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言馨被推进了病房，谢承勋跌跌撞撞跟了进去，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言言流产了。那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实在没有勇气告诉言言这个消息，天知道照她的个性，到时候又会钻什么样的牛角尖，可不说，万一被她从别人嘴里知道，后果一样严重。
再说，这事也瞒不住，她是母亲，自己的身体自己应该清楚。
这边，谢父听院长汇报了儿媳妇的具体情况，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长久沉默。
第二天中午，言馨才渐渐醒过来，谢承勋守了整整一夜，她一醒，他第一个知道，小心地抚她的脸颊，温柔地问，“言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怎么了？”言馨眨眨眼，大概是刚醒，眼神还有些茫然，分不清这是哪里。
“我妈昨天闹跳楼，是你死抱住她不放，后来你们一起掉到楼下，我和我爸把你们送进医院。”他耐心讲给她听，末了，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嘴里却方寸大乱，“言言，不要紧，以后咱再要小孩，过了三年五载，哪怕是十年，也不要紧……”
她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虚弱地笑笑，“哪要这么久，你愿意等，你父母还不愿意呢，你爸前天不是说了吗？要早抱孙子。”
这个善良的傻女孩，他唇角哆嗦着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放在颊上摩挲着，“没事儿……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你只管听我的，以后他们的话你甭听！”
她摇头，“那也不行呀，你想想你都多大了，要是过个十年再生，你都四十五了，再要孩子太迟，咱不是身体好，年轻嘛，听你爸的，多生几个，最好要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她不说还说，一说他眼前的雾气陡然加重，言馨发现他的异常，慌了手脚，想要坐起身来，无奈身体太虚，只能无力地躺着，嘴里还劝着他，“勋，你怎么了？别哭啊，对了，婆婆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事？是不是她出事了？勋，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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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慌神的模样，他对母亲的怨恨更加深了，咬牙愤恨地说，“她能有什么事儿？这么好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还整天挑你的刺，身在福中不知福！言言，咱出院后，直接回咱的别墅，这辈子甭搭配她。要她内疚，谁教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孙子……”
“你在说什么？”言馨骤然瞪大眼睛。
谢承勋闭上眼，抖着手去摸她苍白的脸蛋，“言言，孩子没了，以后咱再生……”
言馨却是拉住他的手，如梦游一样直勾勾盯着他的脸不说话，好半晌才轻声说，“我怀了孩子吗？几个月？”
痛苦与悲伤夹杂着恨意一股脑往心头上涌，他睁开眼睛，沉声吐出三个字，“一个多月。”
他的手指很凉，尤其是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好象这凉意直往她心口钻，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盛满了伤感，她心里一阵抽痛，这些痛仿佛最锋利的刀口，把她的心脏一片片削开，动作是那么的慢，慢到难以忍受，她拼命攥紧拳头，努力集中心神，小声说，“没了也好，象你说的，咱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关键是婆婆，如果能用孩子的命，挽救婆婆的命，我觉得值！”
谢父此时正站在房间门口，他轻叹了口气，走出去，背靠在走廊墙壁上，良久之后脚步一深一浅往另一个病房走，医生说谢母醒了，谢父进去，谢母正在护士的帮助下喝水，然后是喝粥。
谢父找了个沙发坐下，闷声坐在那里，事实上在谢父进来的时候，谢母就看到了，眼睛盯着谢父，嘴里下意识咀嚼护士喂的粥。
十分钟后，护士出去，谢母盯着谢父阴霾的脸，心里更气，心想，我都这样儿了，你还这么无动于衷，咬了咬牙关，“老谢，你要这么不愿意来看我，你可以不来，可你既然来了，摆这张脸给谁看呐？”
要换平常，谢父又要冒火，今天他却什么也没说，叹息着靠在沙发上，“房梅，咱们都是奔六十的人了，这样闹有意思么？我对你哪里不好？你要主持谢家，我给你大权，你要主持儿子的婚事，我也依你，这么些年，你扪心自问，我有亏待过你吗？一个言馨就把你所有的手段全使出来了，我还真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儿媳妇么？你非要争宠，非要把人家踩死，嘛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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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尾声四
谢母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冷笑，“不就是一个儿媳妇？你真是说的简单，你知道这些年我在谢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生不如死，夜夜做噩梦，原因全在于你！谢、星、海，你侮辱我，你整整侮辱了我三十五年。打我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没享受过一个女人的乐趣，我在你眼里，我不如你手中天天捧的那本兵书，不如你上战场指挥打仗的那些个兵，不如一门大炮。在谢家你是把里里外外的大权给我，可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有没有真正拿我当妻子？恐怕，你拿我当的是管家，是下人。如果你拿我当妻子，你有没有尽过一个丈夫应有的责任，对婚姻的忠诚。你心里想的念的，全是那个乡村女人，这三十五年你在梦里叫过多少回，你自己清楚！”
谢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也不说话，目光停留在某处，谢母更加恼火，“就是你这副麻木的表情侮辱了我，和我在一起你哪一天哪一刻拿正眼瞧过我，我在你眼里压根连根头发丝儿都不算。你知道我每天躺在你身边的感受吗？你梦中叫的全是那个贱女人的名字，我觉得我那不是在睡觉，我是在被你凌迟。一躺下去你就拿起鞭子，一下一下狠狠地抽我，你抽得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抽得我面目全非，抽得我变得越来越不象我自己。你在我眼中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冷血动物，是你把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变成了今天你和承勋眼中的无理取闹和神经质。”
谢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深吸了几口气，扭头看向窗外，因为言馨流产的事对房梅的愤怒瞬间散了，本来心里这些年空空的，没个着落，除了开会、各地视察、指挥工作等等这些忙碌的事儿，余下来的那点时间他大多数钻在书房。
家里的事，孩子们的事也多是不管，扔给房梅或是退休后的老爷子，直到去年暮澄把言馨领回来，当着老爷子的面儿说要结婚，他才醒悟，哦，原来孩子们都大了。
咖谢母不知道谢父这个时候在想什么，他越是不说话，她越是要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怨恨吐出来，“你以为我不想做个正常的女人？不想做个好母亲？不想做个好婆婆？都是你，是你逼我，是你把我逼到沟底，逼到这种境地。说来说去，都是你，谢星海，是你逼疯了我！”
谢父看着谢母一头黑发在发泄中飞舞，突然觉得眼前的谢母变得苍老了许久，在他模糊的印象中，她是个要面子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打扮得妥妥帖帖的，头发也梳得整齐，乌黑发亮，什么时候这两鬓间多了好多白发。
好象是这么些年来，第一次真正看自己的妻子，他恍惚在想，噢，原来房梅也老了。
聆还记得他们刚结婚的那阵子，他只匆匆瞄过房梅一眼，那时候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心兰，根本没花心思在自己的新婚妻子身上，某种程度上说，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正眼瞧过房梅。如今仔细回忆起来，年轻时候的房梅虽没有心兰长得漂亮，却也有种清傲如菊的气质。
结婚最初的日子，是他心情最沮丧，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他满脑子全是心兰，他恨心兰的背叛，恨心兰利用了自己，更恨心兰为什么不爱他，难道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攀龙附凤的梯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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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谢星海，**，打小开始被家里宠着惯着，要什么身边的人不是捧着过来巴结，他从来没想过，心高气傲的自己也有一天会被人耍，还是他最喜欢，最爱的女人。他为了逃脱家里的反对，甚至放弃一切的荣华富贵，要带她远走高飞，她却摆了他一道，不仅在老家有家庭，还有孩子。
这样的背叛比世上最快的子弹还要来得猛烈，他至今回忆起来这三十五年，自己就跟个孤魂野鬼一样挣扎着活在这世上，也许从心兰背叛的那天起，他的心就疼到麻木。
三十五年，三十五年啊，就在不久前，他鼓起仅有的一点儿勇气，再去查当年的一些疑点，不小心查出来杜晓晓身世，这个孩子是心兰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啊。
瞬间他明白怎么回事了，心兰当年没有背叛他，没有，她没有丈夫，没有女儿，那些是假象，全在骗他。
捧着手里的资料，她嫁进杜家不到几个月就死了，因为她没和杜晓晓的养父领结婚证，这件婚姻外界普通不知。
看到这里，他周身冰凉，一颗心凉到湖底，竟然感觉不到疼，他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笑，大笑，笑得眼泪出来，警卫头伸进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敢出声，给拉上门，他笑着笑着眼泪出来。
恨了三十多年的人，原来十年前就死了，心兰她白白受了那么些年的苦，到死都没个名份，是他欠她的，当年要不是老爷子在暗中破坏，他和心兰说不定早远走高飞，过上幸福的日子。
就在他痛心疾首的时候，承勋这孩子找他，说要娶言馨，突然在这孩子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简直一模一样。
当时倒没先顾虑到谢家面子，他又不是没眼睛，自暮澄走后，承勋又和薛紫妍离婚，这两年轻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产生感情也不足为奇。再说，之前他已经派人查过这俩孩子的底细，对他们之前的纠葛也有所了解，不禁长叹，承勋这浑小子造的什么孽，怎么把人家好好的女孩子给折腾成了自己的弟媳，自己的儿子折腾成了自己的侄子。
于是又在想，是该成全，不让当年自己的悲剧重演呢？还是该先试探试探，看看这两年轻人是不是真心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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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尾声五
房梅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属于藏不住事的爆脾气，一点就着，他一说，没想到她一早知道，想了想，他这才和房梅商量着把暮延的身世说出来，试试这对小年轻。
和料想中的一样，不到几天，承勋和言馨和好如初，他松了口气，这时候承勋却来找他，说起杜晓晓的事，本来他就想着给这俩孩子筹办婚礼，便借势一口答应说会促成这件婚事。
承勋却一直以为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这傻小子，亏得他打小开始聪明过人，这么些年在外面叱咤风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在感情这事儿上面想法这么简单呢。
这或许正和他当年一样吧，要是当年他再走访一下心兰一个村的村民，说不定就发现破绽，哪会一失足成千恨，和心兰落到今天这种生死两茫茫的下场。
咖说到底，谢家的男人全是智商高，情商低啊！
罢了，罢了，如今他老了，为国家和人民也办不了多少年的事儿了，总得要退休，人总得有一天干不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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