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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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第5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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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外地来的杜掌柜得了重病,死在了房间里面,人人都说小的客栈不吉利,这几天连鬼都不上门,哪里有新客人肯住进刚死了人的房间?钦差大老爷,您可得替小民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难道秦林还能替你招徕顾客?无非是这人以进为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叫苦叫冤,趁便把自己摘干净。

客栈掌柜的也跪下,一脸苦相的禀道:“好叫钦差大老爷晓得,自打死了人,除了杜掌柜自己的伙计抬尸出来,就再没有谁进去收拾过,反正住不了新客人,谁肯费那劲儿?咱也嫌晦气得很。”

秦林笑笑,也没去管他那么多,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他摸着下巴思忖道:“这是梅雨季节的江南,关窗户房间里就有个霉味儿,哼哼……”

难道真的是他杀?陆远志和牛大力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有些兴奋。

可接下来询问杜掌柜手下那群伙计,得到的口供却并不支持这个结论。

五峰海商留在这里的伙计有四个人,随后就被找了来,为首一个粗手大脚的汉子叫蒋潮生,第二个白脸秀气小伙子叫沈浪飞,第三个矮壮汉子叫韩海舟,最后一个黄脸中年人叫杨波平。

秦林和五峰船主的关系完全是公开的秘密,这四个伙计见面就扎扎实实的磕了三记响头,为首的蒋潮生是个大嗓门,爬起来还不等秦林问,就先说道:“秦少保,您老怎的也来了?咱们金宣慰呢?嗨,郑老掌柜一死,咱们收购铜钱的事情就耽搁下来……”

沈浪飞乖觉些,就把他拉了拉,低声提醒他:“秦少保还没问呢,大哥你急个啥?”

蒋潮生方才醒悟,憨笑着搓搓手,颇不好意思。

秦林打量打量这几人,忽然抛出问题:“我问你们,郑老掌柜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浪飞、韩海舟、杨波平都怔了怔。

“病死,当然是病死的呀!”蒋潮生睁着眼睛,似乎不明白秦林为什么这样问,“老掌柜到了龙游,刚刚放出风声,就突然得了痢疾,跑肚拉稀,一天要拉好几趟,他人老了,经不起折腾,拉了三天最后躺到床,就再也没缓过来。”

“这么说,他的病是渐渐加重的,而不是一下子就非常严重了?”秦林又追问道。

四个伙计都表示确实如此。

难道真是病死的?陆远志挠了挠头皮。

秦林眯着眼睛,“那么,他死的时候,你们都在场?我是指临终咽气的时候!”

不不不,四名伙计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第745章 四种毛病

蒋潮生粗声大气地道:“好叫秦少保晓得,杜掌柜年纪大了夜里睡不踏实,稍微重点声音就会惊醒,他就要大发脾气,正好我们四个都有晚上闹出响动的毛病,所以杜掌柜入夜后就不要我们服侍,老人家独自睡在他的房间里。他病死那天,我们四个都在隔壁房间里歇息,是第二天早晨起来,叫门他不应,小的们急坏了,推门进去才发现他死在床上,尸身都已经凉了,唉,真是怪吓人的。”

夜里闹出响动的毛病?秦林玩味的笑了,和颜悦色地道:“把你们的毛病,都告诉本官好不好?”

“当然。”蒋潮生毫不犹豫地说:“小的夜里打鼾,声音震得房梁响,嘿嘿,要是小的待在杜掌柜房里呀,他根本就睡不着!”

秦林笑了,这家伙平时说话,离近了都能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打鼾估计也打得很有力度。

接下来轮到沈浪飞,他白净的脸皮红了红,很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小人有夜惊的毛病,有时候做噩梦突然惊醒,大惊小怪地叫喊。”

矮壮的韩海舟接着道:“小人做梦说胡话,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第二天醒来,连自己也不晓得念的什么。”

最后杨波平犹豫了一下,见秦林目光灼灼的瞧着他,才结结巴巴地道:“小的,小的从小就有游魂症,有的时候梦中爬起来东走西走,不知道做些什么,过一阵子又回床上睡下。”

游魂症?秦林瞳孔微微一缩,这是梦游的别称。

四个伙计,分别是打鼾、夜惊、梦呓、梦游,正好凑到了一块,这案子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陆远志同样也被游魂症引起了注意,他眼皮跳了两下,眯着眼睛把杨波平打量一番,于是咱们陆长官胖胖的脸上,又像以往那样露出了某种明悟的神色,只是他见秦林始终没有说破,才终于忍住了一拍大腿的冲动。

秦林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说推门冲进去,那么就是说,当时门并没有从里面闩上?”

蒋潮生挠了挠头皮,迟疑着道:“门闩啊,是当场撞断的……对,我们四个人一起撞的,当时小杨用力太大,还差点跌倒呢。”

“是、是的。”杨波平嘴角不自然的朝两边扯了扯,勉强笑了笑。

秦林瞧在眼中,又笑着问道:“除了把杜掌柜尸身搬出来之外,你们有没有动房间里的东西,比如窗户?”

没有没有,蒋潮生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杜掌柜突然死了,咱们都很害怕,还是小沈把尸身搬出来的,秦少保您别看他说话就红脸像个大姑娘,当时就他胆儿大……对了,瞧我都说到哪儿去了,秦少保您看我们四个怕得要命,哪儿还敢在房间里多留,更不会去碰里面的东西了。”

韩海舟也鼓起勇气,指了指窗户:“我记得撞开门进去的时候,窗子就是这么关着的。”

秦林微微点头,踱步走到房间里,摸着下巴慢慢思忖。

这间房子正中间陈设着一张八仙桌,两把靠背椅子,桌子下面一只矮凳,左边靠墙两只衣柜,临街的窗口底下摆着张生漆大床。

秦林踱到床边,仔细看了看床的宽度,又伸手做了个推窗的动作,因为膝盖正好被床沿顶住,感觉很别扭,以他的身高和臂长,刚好能站在床边推到窗户,却不好发力了。

“秦哥,你要开窗?”陆远志屁颠屁颠地凑上来,双膝跪在床上去推窗子:“得趴在床上,这样……”

“嘎嘎嘎……吱呀……”窗户被推开了,外面的新鲜空气透进来,把室内梅雨季节的陈腐味道冲淡了许多。

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时正逢集市的日子,街面上各色小摊小贩,出售瓜果蔬菜的农夫农妇,挑着野兽皮毛的猎人,互相挤得水泄不通,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大小小生意进行得的热火朝天,阳光明媚,生趣盎然。

相比之下,室内的阴暗潮湿发霉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扇窗户,是否代表了生与死的距离?

“啪!”秦林跪在床铺上,带着白茧绸手套,重新关上了窗户。

刹那间人们眼前一黑,室内重新变得光线阴暗,厚重的窗户甚至隔绝了街市的喧闹,那种热闹中的生气,仿佛也被关在了窗户之外。

“你们四个,应该不是五峰海商的老伙计吧?”秦林跳下床,漫不经心地问道。

蒋潮生没多考虑就说:“是、是的,我们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前年五峰海商过来招人,咱们就投了进去,今年又跟了杜老掌柜,先在金华府收、收……不,做生意,后头才到龙游县来。”

蒋潮生本想说收铜钱的,毕竟知县罗东岩就在这里,不好当着他面说这事,又改了口。

罗东岩是又好气又好笑,五峰海商做的事情,他也约略知道点儿。在罗知县心目中,钦差大臣秦林就是为了五峰海商撑腰,才专程到这里来的,这不,鸡蛋里挑骨头,非得把一起病亡搞成命案,不就是为了抖他钦差大臣的威风,挟制地方官府吗?

陆远志小眼睛闪闪发亮,得知四人身份他又有了些新的想法,凑到秦林身边低声问道:“秦哥,你咋知道他们是五峰海商的新伙计?”

“很简单,如果他们是很早就跟着杜掌柜的,至少不会那么害怕他的尸体吧。”秦林笑了笑,又沉吟道:“奇怪,夜里很容易惊醒的老掌柜,偏偏带了四个夜里有毛病的伙计……”

罗东岩跨上一步,施礼道:“秦少保,本案应该不是什么独行大盗杀人吧?本县虽然不能自夸教化仁德,但这龙游县地方偏僻民风淳朴,从不曾听说有外来的凶贼。”

“当然不是劫财。”秦林假装没听出罗东岩口中的那点儿不满。

杜掌柜带来收购铜钱的本金,是钱庄会票折子,要签字画押再由另一位掌柜附署才能提现,就算被窃走也没用,当然这折子也不曾失窃,一直好好地待在他的行李之中。那名掌柜住在另外一处客栈,杜掌柜死后,就赶紧率手下回杭州报信了。

至于杜掌柜生活所需随身携带的银钱,加起来也就三四十两而已,也都完完整整的在这里,没有被偷走。

罗东岩身为本地知县,当然事先了解到这些情况,所以自始至终没有按命案处理,而秦林一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自然惹得罗东岩不快,虽不敢明着争执,言语中总要带几个软钉子的。

秦林也不管罗知县怎么想,最后又问蒋潮生:“你们知不知道,杜掌柜究竟是怎么得了痢疾的?”

蒋潮生想当然地道:“多半是那天连吃了几碗猪肠粉吧,他年纪大了,哪里吃得消这油腻东西?只没想到他年纪虽大,平时倒也健旺,竟因为几碗猪肠粉就送了命,真是、真是……”

老人家年纪大了,平时看上去精神头旺健,也许突然什么疾病,一下子就被击倒,这种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的,救治往往措手不及。

只不过,牛大力、陆远志和众锦衣官校听说杜掌柜是吃多了猪肠粉发病而死的,就神色古怪起来,刚才他们在街上也吃了不少猪肠粉。

吃多了猪肠粉?秦林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那么,还真得仔细检查尸身了。”

他立刻吩咐牛大力带二十名亲兵校尉看守现场,将五峰海商四个伙计都看管在此,自己和陆远志带着另外八十名校尉赶往城隍庙,检验杜掌柜的尸身。

罗东岩黑这张脸跟在后面,他身为地方官,当然不可能与钦差大臣相抗,但脸色和心情都差到了极点。

身边一位绍兴师爷瞧出主人的心情,低声道:“东翁,要不要给您的同年张巡按去封信,托他代为说项?”

浙江巡按御史张文熙是罗东岩的同年,罗知县想了想,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觉得也只有托老同年出面,才能送走秦林这尊大神了,便低声吩咐两句。

绍兴师爷悄悄离开队伍,径直回了县衙……秦林哪里管他这些小动作?自顾着赶往城隍庙,脚步如飞。

“秦哥,为嘛你听说是吃了猪肠粉,就更加要检验尸首了?”陆远志眨着眼睛,小声问道。

秦林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杜掌柜是风口浪尖出没的老海商,你当海上行船都像金宣慰使那几艘四千料大船呢?出海之后,哪里有那么多讲究,生蛆的肉也要吃,发霉的饼也要啃,打到的海味也生冷不忌、油腻不论。杜掌柜要是吃碗肠粉就拉稀,他不该活到六十多,早在二三十年前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陆远志恍然大悟,冲秦林竖起大拇哥:“秦哥,牛!这才叫见微知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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