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扶他坐起,并由病床下拿出便器。「那用这个好了……」
他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她不确定他是否已经可以下床,所以使用便器是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不要,我不要用这个?」石磊撇开脸,莫名的发起脾气来。
「可是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啊!
「不管!我就是不要用这种东西!」他像个孩子般耍起脾气,一张脸红得好比关老爷。
「那……」
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要他尿在床上?!
「那不然我扶你去洗手间,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喔!」她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无奈的妥协。
「知道。」
他口气不耐的应了一声,在她吃力的挟持下,缓慢且小心的下了床,井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倚到她身上。
她从来不知道石磊这么重!
以往看他是精硕而高大,却没想过他的体重有这么重,她吃力且小心的扶持着他往洗手间走去,一手还得拉着他的点滴架,这工作对娇小的她着实辛苦了些。
「可以吗?」见她的额上、鼻端皆冒出薄汗,他突然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感到嫌恶。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去上个厕所竟然还要她这个小女人来帮忙,一担到这里他就心火直冒,充斥着对自己的不齿,却忽略了心头对她漾起的不舍。
「没问题,还可以……」
她咬牙好不容易将他带进洗手间,小心的拉着他的手握住马桶旁的扶手,并体贴的为他掀起马桶盖。
「好了,你可以上厕所了。」
突然间,小小的洗手间里变得窒闷,石磊浑身僵直的站在马桶前,那挺立的身影像极了公园里的铜像。
「石磊?你怎么不动?还是要我帮你?」见他动也不动的瞪着马桶发呆,她一派天真的询问,并当真伸手想为他解开裤头。
「不是!」他霍地粗鲁的拨开她的手,一张脸胀得火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先出去!」
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吼,她一时间感觉心里有些受伤,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是病人,心情难免郁闷,她又何苦与他计较?
于是她沉默的退出洗手间,让他自己处理他的生理需求。
待她离开并为他关上门后,石磊放松的吐了口气,接着懊恼的捶了下洗手间的墙——可恶!他竟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可恶!可恶啊!
数分钟之后,他拉开洗手间的门,等在门外的宋凯薇立即迎上前去搀扶他,并小心的将他的点滴架抬出洗手间。
石磊将她的细心全看进眼里,心底某个冰冷的角落逐渐崩塌……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是为了他吗?因为他这个没有尽过一天当丈夫责任的男人受了伤,所以她回来了?
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除了衣食无虞之外,他不记得自己曾给过她什么,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做。
说要走的是她,走了又回头的也是她,她到底想怎么样?
宋凯薇身体一僵。
他现在是嫌她碍眼,要赶她走吗?
「你放心,等你伤好了,我还是会走,绝不会死赖在这里不走的。」她鼻头一酸,低着头轻声保证。
「我不是……」他错愕的开口,却没将话给说完便闭上嘴。
他没有赶她的意思,只是误会已经造成,他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
宋凯薇将石磊照顾得无微不至,比任何一位看护都还要尽意,这让石磊的病情恢复得极为快速,令医院的医生都感到极为不可思议。
在石磊迅速康复的过程里,没有人注意到宋凯薇承受了多少石磊的臭脸和坏脾气,但凯薇全都默默的承担下来,不曾有过一句抱怨。
她别无所求,一心只期望他快点恢复以往的健康。
秋高气爽,在一个没有艳阳的凉爽午后,宋凯薇向院方借来轮椅,兴冲冲的将轮椅推到石磊的病房。
她嘴角噙着浅笑,不管他这些日子来给过她多少坏脸色看,她总是尽量笑脸迎人,不让他看穿自己的委屈。
「你见鬼的推轮椅来干么?」
没想到石磊一看到轮椅,一双虎目霎时瞠大,以看妖怪的眼神瞪着它。
「今天天气不错,绝对不会晒伤的,我想推你到外面去散散步……」
「不要!我不去!」不待她把话说完,石磊就怒气冲冲的对她大声咆哮。「你休想要我出去丢人现眼!」
「不是,我没有要你丢脸的意思……」
她闻言吓一大跳,为何他要将她的好意说得如此不堪?她只是不希望他成天关在病房里,出去透透气或许更有益身心健康。
「别说得那么好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凯薇的鼻子叫骂,若是他的身体像以前一样健康,他铁定会由床上跳起来。
「你恨我吧?恨我一直没将你当成真正的妻子对待,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让我难堪!」
宋凯薇一颗心荡到谷底,她竖抓着轮椅后方的把手,身体微微颤抖。若不是有轮椅支撑着她颤抖的身体,她恐怕会因太过震惊而跌倒。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一番好意,竟会被他误解成如此不堪的结论——
天气这么好,让他出去透透气,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难道会比一天到晚关在这充满药水味的病房里差吗?
她一径天真的想着该怎么做才对他有益,他却将她的好意当成驴肝肺,认为她居心叵测,存心让他难堪?!
他到底将她当成什么样的女人?
工于心计,还是心如蛇蝎?!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后,直楞楞的盯着他看。
「干么?被我说中了,所以才这么不甘心的看我吗?」他嗤笑,在自己受伤的同时,也不惜以伤害她来达到心理的平衡。
宋凯薇深吸口气,缓缓的将轮椅推往病房外,在踏出病房之前,幽幽的低喃一句:「没有人想让你难堪,也没有人认为你难堪,除了你自己。」
病房门在半晌后悄然阖上,徒留满室的清冷,和紧扯着床单、呼吸急促且咬紧牙关的石磊。
没有人想让你难堪,也没有人认为你难堪,除了你自己——她的话像句魔咒,嘲讽似的在病房里回荡……
「该死!该死的女人!该死!该死的——」他焚红了眼咬牙低咒,双拳懊恼的捶打着病床。
她该死的说得对极了,没有任何人以同情或讥诮的眼神看他,觉得他难堪的只有他自己,一直都只有他自己啊!
第三章
随着住院时间的拉长,石磊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这对他的病情倒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对照顾他的人来说却是头痛加三级,苦不堪言。
不晓得石磊是不是故意让自己的情绪暴走,好让宋凯薇知难而退,但偏巧宋凯薇就是那种死硬脾气,不管石磊出任何难题给她,她一律闷不吭声的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且全然承受他随时可能发作的无名火。
她为石磊所付出的点点滴滴,莫星野和秦耀全看在眼里,但对于人家夫妻间的事,他们两个外人也不好说嘴,只好当个旁观者,最多,也只是为宋凯薇的痴心感到不舍。
这样的日子对照顾者而言,不啻是件极为疲累的事,因此在石磊睡着时,或他表明想独处之际,宋凯薇总会一个人到医院中庭散步,好排解纾发累积多时的压力,因此难免也会与经常在中庭活动的一些病友有些互动。
「你来了啊,要不要到我这儿坐坐?」四楼骨科病房的陈爷爷,总是坐在中庭的花坛边如此对她说。
「丫头,你来看看我这针织,花样好不好看啊?」五楼心脏病房的吴奶奶也经常要她欣赏自己的作品。
「阿姨,你可以陪我玩小车车吗?」二楼儿童病房的小男孩也经常会邀请她参加他的汽车派对。
那些人都是宋凯薇在医院中庭里经常遇见的人,她总是一脸笑意的加入他们,每次都聊得很开心;而在那些病友里,有一个人给她的印象特别深刻,那就是哪一楼都不住的住院医生郑骏乐。
说起这个郑医生,和她身边的男人都不一样,有种文人的气质,身形瘦而颀长,每每站在庭院中赏景,微风吹拂而过,掩起他修剪整齐的短发,远远看来就是一副极好看的画面。
这日石磊又不要她陪伴了,说看到她就烦,于是她收拾了下受伤的心情,离开病房到中庭去散心,不意才刚踏进中庭,就看到郑医生站在树下仰头望着头上的树叶,仔由微风吹乱他的发。
噢——这画面真好看,教人当心悦目呢!
「嗯?」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看他,郑骏乐反射性的朝视线来源望去,很快便注意到宋凯薇的存在,他温文儒雅的扯开一抹笑,向她微一颔首。
「宋小姐。」
「郑医师,这么巧又在这里遇见你。」宋凯薇跟着露出浅笑,缓缓的朝他走去。「又没当班啦?」
「是啊,就是这样才会有空到这里来赏景。」郑验乐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回答。「你呢?你亲戚在休息吗?」
「嗯哼。」她轻哼,没将自己受到委屈的事告诉他,俏皮的以他才使用过的语旬响应。「所以我才有时间下来晃晃啊!」
郑骏乐微愣了下,随即摇头轻笑。「你反应真快,以后哪个男人娶到你,怕是要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
宋凯薇的眼神赔了黯,直觉地低下头。「以后的事谁知道,想那么多干么?」
因为与病友有了互动,难免有人会好奇的问她到底在照顾什么人,她总推说是照顾亲戚。
她并没有告诉医院里的任何人,她是在看顾自己的丈夫——横竖石磊也不将她当成妻子,况且上回离家前,她已经留了离婚协议书给他,不论他室去处理了没,她都当自己已是结束婚姻的单身女人。
这样既不会造成石磊莫须有的压力,她也能说服自己渐次淡忘对他的感情,即使目前的她实在做不到,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做到完全放下
「说得也是。」
郑骏乐状似没注意到她的落寞,由口袋里掏出一本巴堂大的册子递到她面前。
「我这里有本「小王子」,要是你在照顾亲戚无聊,这里又正好没病友下来陪你时,不妨拿出来看看,或许能为你解解闷。」
「……这要给我吗?」她有点惊讶,犹豫着没敢伸手过来。
她知道《小王子》是世界名著,只是知道归知道,她可没认真的找来看过。
虽然郑医师的提议满诱人,但她真的可以收下这本书吗?
「拿去啊!我看好几次了,最近想换别本书看看。」他是个爱书人,身上经常都有小开本的读物,便于携带。
待宋凯薇收下《小王子》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温柔的眼神迸出些许顽皮的光芒。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二楼那小鬼挺喜欢这里头的故事,你若是陪他玩汽车玩累了,就为他说说这里头的故事,他一定会很开心。」
宋凯薇微微瞠大双眼,接着意会的轻笑起来,指尖轻抚着册子封面,好似心里的不愉快也随之散去。
风,温柔的吹着,轻轻吹动树下两人的衣裳,像是风中的小精灵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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