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航行,炮艇靠上扬子江码头。出航前检查结果令所有人惊骇,竟然每一艘炮艇都发生故障,无法出海。江南造船所派来老师傅,听说他们3天后要出海打仗,全都摇头,认为短期内修复是无稽之谈。
“你们需要多少时间?”陈雪江问。
老师傅伸出一根手指头:“最快一个月。”
“能不能多派些人来,突击一下?”
“这么小个玩意儿,人多了也无法施展呀。”
“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一个月是最起码的。”
人家光看看,撂下话就走了。
陈雪江心急如火,知道陆军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好,3天以后出海不能有一点含糊。他让作战参谋方汉卿再次进行深入调查,发现问题大部分出在动力系统。于是,决定自己动手,先采购零件,然后抢修。
动员大会上,陈雪江说:“首先,我要特别感谢原海军人员,是你们把10年没有修理的炮艇由镇江开到上海,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你们立了头功!但是,开到上海只是第一站,我们还要把它开出长江口,到海上去打仗!炮艇的现状大家都清楚,谁来修?各位轮机长都是这方面的高手,这次就全仰仗大家了,我给大家敬个礼,大队党委信任你们!我还是那句话,军令如山,令下必行!”
新、原海军在下边听进耳朵里,心知肚明,出海打仗没别的船可乘,上帝不可能派来航空母舰,在这一点上他们休戚与共。两天后,这些人创造了一个个奇迹,经过抢修12艘炮艇全部处于备战备航状态。
1950年6月15日,一支由4艘步兵登陆舰和12艘炮艇组成的战斗编队驶出吴淞港,他们的战斗任务是配合淞沪警备区攻打崎岖列岛之滩浒山。对于岛上的守敌陈雪江是再熟悉不过了,不久前他们还在太湖上交过手,此人就是黄八妹——
黄八妹,正名黄百器,乃太湖惯匪黄岳书第八个女儿,生的浓眉大眼,体态短粗,一副男人气概。自幼善舟楫,使双枪,曾经拜上海滩青红帮主杜月笙为老头子,人称女中丈夫。她当过国民党的县长,前夫谢某是军官,拉起千余人队伍号称“忠义救国军”,自封司令。1942年冬,伙同浙东三北地区匪首艾庆璋等,奉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密令破坏国共合作,抢走浙东纵队库藏货物,后被中国人解放军谭启龙部击溃,侥幸逃脱,流窜于江河湖海,成为万民切齿的女强人。上海围困期间,汤恩伯多次劝她去台湾,她皆拒纳从,退守滩浒山。在她看来,这座孤岛紧邻大陆,进可攻,退可守,正合孤意。国民党赏其忠勇,授予“光复英雄”称号。
华东军区决定首战滩浒山,一是就此拉开海上作战的序幕;二是歼灭黄八妹,杀鸡儆猴,震慑其他海匪。编队航线是:单纵队出长江口,沿浦东川沙、南汇折向东南,过南汇嘴,向右转,航向西南,直指杭州湾内滩浒山岛。
海上作战指挥所设在“古田”号步兵登陆舰上。作为指挥员陈雪江身在指挥台,望着身前身后的艇队心里颇不是滋味。此之前他曾经放出话,要坐在第一艘炮艇上,艇翻了先淹死他,如今却没兑现,不知道人家会怎么看呢。
炮艇编队驶出长江口风力骤然加大,刚才还是平静的海面转眼之间狂风巨浪,测风仪显示已经达到5级风力,且还在增大。刚拐过南汇嘴,暴雨又铺天盖地,海面一片迷蒙,舱面人员全成了落汤鸡。
陈雪江伏在指挥台,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后面跟的12艘炮艇。望远镜里,忽然少了两艘,他心一下子揪紧,重数一遍,又少了两艘,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再数,已经剩下6艘,也就是说还没有参加战斗12艘炮艇已经损失过半。他脑袋“嗡”地一下,正在不知所措,忽然浪峰之巅,又冒出来炮艇的影子,跟着又跳出来一些,仔细数数,一共11艘,一忽而又变成7艘,他不再着急,知道是波峰浪谷挡住视线,艇队一直跟在后面一艘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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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占苏南沿海诸岛(5)
再看此时甲板上,除了训练有素的原海军,大部分艇员因晕船横七竖八,有的嘴角挂血,倒那不能动弹。这时,风浪更加肆虐,达到7级。编队渐渐难以保持队形,陈雪江后悔当时话说得太大,炮艇的设计参数只能抗御6级风,眼下远远超过这个数据,继续航行下去也不知道能否抵达作战海域。
步话机里频频传来炮艇的呼叫,有的舱室进水,有的甲板上无法呆人。
他望着滔滔海面,思考刚离开长江口已然如此,再航行下去不等与敌交火就自取灭亡。他问方汉卿是否可以转舵返航。方汉卿回答:“大队长,现在继续前进和左转向都危险,返航更是死路,转弯时舰艇侧面正好迎着风浪,没等转过来就被掀翻!”
陈雪江闻听呆住。
“只有一条路可以试试,抛锚。”
陈雪江立刻发电报请示张爱萍:
01首长:
海上风浪达7级以上,编队前进不能,后退不得,为了避免翻船,拟就地抛锚。
很快张爱萍复电:
根据海情,14首长酌处(“14”即陈雪江作战代号)。
陈雪江接到命令,一声令下,原地抛锚。4艘登陆舰若簸箕里滚动的元宵,炮艇早找不着,东一个,西一个,跟着过来的是急促呼叫信号:
“我艇脱锚!”
“我锚链挣断,向岸边漂移……”
陈雪江这回算是尝到了出海作战的苦头,4艘登陆舰锚链较粗,将就可抵抗风浪。12艘小炮艇在风浪中脱锚、断锚、丢锚,互相碰撞,险象环生,命悬一线。他手中的望远镜投向南汇嘴一片滩涂,只剩下一个念头:抢滩。这纯属无奈之举,也不知是否可行。他问方汉卿,方汉卿经过打水砣测量,认定正值高潮期可以实施。这时,再来不及请示张爱萍,他下令,除了指挥艇用钢缆系在“古田”舰尾保持机动,其余11艘炮艇抢滩南汇嘴。
转眼之间,炮艇从四面八方一头扎进泥沼。
陈雪江心里暂时可以放松一下,祈祷风浪快些平息……
1950年6月16日,华东海军出海作战的第一天。
这一宿,陈雪江是睁大眼睛熬过来的。天蒙蒙亮,海上风力减弱,雨也停歇。他发现雾散处,滩浒山就在正前方,孤零零一座馒头形岛屿插在波浪间,连岛上树木都隐约可见。他再回首找自己的炮艇大队——他本来是想召唤部下投入战斗——一下子惊呆,只见昨天汪洋一片的地方,此刻裸露出光滑坚硬的滩脊,水鸟在悠闲觅食,11艘炮艇采取整齐队形搁浅在距离水面几百米处,推进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果不是昨天那一番亲身经历,这个场面简直匪夷所思。
陈雪江赶紧找到随舰陆军师参谋长商量对策,如果要等11艘炮艇脱险,还要等到下一次涨潮,而现在编队已处在长江口外,敌方飞机和军舰随时可能出现,一旦发现编队必定一番恶战,攻打滩浒山的战斗意图也将暴露。这位师参谋长态度明确,按照预先分工方案办。预先的方案就是,航渡期间听陈雪江指挥,登陆作战开始指挥权转移到陆军手里。
“那好,如果听我的,就用现在5条船开打!”陈雪江拍板。
他把建议拿到战斗动员会上,立刻引起争执。一部分人认为,主要火力都在炮艇上,失去炮艇火力支援,登陆作战很难保障,坚持等11艘炮艇脱浅后发起攻击。另一部分人则主张趁敌人没发现,出其不意,在现有火力掩护下进攻。讨论一圈,陈雪江看看表,表态:“大战临头,不是开会的时候,不是听我的吗,咱们说干就干立刻出发!”陆军师参谋长提议大家晃了一天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吃些东西再走。陈雪江手枪往皮带一插说:“哪里还有那个空儿,打完仗再吃吧!”当即发电报请示。得到同意,一声令下,各舰拔锚启航,炮艇为前导,指挥舰居中,其他舰随后,直杀滩浒山。
上午8时,编队抵达作战水域。令他们奇怪是,岛上静悄悄,未发一枪一炮,不见任何反应。陈雪江疑是诱计,命令各舰加强警戒观察,一旦发现敌人立刻开火。但是,一派和谐宁静的场面在轰隆马达声中仍延续,岛上鸟语花香,鹰在蓝天盘旋。直到登陆舰完成登滩部署,放下吊桥,陆军争抢着冲上滩头,没有听见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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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占苏南沿海诸岛(6)
“难道敌人发现我们跑了?”陈雪江眼睛一直没离望远镜。
“走,下去看看。”陆军参谋长也纳闷。
他们下舰,越过沙滩,像漫步在自然风景区。前方有一块地瓜地,后面山坳里是村庄。此时,先头部队已经完成搜索,陆军营长报告没有发现敌情,村子里约有300渔民,都集合在场院上等候清理。这样的战果,确实出乎两位指挥员所料。他们跟过去,看见男女老少都用惊恐的眼光望着这边。参谋长赶紧上前宣传,从渡江作战讲到全中国解放,宣布滩浒山从此回到人民手中。他在上面讲,陈雪江在下面观察,注意到这群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青壮年男人占据了大半数。根据他的经验,这些人眼神里都藏了一股杀机,他判断这些人身上很可能带了武器,一旦出现情况便会发生近距离枪战,伤及百姓。就在他琢磨该怎么下手时刻,人群中忽然跳出一个青年,大声叫道:“报告,我是解放军,有情况汇报!”
现场立刻死一般静止。
“首长,这里面有海匪!”
所有枪口都调过来朝着一个方向。
陈雪江拔枪问:“有什么话慢慢说,叫什么名字?”
“林小强,淞沪警备区后勤部战士。”
青年中等个,脸上露出喜逢亲人的表情。
“你怎么到这里?”
林小强讲述了他被俘的经过:几个月前,他带领全班驾驶船由吴淞驶往崇明岛,运送当地所需日用品。行至长兴岛忽然遭遇海匪袭击,后被劫持到滩浒山,班里3名战友已经被押往台湾,他与另一人扣留,曾几次逃跑都没成功。
“你说人群里有海匪,哪个是?”
“他就是!”林小强上前指人群中一戴绍兴毡帽中年人。“是他们大队长!”
随着林小强话音未落,两个战士上前按住这位大队长。
“这个也是,他们中队长!”
中队长刚要抽身枪已经顶到脑瓜门。
经林小强指认,人群中藏匿的匪徒一个个被押出来,高举双手排列一边,经过清点共46人。“不错,正是这个数,他们派我烧饭,烧46个人的。”林小强说。
“他们武器呢?”
“都扔进村外池塘里。”
原来,海匪们发现舰艇编队靠近岛屿,本来还想反抗,后见陆军人多势众,便放弃抵抗将武器扔进池塘,化装成渔民混进村庄。
“黄八妹呢?”这是陈雪江最关心的。
林小强回答不知道。
陈雪江命令进行全岛搜查,在岛西南处找到了黄八妹老巢,山洞里藏了一部电台及大量武器。经审讯敌大队长,得知两天前黄八妹突发奇想,把守岛人马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坚守,自己率大部分乘3条渔船去杭州湾打劫,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临时决定竟躲过了杀身之灾。
至此,华东海军出海首战,未伤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