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桃子。”狐狸点头。
魏贤嘉没说什么,只是笑,也抬起头看那树上结出来的新果子:“再等等吧。”
晚上的时候,李耳来了,看到杨衍书吓了一跳,手上的酒壶差点掉了,好不容易才挤出笑脸:“杨少啊杨少,见你一面可是不容易,你怎么不声不响跑这里来了?”
狐狸对魏贤嘉道:“他笑得好奇怪。”
魏贤嘉道:“那是自然,以后看见人这样笑就要躲远点。”
“何解?”
“一般看到美人,会这么笑的人,都是色狼。”魏贤嘉解释。
“啊哈……色狼……”狐狸斜眼。
李耳看着他,哭笑不得。
杨衍书摸摸自己的脸,更是哭笑不得。
三个人,一只狐狸,毫无形象地围坐在一起吃烤肉。
“说起来,狐狸叫什么名字?”李耳喝了些酒,双颊飞红。
魏贤嘉道:“狐狸。”
杨衍书纠正:“傻狐狸。”
狐狸默默无声地拿了丝绢擦干净嘴,然后阴暗地蹲到一边开始画圈。
“我问的是真名。”李耳道,这帮人真是没一个正经的。
“我没取,他也没取。”杨衍书道:“狐狸就是狐狸。”
狐狸缩成了一团,碎碎念碎碎抱怨:“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
李耳道:“还是要取个名字才好,既然这样不如我来取。”
魏贤嘉的眼睛里投射出小飞刀,小飞箭——
狐狸继续团成一团,只露出黑色的鼻尖。
魏贤嘉叹气:“我已经给她取好名字了。”
狐狸来精神来,眼巴巴地望着魏贤嘉。被这么期待的眼神望着,魏贤嘉的视线往上面飘,啊,月亮好圆。
“哎呀,他心虚。”杨衍书察言观色的本领高强。
“哎呀,有人心虚。”李耳起哄。
狐狸在地上打滚,哭了:“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
“没有骗人啊,我是给你取了名字。”魏贤嘉显然是底气不足,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狐狸停止打滚,看着他。
被三双眼睛盯着,魏贤嘉好不自在,他看了看狐狸一身雪白的毛,脱口而出:“糯米。”
狐狸愣了。
李耳愣了。
杨衍书拊掌笑:“还是个芝麻馅的。”
狐狸团成雪白的一团,毛绒绒,圆滚滚的,露出黑色的鼻尖,可不正像只芝麻馅的糯米圆子么?
狐狸用前爪抱着后爪,哭得很伤心:“我是糯米么?”
李耳笑得快喘不上气了。
魏贤嘉无言。
杨衍书安慰她:“糯米,多好啊,又香又软,很好吃的。”
“魏贤嘉你一天到晚都想着吃,太丢人了。”李耳正色道。
魏贤嘉爆发:“全部给我滚。”
后来狐狸也爆发了,魏贤嘉就抱着她,写给她看:“诺旎。”
这就是狐狸的新名字。
小名当然还是糯米。
狐狸喜欢魏贤嘉的字,娟秀整洁,于是化出人形:“我也要写。”
魏贤嘉看了她半天,赞叹道:“糯米啊,这次没忘记把衣服变出来,有进步。”
狐狸得意笑,伸长了手去够魏贤嘉的笔,墨汁飞溅在宣纸上,魏贤嘉微一皱眉,旋即笑道:“写吧,写不好今天就没肉吃了。”
狐狸正得意呢,听到这话立刻哀嚎:“我不干,我要吃肉,狐狸都是吃肉的。”
魏贤嘉不理他,坐在窗边看着杨衍书坐在秋千上出神。
狐狸学着魏贤嘉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地写“诺旎”两个字,不多久又哭了:“魏贤嘉你这个骗子,你说诺旎的笔画比糯米少的,怎么还是那么难写?”
魏贤嘉转过脸:“闭嘴。”
“你是骗子,555555555555555~”
“再不闭嘴晚上不给你肉吃。”
狐狸屈服了,趴在桌边无声地啜泣。
“晚上吃鸡。”魏贤嘉给了鞭子再给糖果,得心应手。
狐狸立刻雀跃了,安安分分地写自己的名字。
魏贤嘉看着她,突然想起李耳临走的时候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还是以前的名字好啊”。
都是以前了,何苦还要再提起?
前生。陌上花开 名2
一年又一年,人间又是春。
栖霞山四季如春,狐狸感受不到岁月静静流淌,偶然回顾,才发现自己自一千岁以来,居然就再没修炼过。
不过她自觉再无修炼的必要,这么一年又一年过去,都安稳地呆在魏贤嘉身边。
还有个杨衍书。
偶尔还有天上的仙人,来来往往。
在这期间,狐狸不仅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吃饭的时候指责魏贤嘉:“都说了好多次,烤肉上不要放太多孜然,会上火的知道不?”
魏贤嘉冷眼:“有长进啊,不如明天你来?”
这时候狐狸就会团成一个糯米圆子,打滚:“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这下魏贤嘉会睨她一眼,改往烤肉上撒辣椒。
魏贤嘉院子里的桃子,五百年一熟,等到桃子尖开始泛红的时候,他抱着狐狸在树底下看,一个人,一只狐狸,笑个不停。
“我要吃那一个。”狐狸眼珠子转啊转,盯着最大的一个桃子不放。
“你懂不懂什么叫孔融让梨?”魏贤嘉深感教育失败。
“啊,我懂啊。”狐狸很坦然。
“……”
“但是我不是孔融,”狐狸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个是桃子,不是梨。”
魏贤嘉挑着眉毛笑啊笑,笑得狐狸不停打寒颤。
于是乎,当天狐狸被罚抄了一百遍“举一反三”四个字。
等到桃子成熟的时候,杨衍书要告辞了。
那夜皓月当空,繁星点点,狐狸在秋千架上,那个心呀,一下揪到嗓子眼了,都能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为什么要走呢?”她很喜欢杨衍书,舍不得他离开。
杨衍书道:“我想走,自然就走了。”
狐狸不明白。
杨衍书笑:“这世上最难得不过‘随心所欲’四个字,你又怎么会懂?”
狐狸怒:“我怎么不懂?”
杨衍书的眼睛一眯,对她招招手:“糯米,你喜欢魏贤嘉么?”
“喜欢啊。”
“爱么?”
狐狸愣住了,想了很久才问:“什么叫爱?”
三界之内,五行之中,变数太多。
爱是什么?
杨衍书抬起头,狐狸在他膝头上,看见他的侧脸漂亮的弧线,他抬起手,支着下巴想了想,最后道:
“爱,是听起来很动听,爱起来很伤心。
到最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的东西。”
他说的时候,天际划过一道亮光,有一颗流星坠下。
狐狸苦闷道:“我不明白啊。”
魏贤嘉从后院过来,狐狸看到他的身影,一下就扑了过去:“贤嘉,衍书要走了。”
微微一愣,魏贤嘉露出了个古怪的微笑:“要走了?”
杨衍书点点头。
“这里也变成你的笼子了?”魏贤嘉问,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狐狸的毛。
他的手有些发抖。
杨衍书的眼波流转,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看着魏贤嘉,又看看狐狸,突然笑:“糯米,你要乖乖的。”然后又道:“贤嘉,我要走了。”
魏贤嘉没说话,看着他转身。
狐狸从他怀里跳了出去,眼泪一颗一颗地掉,看着杨衍书离开。
她喊:“衍书,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
杨衍书没转身,只是举起了手,挥了两下。
狐狸看着他的背影,泪流不止。
过了好久,魏贤嘉在她身后道:“糯米,过来。”
狐狸蹲得脚麻,转身看到魏贤嘉半屈着身子,跳进他怀里,把鼻涕眼泪一起抹在他身上。
“你啊——”魏贤嘉哭笑不得。
狐狸问:“衍书还会回来么?桃子都熟了,他还没吃呢。”
“你等吧,说不准哪一年他就回来了。”魏贤嘉道。
这天大地大,他想去哪里呢?
把自己困在这里,或者是困在天下,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已。
衍书,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前生。陌上花开 名3
杨衍书走了以后,狐狸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不舒服,闲闲地躺在草地上,没有杨衍书的脚步接近,没有人抓着她的四只蹄子,露出雪白的肚皮对着天。
也没有人挠她痒痒,说狐狸全是狐狸毛,皮包着骨头,没几两肉。
也没有人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半懂半不懂。
魏贤嘉看着狐狸呆呆地看着下山的路,调笑道:“糯米,你也要跟他去么?”
狐狸摇头,化成人形转个身飞扑进魏贤嘉怀里。
魏贤嘉摸着她的发端:“伤心么?”
狐狸点点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魏贤嘉安慰道。
“那就是说,你以后也要离开我?”狐狸大惊,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好好的怎么扯到这个?”魏贤嘉感觉狐狸落在他腰上的手一下收紧。
心里软软的疼。
多少年前,那个人要走,他拉着她的手道:“不要走。”
可是她轻轻推开他,笑得云淡风清,走了。
明明说好了要回来的,却没回来。
多少人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却还在等。
只要有心等,一百年或者一千年,又有什么分别?
直到最后,明白那人终于不回来了。
是不是等太久,心也淡了?
他以为他会哭的,最后却只淡淡地叹气。
狐狸又问他:“衍书为什么要走呢?”
魏贤嘉叹了口气,道:“若是你同他一样,知过去,通未来,你会不会这么做?”
狐狸想了很久才道:“我总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可是又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事。”
魏贤嘉笑:“自然不算是什么好事,”他轻声道:“衍书常说,若是你注定要踩上狗屎,你是宁可先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既然知道要踩上狗屎,为何不避开?”狐狸想不明白。
“那是因为这都是命,改不了的。”魏贤嘉回想起杨衍书那紧紧皱起来的眉头,仇深苦大的表情,还是觉得很好笑:“你知道你会踩上狗屎,但是你却注定了要走上那么一条路。”
狐狸吸着鼻子,道:“那既然这样,我宁可不知道。”
是,于是杨衍书也选了心聋目盲,选了浑浑噩噩地走在这人世间。
现在的杨衍书,早就不是当年天地为之变色的孔雀。
当年天下太平。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杨衍书喝了一点桂花酿,双颊透出些许红艳,轻轻地靠在花架边笑。
而她则是喝醉了,伏在草地里,眯着眼睛看自己。
美人同美人,相得益彰。
杨衍书跟她,都是一种类型的人物。
他们都美丽,都会很自私。
都会问同样的话。
为什么你对我好,我就要爱上你呢?难道我就不能爱上别人吗?
他们喜欢被爱,但更喜欢自由。
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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