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时,我们往上攻是仰角,敌人往下打是俯角。我们的武器发挥不了威力,重机枪越接近岸越难打,仰度太高。我们手榴弹打不上去,敌人的手榴弹可以丢到一百多米远。他们居高临下,手榴弹一丢直往下滚。上了岛,山崖太陡,卧倒以后要抬头很不容易。一江山的火力点是交叉的,我们四周都是环形防御,攻击时需要进行反斜面战斗。反斜面战斗时,敌人打我们都是从背后,我们伤亡很大。战前我们没有估计到反斜面有那么危险,我们防不胜防,他们的交叉火力近距离看不清,到远距离才看得到。敌人北一江的火力点也可以打我们,真正要一八〇团的部队掩护自己的部队很难,我们到了瞭望村,看到他们进攻受阻,看得很清楚,于是就掩护攻击南一江的友军。
反斜面战斗时很混乱,也是伤亡大的一个原因。部队建制也乱了,特别是到了晚上,都找好爬的地方爬,爬不上去就另找个地方爬。我下去以后,看到六、七、八连都混到一起。三营是预备队,也冲上去了,人员过于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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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山岛之战(16)
反斜面,我们的炮弹打得不多。杜尔飞机从宁波飞出来,油料就差不多了,俯冲不了多少次。空军侦察,判读胶卷也不清楚,黑白相反,我们看不懂。敌人有的工事是用手榴弹箱叠起来的,机关枪架在台子上,枪管藏在手榴弹箱的缝隙里,可以往外打。晚上他们就在弹药箱堆里睡觉,他们的暗堡也是宿舍,就在地底下,表面上看不到这里有碉堡,做得很低,等你走过去了,他在背后打你。他可以瞄得很准了才打。我们打不着他。我正在选择指挥所的时候,敌人丢了一颗手榴弹下来,我这才发现上面有一个暗堡,赶紧向地堡里丢手榴弹,敌人没打死,我派通讯员进去反而被敌人打死了。
下一江山时,我站在下面往上看,才知道为什么敌人工事侦察不出来,既使到近距离去侦察也看不出敌人的工事。他们伪装得很隐蔽,有的地堡在两块石头的缝缝里,还有伪装网。我们冲击到203高地时,下面还有敌人,他们的枪眼在石头缝里。
第一七八团一营营长许国光也有同感:
一江山战斗实际上是一次山地攻坚。但又不同于一般的山地攻坚,一江山岛地域小,可以说是弹丸之地,除了一条狭隘光秃的山梁,四周便是大海,兵力施展不开。我军的火力难以发挥,打出去的子弹被悬崖、被敌人的胸墙挡住,难杀伤敌人,而敌人向外扔出来手榴弹可以一直滚到岩壁下。
手榴弹像冰雹一样在我进攻的队伍中滚动,爆炸,幸而这些手榴弹使用引信,而且是老式的,要过十秒钟才能爆炸。战士们便冒险将它踢到海里,有的则扔回给了敌人。尽管如此,我军因队形密集,还是遭到较大杀伤。
夺取主峰190高地。我事先规定登陆后要沿着战壕向山棱发展,直插190高地与203高地之间。三连一排是作为左翼穿插小分队从西山坡登陆的,一排一班在班长王德顺率领下,沿着战壕向山脊冲击,他们一个出色的表现是,发现山崖下有一挺重机关枪和一个火箭筒封锁住了南一江兄弟部队的进攻,王德顺就命令战士们跳崖。全班战士在他的带领下,从五米高的悬崖跳下去,很快解决了敌人,为兄弟部队夺取战斗胜利创造了条件。
我们营率先攻占190高地,插上一江山岛的第一面红旗!
攻克203高地并不顺利,傅德昌带领尖刀班刚跨出战壕就发现主峰下一道道蛇腹形铁丝网挡住去路。高地上敌人火力极狂虐,全班被压在岩石后面抬不起头。眼看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没有更好的办法通过障碍,傅德昌把枪抱在怀里纵身一跃,“嗵”地一声,滚过铁丝网,抬起枪就向山上扫射,大喊:“快跳,我掩护!”
转眼间,猛虎下山一般,全班跟随冲过障碍。
突然,傅德昌一个趔趄,帽子没了,低头一看身上都是血,左臂负伤,刚要包扎,一个敌人冲到面前,他没多想,抬起枪大喝:“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对方一看冲锋枪顶到胸前只好举起双手。经审问,此人供出了前面在203高地侧方有两个钢筋水泥大地堡,四周壕堑相通,地堡内就是“一江山地区司令部”,第4突击大队指挥部所在,大队长王辅弼和参谋长都在地堡里指挥战斗,俘虏便是王辅弼传令兵。
傅德昌赶紧把情况报告副排长。两个人一商量,眼看后续部队攻上来,命令俘虏返回地堡敦促里面敌人投降,不然就炸掉地堡。俘虏见从四面八方攻上来的部队把203高地围个铁桶般,乖乖顺坑道返回去。俘虏身影一消失,所有枪口都瞄准地堡口。不一会儿,地堡里传出一声枪响,跟着那个俘虏双手捂肚子跌跌撞撞跑出来,报告:“不行……他们听说我投降给了我一枪……”傅德昌一看,这人身上的棉衣果然穿了洞散发出新鲜火药味儿,于是命令他喊话劝降。这小子挨了一枪,也横下一条心,扯开嗓子喊:“你们快点出来吧,解放军占领了主峰,再不出来就不客气啦!只要缴枪投降,不打不杀!”喊得口干舌燥,地堡里也没见动静。
一江山岛之战(17)
这边不耐烦,叫骂一句:“这帮老顽固,再不出来送个炸药包,叫你们一块儿上西天!”
骂音没落就听见里面喊道:“千万别炸,我们投降!”
随着话音两个敌人高举双手出来。傅德昌搜查了身,让他们到一旁炮弹坑里蹲着。传令兵见只出来两个人,又对着地堡喊:“要出来快点,想死就别出来!”这一喊,又出来几个。傅德昌让传令兵认,哪一个是大队长。传令兵说不在里边。这时另一个俘虏说,大队长负伤躺在里面不能动。
气氛一下子紧张,副排长要带人冲进去,傅德昌不同意,生怕有诈,故意大声说:“大队长,你不要装死,限你两分钟出来!不然……”旁边人抢过话来:“不出来算啦,炸吧!”话音未落,里面传出一声:“慢点,我出来……”随声音出来一个人,头和脚上包扎纱布,脸上凝结血迹,穿一套士兵服,举起的双手托着一支手枪。
“你就是王辅弼吗?”傅德昌问。
“正是鄙人,第四突击大队大队长。”
王辅弼操着绅士动作从兜里掏出一枚刻有他名字的图章。算起来,距离他上次在淮海战场当俘虏时间并不遥远。
从他口中得知,一江山岛地区司令王生明在二营向主峰发起攻击时带了一支预备队反击,结果一出碉堡门就被炸伤一条腿缩回去,很快被火焰喷射器烧死。至于死在哪座碉堡内,由于堡与堡相通,所以查询无门。
与此同时,对面南一江胜利坡高地上大大小小数百个山洞居高临下喷吐出火舌,打得石末飞溅,爆土扬烟,山崖攀援的登陆部队差不多被重新赶下海。
担任胜利坡主攻的五连被一个碉堡挡住冲锋。光秃秃的山坡寸草不生,战士们爬上去又滑下来,眼看着一个个倒下,二排长大喝一声:“共产党员跟我来!”全排跟着他冲上去,枪林弹雨,倾泻而下,又都退回,只剩他滚落在石缝里。恰在这时,他发现了隐蔽处通往大碉堡的交通壕,灵机一动,悄悄绕过去,只见几个兵正抱住机关枪向二排扫射,他抓起两颗手榴弹飞过去,碉堡剧烈地抖动一阵,鬼哭狼嚎。硝烟散尽,一切化为寂静。
二排冲上阵地清点人数,死亡过半,剩10余人。
六班长姜广真两次负伤,仍不肯下火线。这时,守军一支反扑的小分队出现,朝这里迂回。他带上剩下的3个战士和七班两个伤员堵上去,战士柴希生枪打断,手臂挂彩,杀红了眼,战壕里找到一挺高平两用机关枪端起一通猛扫,打个敌人抱头鼠窜。回头发现姜广真已牺牲,手里还紧攥着手榴弹靠在石壁上,两眼望向胜利坡。
胜利坡上,一排和三排强攻上山顶。一排长观察到光秃秃的山坡中央有个核心大碉堡,伸出的交通壕通向160高地,碉堡上还留着飞机炸的累累痕迹,巨大的弹坑翻出泥土树根,白烟袅袅,碉堡每一个射击孔都在疯狂地向外射击,他请求三排火力掩护,命令一班长带两个战士,携带火焰喷射器跟他利用弹坑跳越靠上去。
碉堡内守军发现战斗小组靠近,集中火力封锁开阔地带。一班长倒在30米处,几个人被封锁在弹坑内,一排长命令喷火手沈键泉,一定要一次喷火成功。“是!”沈键泉趁着手榴弹爆炸烟幕一跃而起冲到碉堡前,火焰喷射器对准枪眼抠下扳机,只听“呼”一声,一道火龙钻入地堡,跟着从各个枪眼腾升出燃烧的火苗,惨叫过后,枪声停止,从碉堡内滚出几个火球,一直摔下悬崖掉进海里。
“冲啊!”一排长挥手。
部队冲上胜利坡,没容站稳脚根160高地上援军反扑过来。这批军人训练有素,分两股沿着战壕迂回,左侧一股10余人摸到一排所在战壕前10几米处突然扔出手榴弹。一排长立刻组织反击,许多扔进战壕的手榴弹又被扔回。
三个排巩固了阵地,借助战壕向160高地发起攻击。
新战士毕衍常在战壕里转来转去,一抬头发现一群敌人冲过来,前面的家伙离他不到5米。对方发现他,刚抬起枪,他枪上寒光闪闪的刺刀已经捅过去,顿时一股血溅过来,还没容他拔出刺刀,身后枪声已经响,他一闪,顺势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开枪敌人,随势拔出刺刀补了一刀。对方其余人见状,调头退回暗堡内。他追过去,手榴弹堵住门口叫道:“缴枪不杀!”一阵沉默,先是几支卡宾枪丢出来,然后几个满脸胡子的老兵顺序爬出,其中一个战战兢兢,胸前挂着沾满泥土的“克难英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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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山岛之战(18)
毕衍常押俘虏顺原路返回,抬头看见160高地上飘扬起红旗。
这时203高地上吹响阵阵冲锋号,五连向山顶发起最后攻击,红旗在山崖上跳跃挺进,刺破硝烟。
203高地是一江山岛的核心,固守的都是最不化分子,炮火密集得如同筑起一堵围墙。连长当场牺牲,举旗手毛坤浩接近到敌战壕时第三次负伤倒下,红旗从视野消失。这一幕被指挥所里的张爱萍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他命令强击机向203高地轮番俯冲,并以海上舰炮封锁敌火力点。后来从俘虏口中得知,轰击造成的巨大气浪让人站立不稳完全无法战斗。
烟尘散尽,红旗再一次竖起来向顶峰冲刺。张爱萍的望远镜中,它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牵扯指挥所内所有人的心。张爱萍深知军旗是军队的灵魂,是一种精神的象征,只要它在胜利希望就存在。
最后一个举旗的旗手是五连通讯员陈寿南,突击组冲上主峰时只剩下3个人,一面旗帜烧成焦片,伤痕累累(红旗现珍藏于军事博物馆)。
此刻,时间定格在15时5分。
“走,上一江山!”
张爱萍兴奋起来,走出掩蔽部下码头,全然不怵一江山岛上炮火轰鸣。跟出来一行人赶紧劝阻,王德还拉住胳膊言及太危险,可他根本不听,说:“赶快叫陈雪江调炮艇过来,我现在就去!”边走边命令,吩咐舰艇部队密切监视大陈港内动静,又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