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小翠本来躺着,听了这声回答,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何凌风连忙改口道:“我是为何凌风的事来的,小翠,你开开门好吗?”
一阵悉索,“呀”!门开了一条缝。
何凌风一闪身,跃了进去,反手掩上了房门。
屋子里好简陋,一床、一几,孤灯荧荧,照着满屋子凄凉。
小翠瑟缩在屋角落里,苍白的脸上遍布惊惧,呐呐道:“你……你究竟是谁?”
何凌风缓缓摘下笠帽,道:“小翠,我是凌风,真的,面貌虽然变了,可是,的的确确就是何凌风,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翠瞪大眼睛,连连摇头道:“不!不!求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何凌风已经死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何凌风道:“小翠,不用说假话,你明明知道我没有死。”
小翠道:“不,何凌风真的已经死了,就死在西跨院里,我亲眼看见他们把他抬出去的……。”
何凌风道:“我不管他们抬出去的是谁,反正我的确是何凌风,而且现在还活着,小翠,你必须相信。”
小翠摇头道:“我不信,我不相信,我也不认识你,我只知道何凌风已经死了。”
何凌风知道这样纠缠下去,永远扯不清,语气一转,道:“好吧!你一定不肯相信,我也不勉强你相信,现在仔细看看,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小翠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阵,道:“没有见过。”
何凌风道:“再想想看,曾在什么地方认识过我吗?”
小翠道:“没有。”
何凌风道:“这么说,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小翠道:“不错。”
何凌风笑了笑,道:“可是,我却知道你的肚脐左下方小腹上,有一粒红痣,后腰右边有一块黑斑,我说得对吗?”
小翠一怔,楞住了。
好一会,才呐呐道:“你是听谁说的?”
何凌风笑道:“我亲眼看见的。如果咱们以前并不认识,今天才初次见面,而怎会知道你身上的暗记?”
小翠轻叹道:“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干我们这一行的,生张熟魏,送往迎来,身上供人玩弄,早已不算是秘密了。”
何凌风道:“身上暗记就算不是秘密,你跟何凌风之间的枕边私语,总该没有外人知道吧?那天出事的当晚,你曾经要何凌风带你远走高……。”
最后一个“飞”字还没说出口,小翠已脸色大变,截口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不认识你,没有工夫跟你胡扯,请你赶快出去,出去!”
何凌风目光瞬也不瞬注视着她,缓缓道:“小翠,心虚了是不是?那天你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才求我带你走,你也明明知道那碗醒酒汤里……。”
四
小翠的脸色已变得一片惨白,不等他说下去,沉声道:“我不懂你的话,请你快些出去,再不走,我就要叫人来了。”
何凌风一字字道:“你不会叫的,小翠,因为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己。”
小翠用手掩着耳朵,连连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何凌风道:“小翠,你心里有什么恐惧?受到谁的胁迫?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小翠几乎是以哭泣的声音说道:“求求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害我落到这种境况,难道还不够吗?”
何凌风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沉声道:“是谁害了你,小翠,告诉我,那些害你的人是谁……。”
小翠一阵抽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何凌风摇着她的身子低叫道:“小翠,说呀?告诉我,我是凌风……。”
“蓬”!房门突然一震而开。
两条魁梧人影当门并立,一个是男的,身穿黑衣,神情剽悍,一付打手模样;另一个女的,却是那比男人更粗壮的吴嫂。
这两人不知何时来到屋外,何凌风竟毫未发觉。
吴嫂显然没有认出何凌风的身份,戟指叱道:“好小子,你是干什么的,竟敢闯进‘凤凰院’来撒野,老娘看你是骨头痒欠揍了。”
何凌风道:“你们这儿开的是妓院,大爷有钱就能来,谁敢说半个不字?”
吴嫂喝道:“要玩姑娘就该在前院,你偷偷跑到后院来跟休息的姑娘拉拉扯扯。算什么?老小子,再不放手,真想挨揍吗?”
说着,掳袖子便想动粗。
旁边那黑衣人一抬胳膊,道:“慢着,我看这位客人有些面善,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何凌风冷冷道:“噢!你认识我?”
黑衣人凝目打量了片刻,忽然陪笑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九曲城‘天波府’杨大侠,失礼!失礼!”
何凌风道:“阁下是——。”
黑衣人道:“小的姓陈,是田大爷属下,匪号铁头小陈。”
何凌风道:“这‘凤凰院’是你的地盘?”
铁头小陈陪笑道:“不敢,小的是奉田大爷之命,为了何凌风在这儿暴卒之事,特来帮忙照顾几天,真想不到杨大侠会光临此地,适才仆妇下人不知是杨大侠。多有开罪……。”
接着,对吴嫂喝道:“还不快些跪下赔罪!这位是堂堂‘天波府’主人杨大侠,请都请不到的贵宾,你这老蠢物真是瞎了狗眼——。”
吴嫂立刻换了一张脸,两腿一软,“卟通”跪倒,磕头如捣蒜,道:“杨大侠,请恕老婆子有眼无珠,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权当我老婆子满嘴喷粪放屁,千万别生气。”
何凌风忽然记起那晚的醒酒汤,就是吴嫂送来的,如果汤中有疑问,这吴嫂一定事先知道……。
正在沉思,吴嫂已自顾爬了起来,道:“贵宾光临,这地方太简陋了,小翠姑娘,你好生招待杨大侠,我这就去告诉老妈妈去……。”
何凌风忙道:“不必,我马上就要走了。”
吴嫂巴结地道:“那怎么成呢!杨大侠既然看中咱们家小翠,这是她天大的福分,纵不留宿,也得由老妈妈备杯水酒,让她陪杨大侠好好聊聊呀!”
铁头小陈也接口道:“小的去通知田爷一声,再邀罗爷他们一齐过来热闹热闹……。”
何凌风望望小翠,知道今夜是绝对无法再追问下去了,长叹一声,黯然松手,取出一锭银子塞给铁头小陈,道:“我还有事,非走不可,这个给你们买碗酒喝,但是,今夜我到这儿来过的事,千万不可对外声张,知道吗?”
铁头小陈道:“连田爷他们也——。”
何凌风道:“也不能告诉,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今夜的事。”
铁头小陈眼珠子一阵转,暖昧地笑道:“哦——小的明白了,其实,杨大侠大可放心,田爷他们都是杨大侠的知交好友,这种事,他们绝对不会……。”
何凌风不再多说,挥挥手,跨出了木屋。
小翠低头啜泣,默然无语,既没有抬头,也未相送。
吴嫂却跟着送出门外,满怀歉意地道:“杨大侠,您该不是还在生老婆子的气吧?
今儿夜里没空,什么时候再来呀?杨大侠。“
何凌风迈开大步,简直是以奔跑的速度,匆匆“落荒而逃”。
唉!真是好事不出门,“臭”事传千里。
何凌风白花了一锭银子,并没有封住铁头小陈的嘴,第二天一早,“长耳”小田就得到风声,赶来了“天波府”。
尽管田伯达怎样赌咒发誓,绝不会泄漏片语只字,事情仍然被冯婉君知道了。
若依何凌风的脾气,知道就知道,有什么了不起?
难就难在他现在是杨子畏的身分。
偏偏杨子畏又是个怕老婆的人。
何凌风既然承认自己是杨子畏,就不能不“继承”杨子畏的个性,无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受罪吧!……
冯婉君的脸色,冷得就像一块冰,不过,她终是大家闺秀出身,倒没有搬出尿壶、算盘等等“家法”,只冷冷问道:“听说你昨天夜里雅兴不浅嘛!居然走马章台,扮起风流人物来了?”
何凌风无话可说,只有嘿嘿干笑。
冯婉君又道:“那里的女孩子想必都很知情识趣,为什么不留宿一宵,尽情享受享受,又回家来干什么?”
何凌风苦笑道:“婉君,你听我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冯婉君的声音和脸色一样冷,语气却充满了委屈,道:“并非我捻酸吃醋,本来,男人家逢场作戏,偶一为之,无伤大雅,但你不该一个人去,更不该偷偷地去,那样反而显得无私有弊,一旦传扬江湖,岂不辱及‘天波府’的声誉。”
何凌风点点头,道:“话是有理,可是,你知道我是去做什么吗?”
冯婉君道:“去那种龌龊地方,还能做出什么干净事。”
何凌风道:“你错怪我了,婉君,我去‘凤凰院’,绝非为了冶游,是去凭吊一个人,也可以说是去尽点心意。”
冯婉君一怔,道:“噢!为谁?”
何凌风道:“你还记得我这次生病,硬说自己是姓何的事吗?”
冯婉君道:“不错,你一直不承认自己姓杨,口口声声说是叫何……何什么风……。”
何凌风道:“一点也不错,我昨夜私去‘凤凰院’,正是为那位姓何的。”
冯婉君道:“那姓何的不是已经死了么?”
何凌风道:“正因为他死了,我才偷偷去凭吊一番。婉君,你不知道那天我昏睡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怪梦……。”
冯婉君诧道:“什么怪梦?”
何凌风道:“我从来没有去过‘凤凰院’那种地方,可是,在梦里却恍惚自己变成了姓何的,不但常去那里,而且对那里的情景很熟悉,那儿有些人的名字,我还能一一叫出来,门户方向、屋中陈设,都记得清清楚楚……后来清醒了,越想越觉得奇怪,所以偷偷去查证一下。”
冯婉君道:“结果呢?”
何凌风道:“昨夜我去亲眼目睹,果然跟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哪儿有道门,哪儿有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