一点儿摔倒地上。
她的一句硬话,竟是没法说出口来。
江海枫皱了一下眉,道:“方才姑娘和我动手的时候,我已留意到了,你大概是腰间有伤……”
说到此,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正色道:“这瓶内乃是‘解毒金创散’,无论什么刀伤毒创,擦后都有神效!姑娘可以留下备用。”
紫玲寒着脸,道:“不用!你还是收回好了!”
江海枫微微一笑,他知道对方仍在衔恨自己,当下并不多说,就把玉瓶轻轻放在一边的地上。
紫玲仍然是寒着脸色,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在呆呆地发怔!
江海枫搁下了玉瓶,又道:“姑娘不该打死海鸟吴丘,此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